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遺忘的回憶
四日後,一封急報被送入了天瀾城皇宮內,女帝震怒,直接拂袖闖入了心殿。
“陛下,國師身體抱恙不能見客……”
翎話還未說完便被鳳繆一劍抵住了喉嚨。
“翎公子,你真當朕不會殺了你嗎?”
鳳繆說完直接踢開了那扇緊閉的門,沒想到入目的卻是讓人驚訝的一幕。
昭言半躺在床下,一隻手撐著身子,臉色蒼白如紙,似乎是剛從床上摔下來。
鳳繆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國師,似乎真的受了重傷,她沒想到之前所說的抱恙原來是真的。
“陛下突然造訪有何要事?”
那雙空洞的雙眼明明無神,卻在接觸到來人的視線時瞬間淩厲了起來,不過簡單的一句問話卻讓鳳繆心口心神一凜。
翎適時跑了進來,連忙將昭言扶了起來,也讓鳳繆定了定神。
“朕今日隻想從國師這裏問一句話!”
昭言坐在床沿上,神色淡然,“陛下請問。”
鳳繆一見到這個女人露出這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就怒不可遏,甩手將手裏的信扔到昭言的腳下,怒氣衝天地用劍指著她問道,“我想問國師到底還是不是我天傾的人!”
那信飄飄蕩蕩地落在了床邊,翎伸手將它接住,眼神冰冷地看著鳳繆。
柏月城失守,太守何耀被梟首示眾。
翎不需要看就知道那信裏麵寫了什麽,因為她昨天就接到了這封情報,國師的情報向來是整個天傾最快的。
昭言沒回答,靜了那麽一刻後鳳繆諷笑道,“國師難道不看看嗎?看看這國家快要被那群卑賤的奴隸給搶走了!”
“卑賤的奴隸……”
昭言的聲音帶著淺淺的低沉,又像是在笑,她問了句,“陛下覺得奴隸可是天傾人?”
鳳繆冷笑,“一群畜生罷了,怎當的上天傾二字名號?”
翎的眼神一下冷了下來,“陛下若無其他的事便請回吧,國師需要休息。”
鳳繆握緊了拳頭,狠狠地盯著昭言許久,然後將手上的劍砸在了地上轉身離開了心殿。
她臨走之前聽到屋內飄來一句,“陛下放心,這天傾隻會姓鳳。”
鳳繆心中怒火微消,腳下的步子也緩了緩,國師這人雖然總是不知道在想什麽,也不輕易開口,但從來說出的話便一定會做到。
此刻聽到她的這句話,鳳繆的那顆心定了定,同時也對自己的質疑生出了一絲愧疚,她開始懷疑是否這次又是國師掌握之中的一個計謀了。
她回頭向身後低頭一禮,然後才轉身離開。
身後昭言靠在床邊,目光投向窗外鳳繆離開的背影。
一陣風從這座偏僻殿閣的院中吹過,院內盛開的花朵被風吹散,花瓣隨風飄進了房內,落在了昭言的手背上。
她撚起了那片花瓣,放在掌心輕嗅了嗅,然後抬頭朝向窗外。
“翎。”
“嗯?”翎正在為她倒茶,回頭看向她。
昭言纖長的睫毛眨了一下,似乎真的在看的樣子,“你怎麽忘了告訴我,今年的春天已經來了。”
翎目光微怔,然後眉眼溫柔地笑了笑,將茶遞到她的手上,“是啊,今年的春天來到有些遲了,不過呈凰祭都過了,也差不多了。”
“嗯。”昭言喝了那杯茶後,握著那片花瓣從床上慢慢走下來。
翎連忙扶住她,“你要做什麽?這幾天就好好休息啊!”
昭言抓住他的手借了把力,然後忽然轉頭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來,“你在說什麽呢,這可是春天啊……”
翎神色一滯,表情也軟了下來,“嗯,要把琴搬出去嗎?”
這樣笑著的昭言,已經太久沒有出現了……
“嗯,要,”
昭言隨口應了一句後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掙脫了他的手,往門外走了出去。
翎開口想阻止卻還是沒說什麽,靜靜地看著她步履蹣跚地出了門,直到看到她坐在了那個石凳上才轉身去拿琴。
石桌上斑駁的刻痕上覆蓋了淺淺的一層花瓣,昭言一點點伸手摸上去,觸到那些粉嫩嫩的花瓣後便露出了一點滿足的笑來。
身後的腳步聲響起,翎抱著琴而來,看到的便是那一抹簡單的笑,心裏忽然有些酸澀。
“這裏的樹……”
昭言從石凳上轉過身,憑著例子探向右邊,然後手碰到了一塊粗糙的樹皮接著笑問道,“是不是已經開滿了花?”
