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相見不如不見
山路曲折綿長，聶可人無法想象李寡婦背著女兒挑著菜籃子走那麽遠的路，會有多辛苦。
“一次李寡婦背著女兒去賣菜時，竟然將女兒弄丟了。那時候她的女兒才三歲，她整個人都要失控了，瘋了一般的尋找。她天天躲在家中以淚洗麵，央求全村人幫忙留意。一聽到哪裏有人看到與她女兒相似的人，不管是否真實第一時間去證實……”
男人走了，女兒不見了，這一打擊對每一位母親都是致命的。
尋找女兒成為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那段黑暗的歲月，她整日奔波在各個地方，腳上穿的鞋不知道磨爛了多少雙。
“那幾年，她過的是啥日子了。每天隻吃饅頭和鹹菜，其實以她的條件再嫁並不是困難的事。但為了找到女兒，她拒絕了所有人的求婚。毫無頭緒地尋找，一找就找了四年多……”
聽了這段往事，風陌擎的臉色不像最初那樣冰冷。
他在心中對謝綰綰說，“原來你母親不是故意拋棄你，你在天堂知道這個消息後，會不會感到欣慰。”
“聽你的口氣，她最終找到了自己的女兒。”風陌擎開口問道。
老醫生看了聶可人一眼，聲音中充滿了無奈：“找是找到了，可麵臨著更加困難的選擇。”
“什麽選擇？”聶可人不解地問道。
“四年後，在婁海市的孤兒院中，李寡婦終於見到了女兒。可那時女兒根本就不認得她了，況且她已經在孤兒院的援助下到婁海市的學校上學讀書。她確實可以認她，但認了之後怎麽辦呢？難道將女兒帶回咱們這個窮鄉僻壤？在這裏想念個書都得翻幾座山，可不讀書又沒出息，隻能住在這裏一輩子……”
“難啊……難啊……”講起這段往事，老醫生心中發堵，可若換了他恐怕也會做跟李寡婦相同的選擇。
“為了娃兒以後更有出息，她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沒有認她，而是每年去看她一次，遠遠看一眼，隻要娃兒過得好，她就心滿意足了。”
這是母愛的偉大，拚盡了千辛萬苦將失去的女兒找到。
見她現在的生活過得很好，忍住了思念之苦，選擇不與相認。
聽了這些之後聶可人非常動容，老醫者將她誤認為了謝綰綰，拉住她的手道：“你可千萬別恨你媽，她做這個決定也是為了你。她這一輩子終身未再嫁人，孤苦伶仃的，已經夠苦了，如果知道你還恨她，那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不，你誤會了，我並不是她的女兒。”聶可人動情地回道，“不過，我如果是她的女兒，隻會從心底感激她的偉大。”
“那就好，那就好……你就算不是李寡婦的女兒，應該也是認識她女兒的人，你們能找來，李寡婦一定會很高興。我這就帶你們去找她，告訴她你們來了……”說著老醫生拉著聶可人的手就要往外走。
“還是我們自己去，勞煩你幫忙指個方向。”風陌擎攔住他道。
“好，好吧。”老醫生指了指村子西邊道，“李寡婦就住在那邊，她的門前栽種著三顆山楂樹，很好找。”
風陌擎向老醫生告謝後就帶著聶可人離開，來之前他本來打算報複謝綰綰的父母，讓他們此生活在陰影中。
但現在了解過往發生的事後，風陌擎放棄了這個念頭。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有些選擇並不是發自內心，而是迫於無奈。
現在他隻想代替謝綰綰看一眼她的母親，一位值得尊敬的母親。
走到種植著三棵山楂樹的門前，風陌擎一眼望到了謝綰綰的母親。
按年齡她應該才四十多，卻像一位七八十歲風燭殘年的老人。
她站在門前望向東方，正是婁海市的方向。她保持這個動作應該已經很久了，雙腿都有些發抖。但她一動不動，仿佛在進行一場盛大的眺望，隔著這麽遠就能看到女兒。
這個女人有點麵熟，風陌擎想起來小時候曾在孤兒院中見過她。
她還遞給了自己一把糖，請自己捎給謝綰綰一半。
劣質的糖果風陌擎根本看不上，也沒將她的話聽在耳中，轉身就扔進了垃圾桶。
“該死……”風陌擎在心中暗罵了一聲。
他將一位母親對女兒的愛輕易丟掉，那些糖如果能融化在謝綰綰舌尖，她應該會感到幸福吧！
李寡婦在樹下站了許久，一動不動。
直至她晃動著瘦弱衰老的身體進門，風陌擎也沒有上去跟她打招呼。
“大少爺，好不容易找到了這裏，難道不進去看看嗎？”聶可人提醒他道。
“不用了，見一麵就行了。”風陌擎轉頭往回走，邊走邊說道，“今晚在這個村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就離開。”
敲門進去了又能說些什麽呢？
告訴一位老人她所思念牽掛的女兒已經去世，以最痛苦的方式葬身在火海中嗎？
這些痛對一位老人就是致命的打擊，何必要在一位悲苦的老人身上再插一把刀。
風陌擎已經下定決心不讓老人知道女兒去世的消息，他回到婁海市後會讓鍾哲到孤兒院進行疏通。
如此偏遠人口又少的鄉村根本就沒有旅店，風陌擎和聶可人又回到了老醫生那裏，請求借助一晚。
老醫生答應了，當他聽到謝綰綰的遭遇之後，如被雷擊。
“這……怎麽會這樣……如果李寡婦知道後一定會後悔，後悔當年沒有認她將她接回來，雖說村中生活清苦，至少不會碰到這種事。李寡婦一定會在悔恨中度過一輩子……”
“所以我並不打算將謝綰綰的死訊告訴她，孤兒院那邊我也會打點，不會讓她知道。下一次李寡婦去孤兒院的時候，不會知道有關那場火的一切，所有人都隻會告訴她綰綰去別的省工作暫時不在。”風陌擎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他。
“嗯嗯……”老醫生頻頻點頭，幹枯凹陷的雙眼中浮起了一層薄霧。
他似乎想問一切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問，說了一句：“你們是好人。”
在這個人煙稀少的鄉村中，土地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老醫生的家很大，特意安排了兩間幹淨的房間讓他們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