第50章 塵埃落定
沒有人看到水無源是何時到達斷念身前的，也沒有人看到斷念是如何出手的，也許隻是一個瞬間，一藍一白兩道身影便已纏鬥在一起，手中鋒刃的餘威使其周邊數丈之內巨石俱碎。
周圍的影衛想上前幫忙，可薔薇的烈焰刀已經出鞘，火焰舞動將數十人攔了下來。
如此良機洛水自然不可能錯過，低頭的瞬間堪堪錯過貼著臉頰劃過的冷冽刀鋒，腳下凝聚靈力，迅速靠近洛昀夫的方位。
可軒轅玦這次並沒打算就這麽輕易放人離開，所派遣的影衛並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水無源那邊遇上了斷念，短時間內根本抽不開身，而僅靠薔薇一人又不可能將現有的影衛完全攔截，更不妙的是，當這些人在發現洛水比較好對付後，紛紛將攻勢轉向了洛水。
這邊的洛水好不容易到達了洛昀夫附近，還未出手便被數道攻勢淩厲的光束差點擊落崖下。薔薇見勢不妙，櫻唇輕啟一聲呼哨，一隻紅色的小火鳥出現在洛水身前，撲閃了兩下翅膀後瞬間長到了一人大小，口吐烈火暫時逼退了洛水身前的攻擊者。
“你不該來的……”
洛昀夫靜靜地站在崖邊，看著兩方的交戰，看著曾經隻會任性胡鬧的水兒手持弓箭擋在他麵前；看著她不知從何處結交的朋友，僅僅兩個人便擋住了軒轅決最為得意的一支影衛.……
他曾經最疼愛的水兒，瘦了……
凜冽的風從崖底湧出來，吹得他有些站立不穩，那條金色鎖鏈貼在他身上，寒意入骨，像是一條冰涼的毒蛇在吐著信子。
“.……我若不來，怎麽對得起洛將軍這十六年的養育之恩呢？”
洛水苦笑一聲，揚手用冰弓奮力格開身前一道銀光，甩了甩被震得發麻的手臂，看了眼纏在洛昀夫身上的鎖鏈，手中藍光一閃，純淨冰弓化為短刃，憤力朝鎖鏈劈去。
“沒用的……你解不開困仙……”
斷念微籲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看來對戰水無源讓他頗為吃力。
“為什麽會這樣？！”
洛水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剛劈開的一道豁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如初。
“傳聞‘困仙’乃是仙器，是為了懲罰觸犯天規的仙君所製，普通法器並不能對它如何。”
水無源跟著斷念的話解釋道。
“.……先一起帶走！”
一旁激戰的薔薇不耐煩地衝洛水道。
洛水無奈，隻得將已極度虛弱的洛昀夫扶到自己肩上，回頭看了一眼依舊在戰鬥的二人一鳥，指尖輕握法訣的同時，一支冷箭也隨二人化為一道冰藍色光芒離開。
此時的東極山上，雲暖宮中，一身華服的雪霰正端坐在殿中的水晶榻上，周身珠圍翠繞，蟬紗薄飾，由五色鳳羽織成的華麗衣裙在有些冷清的雲暖宮中光彩沉寂，臉上妝容美豔而精致，整個人猶如仙人臨凡。
“帝妃！”
如今身為雪霰貼身女官的半夏走進來朝她行了一禮。
雪霰點點頭，玉石般晶瑩剔透的長指甲輕輕敲著麵前的琉璃小幾，漫不經心地問道：“事情辦妥了嗎？”
“回帝妃的話，已經妥了。”
半夏保持著行禮的動作沒有變，低垂的眉眼小心地斂去了心底流露的心思。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雪霰唇邊有微笑顯現，隻是那眼神，卻陰冷如九幽寒冰。
沿著月初城標誌性的青石板路穿過守衛森嚴的王親府邸，繞過煙火喧囂的紅塵街道，再嗅過酒香洋溢的深宅舊巷，會在城中燈火掩映的背後發現一些低矮、破落的民居。
居住在這裏的人們，做著城中最髒最累的活計，卻被這座王城遺忘在了繁華盡頭。
此時一道冰藍色光芒突然從風之崖的方向疾駛而來，落在其中一所廢置已久的民宅前，墜地時的衝勢砸壞了屋前的一個破舊雞棚。
洛水從滿地狼藉中吃力地將陷入昏迷的洛昀夫扶起來，腳下緊跟著踉蹌了幾步，細密的汗珠從額頭上沁了出來，一張小臉血色全無，靈力的大量耗損讓她有些力不從心。
她謹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見沒什麽異常，方推開麵前破舊的房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洛水從未見過的房間，牆角擺放著一張缺了腿的木桌，上麵淩亂地放著幾個豁了口的粗瓷碗。不大的木窗歪歪斜斜地釘上了木板，勉強擋住風雨的同時也擋住了透進房內的光線，因此房內顯得有些昏暗。
洛水吃力地將洛昀夫扶到那張相對而言還算幹淨的床上，這才感覺到手上有些難以形容的黏膩感，有些困惑地看向扶著洛昀夫的手，卻是滿手鮮血……
