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劍下留人
木質的雕花小窗漆成朱色,看起來時日久了,顏色暗啞了不少,初夏的柳樹枝葉已經足夠繁盛,在窗前依依地拂著,透著股幽幽的綠意。
洛水扶著手中精致的白瓷茶盞,碧色的茶葉在滾燙的茶水中浮沉,連帶著指尖也傳上了一抹滾燙的痛意,隔了幾道竹簾有人正低聲議論著什麽,粗細不一的嗓音裏時不時蹦出些如“洛府”“叛亂”的字眼,引得洛水不由得凝神去聽。
“明天就是洛將軍的執刑日了吧?”
一位腰間懸著碩大一枚玉佩的男子壓低聲音對桌上的其他幾人道,旁邊一位穿灰色布衫的男子卻沒有他的小心翼翼,往嘴裏扔了顆花生米歎道:
“可不是嘛,你們說這世道變得也忒快了些!這距離洛大小姐成為帝妃才過了多久啊,就.……唉!”
“誰說不是呢。”
另一位男子端起茶盞喝了口清茶道:“不過洛將軍也算是命該如此,誰能想到最後竟然會被自己的女兒跟副將反咬一口!”
“你小聲點!不要命了?!”
此話一出,有人忙出聲製止了他,氣氛一時緊張了起來,始作俑者倒是一派淡然,擺擺手示意同伴們稍安勿躁,依舊愜意地品嚐著清茶。
“哎,你們聽說了嗎?”
另一個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男子突然壓低了聲音道:“這次洛氏被處罰的人中並沒有大公子,帝上派人翻遍了整個洛府,愣是沒找到人。”
“.……這麽說大公子是提前離開了?”
討論仍在繼續,可洛水卻將眼神重新投向窗外,沒有聽下去的欲望了。
“咱們現在是直接去劫獄,還是等明天去刑場?”
水無源看著洛水的神情適時出聲詢問,以他的能力去對付幾個凡人,無論是劫獄還是大庭廣眾之下將人帶走,都像喝水那麽簡單。
“我不知道他被關在哪裏,還是先找個客棧吧。”
洛水放下手中的茶盞道。
夜色流轉,高貴的月神將月光灑向這個古老的氏族,遺落在軒轅重重深山中。
軒轅境內多山,其中有一處名為風之崖的山崖,崖上隻有滿目黑色的醜陋石頭以及經年不息的空曠山風,崖下則是不知盡頭的無盡深淵。據說,在這深淵下有上古仙人所設的結界,無論仙凡觸之即死,無人可以避免,因此,這裏也是軒轅一族的行刑之地。
此時的斷念正一襲白衣站在凜冽的山風中,聽著山風在崖間的石隙中呼嘯而過,發出各種匪夷所思的詭異聲音。在他身後的黑色怪石間,隱藏著一隊精心挑選出來的影衛,與普通人不同的是,這些影衛幼時便被選中為術法修習者,是隱藏在軒轅內,最為強悍的一支隊伍。
斷念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是春末夏初少有的灰色,霧蒙蒙一片,看起來要下雨了。
“我說,用不用我幫你暫時換張臉?如果失敗的話逃起來也方便些。”
水無源坐在風之崖下一株榕樹橫生的枝椏上,合起手中的折扇輕輕敲著手心對樹下的洛水道。
榕樹看起來上了些年頭,雖然已經入春,但蒼勁的枝幹上並沒有多少嫩芽,顯得整棵樹無精打采的沒有精神。
和榕樹一樣的,是薔薇的表情。
她實在很不明白,自己和水無源作為妖族的第一戰將,為什麽會被九王派過來幫助這個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人類女子。根據自己的情報,她本來是洛府嫡女,後被人發現身份有假,迫不得已才離開洛府,可除了命運有些悲催之外,自己實在想不到她有任何值得讓堂堂妖界之王費心的東西。
“不用了。”
洛水站在崖下看向洛昀夫的方向,聲音悶悶的,如同這壓抑的天色。
“洛昀夫周邊隱藏了大概二十名術法高手,而他身後的那個白衣男子術法已經不在我和水無源之下,救人之後全身而退的機會不太大。”
薔薇感知完山崖上的情況後對其他兩人道,她本身是魅靈,感測他人靈力高深而不被發現是她的獨有能力。水無源聞言皺了下眉頭,他本來認為在凡人中把人帶出來就像喝水一樣簡單,現在卻發現這水有點燙。
金色的鎖鏈緩緩纏上洛昀夫周身,在他身下,是象征死亡的黑色深淵。斷念再次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臉上沒露出任何喜悅或者難過的表情。
時間到了。
押解的侍衛流水般朝後退去,身穿鎧甲的行刑者緩步上前,他的鎧甲是銀色的,佩劍也是銀色的,高高舉起的那一刻,猶如半輪明月。
斷念站在不遠處一起凸出的黑色山岩上,寬大的袍袖被山風灌滿,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白色大鳥。
鋒利的劍鋒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對準了支撐洛昀夫身體全部重量的繩索,隻要這條繩索斷開,這世上,便再無洛昀夫了。
與此同時,一支冰藍色的光箭從眾人身後破空而出,擊中行刑者手中的長劍,改變了劍鋒落下的趨勢,一個略顯纖細的身影,隨之出現在眾人的視線內。
“你還是來了。”
斷念看著那道身影,好像輕歎了一聲,可是語氣卻又平淡的讓人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隨著他的話音,幾道身影瞬間移向洛水,而一道金色的無邊細網更是在幾人之前便朝洛水兜頭而下,其行動的配合之精密就算是水無源也沒有把握完全能避開。
毫無意外,洛水被瞬間裹成了粽子,手中以術法凝結的藍色冰弓因此化為一道藍光消失,隨後出現的影衛立刻將其圍在其中,以劍鋒相對。
“蟬翼金絲網?東西倒不錯。”
一個略顯戲謔的聲音突然在幾人未曾察覺的身後響起。
斷念臉色頓時一僵,蟬翼網中的洛水身形漸漸模糊,很快幻化成點點藍色光點消散在網內,金絲網失去支撐,瞬間縮為鴿卵大小,被斷念一道白光收回手中。
在他的身後,一襲藍衫的水無源正頗有閑情逸致地搖著他那把從未離身的紙扇,凜冽的山風夾裹著山間的寒意從他身旁呼嘯而過,卻連他的發絲都無法揚起,與衣袍在山風中獵獵飛舞的斷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斷念沒有動,水無源也沒有動,二人“含情脈脈”地對視了半天,一旁蹲守的影衛們卻並沒有二人的好興致,起身撲向水無源。
他的動作很快,幾乎在眨眼間便淩空而至水無源身前。
可就在此時,他突然發現周圍有些奇怪,因為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舉起鋒刃的每一個動作,還看到麵前這個長相俊秀的藍衣男子抬頭對他笑了笑,可等他手中鋒刃落下時,眼前已經沒有了水無源的身影,呼嘯的山風重新充斥了他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