翎抬頭朝樹冠看過去,果然見到了鬱鬱蔥蔥的樹葉間開滿了粉白色的花朵,細細小小的無數花朵擠在一起顯得格外的美麗而夢幻。
“是啊,開滿了花,樹葉間擠滿了花,都是粉白色的,看起來很美,就像夢一樣。”
“嗯,我也在夢裏看到過。”
昭言伸手摸到琴調了幾下音,然後食指勾了下琴弦,一道悠遠的樂聲從這個院落裏傳出,回響在頭頂的這片天空上,似乎從這座庭院傳至整座皇城。
心殿之外有人聽到這聲琴音都是一愣。
“是國師在彈琴嗎?”
“國師好像有一段時間都沒彈琴了呢……”
“是啊,自從那位李姑娘離開後,國師就沒再彈過琴了吧?”
“是啊……”
正站在花園裏的兒衫也聽到了這聲琴聲,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看到周圍的繁花萬朵便露出了釋然的笑。
“原來如此,春天來到了啊~”
她抬頭對著樹上靠著的人笑了笑,“春天真的來了,國師在彈琴呢!”
“嗯。”虹越懶洋洋地哼了一聲,然後伸了個懶腰,睡意朦朧的眼慢慢清晰起來。
兒衫看著他認真起來的臉,雖然還是沒什麽表情的樣子,但她卻能發現不同。
“虹越,你……喜歡我嗎?”她忽然仰頭問著那個躺在樹枝間的青年。
虹越還是那個表情,但目光卻從天空移到了那個樹下仰望著自己的女子。
二人一上一下地對視了很久,兒衫忽然淺笑了一下。
“沒什麽,隻是覺得,虹越和我在一起玩的時候總是懶洋洋的,沒有幹勁的樣子,但是隻要涉及到國師的事情,你就會突然精神起來,這會讓我覺得我讓你覺得無趣。”
虹越那沒什麽波瀾的眼睛泛起了一絲漣漪,“沒有。”
“是嗎?”
兒衫笑的眉眼彎彎,彎腰將腳邊的食盒拎在了手上,“沒辦法,我也隻有虹越一個朋友而已。”
虹越腦海中忽然浮現了某個狂妄的女人的笑臉,不知為何說了句,“你也可以多交點朋友的。”
已經轉身離開的兒衫聽到這話身形一頓,然後笑著回道,“不用了。”
“為……”什麽。
後麵的兩個字還沒有問出口,兒衫便已經走遠了,虹越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寂寥,心中似乎預料到了些什麽。
突然又是一道琴聲響起,將虹越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的眉頭皺了皺,察覺到這道琴聲有些怪異。
“居然已經到這等階段了,可怕的女人……”
琴聲從一開始的斷斷續續到後來的連續不斷,而後像流暢的溪水順著山澗一路流淌下來,回蕩在這座古老的皇城。
兒衫踏著琴音一步步走進心殿,一進門便被眼前的一幕美的差點停住了呼吸。
靜謐的庭院中一棵盛開了滿樹花朵的百年曆史櫻樹下,一個白衣女子坐在石桌前輕撫古琴,眉目如畫,身後一個黑衣男子靜靜地看著她,眼裏是溫柔的笑。
一切美麗而祥和,讓人不忍心打擾。
那一瞬間兒衫似乎忘記了那裏坐的人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而不是身負一個國家命運的國師,如此一來,那些痛苦的回憶,悲慘的命運,許多的事都不會發生了吧……
琴聲連綿不絕,是她沒有從前沒有聽過的曲子,每年的初春,國師總會坐在這裏彈著琴,但卻是簡單的音調,斷斷續續不成曲,有時也會有完整的曲子,明明是還款的曲子,聽著卻孤獨而寂寥的,聽的讓人心中空空如也,如同國師的那雙眼一樣,什麽都沒有,茫然而空洞,自然也沒有這般響徹皇城的能力。
然而這次的曲子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就如萬物生長的初春一樣,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喜悅,希望。
希望?是因為那個目標終於要達成了嗎?
兒衫抬頭看向頭頂的這片蔚藍天空,眼中是一片深黑。
如此一來,她的命運之路也要開始了。而這條路上,不需要朋友,也不該有,隻能她一個人孤獨走下去。
因為這座古老的皇城,這個傳承了千百年的國家,需要她來守護。
“兒衫?”
院內的琴聲突然停了下來,昭言的聲音響起。
兒衫轉身走了進去,笑著道,“國師大人今天的氣色看起來不錯啊!”
“嗯。”昭言點頭一笑,然後指著旁邊的樹問道,“這是什麽樹?”
兒衫臉色猛的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旁邊的翎,見到翎低下頭後,她一下捂住了嘴,雙眼充滿了淚水,身子顫抖了起來。
“怎麽了?”沒聽到她的回答,昭言有些疑惑地問道。
兒衫努力壓了壓眼淚,平複了下心情,用最歡快的語氣回道,“我在想呢,這樹叫做櫻,開的花名為櫻花。”
“櫻花啊……很好的名字。”
昭言沉思片刻道,“有些熟悉的名字。”
兒衫的眼淚忍不住滑落,這一幕如此相似,一如十多年前的那一日,她第一次見到那個白衣的女子。
“這樹叫什麽名字?”
“這是櫻樹,開的花叫櫻花。”
“櫻花啊……很好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