“這是什麽.……”
洛水顫抖著看向已經氣息全無的洛昀夫，在他背後，一支精致的銀色弩箭正插在他的要害處，流出的血液，是詭異的黑色。
黑色？
箭上有毒？
“怎麽會這樣呢.……”
洛水怔怔地後退了兩步，抵著牆癱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著床上的洛昀夫，那鮮血似乎不會凝固似的，還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在洛水腳邊形成了小小的一渦。
洛水下意識地縮了縮腳，神情有些恍惚。
“怎麽樣？難住了吧？”
“哎喲，不下了！太費腦子了！”
似乎還是那個有些炎熱的夏日午後，粉衣的少女賭氣地將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掃落在地，黑色白色的溫潤玉石骨碌碌地滾了一地.……
你醒過來，我們把那盤棋下完好不好？
遠遠的，一道紅光從偏北的方向疾駛而來，穩穩地落在這所民居前，一襲紅衣驚豔世人的薔薇在紅光消散後出現。她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破敗的門窗，指尖快速捏了一個結界法訣，用柔和的紅光將這間破舊的木屋籠罩在內。
看起來她的狀況並不是太好，一進門便輕聲咳嗽了起來，隨後占了一旁的木桌，閉眼調息，唇邊若隱若現的一點殷紅，襯著凝脂似的白玉肌膚格外引人注目。
洛水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出現，隻是呆呆看著自己腳邊，不發一言。
大概一盞茶後，薔薇才悠悠吐出一口清氣，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牆邊將自己縮成一團的洛水，走上前去查看了一下洛昀夫的形勢，心底了然，這人已經沒救了。
轉回頭看向洛水，有些犯難，她一向感情淡薄，自有記憶起就是妖族的一員，無父無母，也從來不懂凡人之間的複雜情感，此刻即便想開口勸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水無源呢？”
洛水突然低聲問了一句。
薔薇一愣，道:“軒轅這次派來的影衛頗為棘手，水無源留下善後了……”
“不會有事吧？”
“不會。”
妖族第一戰將，不會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薔薇接著皺皺眉頭：“不過現在軒轅帝的實力好像與我們之前估計的有所不同，我需要回妖界向九王報告這件事情。”
說完轉身走到門前，腳步卻頓了頓，背對洛水道：“我在妖界的時候，聽說過洛昀夫的名字，他……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洛水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沒有說話。
數日後的月初城。
柳蔭已盛，道路兩旁的金黃色報春花開得熱鬧無比，月初城依舊一副喧囂無比的紅塵模樣。
順著城內鋪得平整的青石板街道往裏走，穿過一條小火巷，一家茶樓內正有人說書，聽眾坐滿了整個一樓。說書人一襲灰衫，右邊臉頰上，一道傷疤從嘴角眼神到鼻梁處，傷勢不重，不過也因此給他添了個雅號“刀疤先生”。
“刀疤先生”臉上的疤並不是利刃所傷，據他所說，這是當今的帝妃在還是洛府大小姐時，捉一個江洋大盜自己恰好路過幫忙時留下的；不過也有人反駁，說他這是因為胡編亂造被洛府大小姐打傷的；當然，也有別的說法，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孰真孰假又有什麽重要呢，不過給大家平添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隻見如今的“刀疤先生”一落撫尺，對眾人開口道：“要說起曾經赫赫有名的洛府，恐怕整個大荒內外沒有人不知道的，不過說起最為熟知洛府內況的，恐怕非我刀疤先生莫屬了！”
伴隨著嫋嫋茶香，在刀疤先生的唾沫橫飛中，那個恢宏一時的洛府、那個威名赫赫的將軍、還有那個曾鬧得整個月初城雞犬不寧的混世小魔王……都已經成為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