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輸血
沒有在柳依諾處過夜,待她睡著後便匆匆趕回,留她一室疑問和擔憂。這樣的逃避不像他的處世方式,可是,他答應過一生不相欺。
既然難以出口,就讓沉默代替一切。他會對她有個交待,但不是現在。
回到雪園已近黎明,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很清楚醫生找不到血型,因為他曾花了幾年,派了不知多少人暗中去查都查不到。
凡是醫院有記錄的,他一定知道。
黎明前的雪園靜得人心惶惶,明明有路燈照明,卻黑得仿佛隨時會躥出一頭野獸來將這一刻的平靜撕碎。
經過周虎的事情雪園的守衛更加森嚴,雖周虎已被捉,但他不敢保證周海藍還有多少暗中的黨羽。現在雪園極度危險,他應該把她轉移到安全的地方才是。
到了門口,他居然躊躇不前。他怕,怕聽到她的危險,也怕她肚子裏的小生命已流逝。他還那麽那麽地小,會不會痛?會不會冷?
自身的經曆他對誰都重親情,孓然一身幾十年,他多希望有一個有延續他生命的存在。以前的他沒有能力,現在的他留不住。
“醫生,我求求你,告訴我,我女兒怎麽樣了?歡顏,她怎麽樣了?”李秋怡的哭求在靜夜裏顯得更加淒涼。
拒絕女傭的幫助靠自己的雙手爬到了客廳,此時此刻就坐在地上,苦苦哀求。
“夫人,你別這樣,你應該好好休息,調養好身體才是。”醫生耐心勸導著李秋怡。
越是官方語言越讓人覺得不安,李秋怡索性抱著醫生的腿苦苦哀求:“醫生,求求你,告訴我,告訴我。”都是她不好,如果不是為了她,歡顏可以從窗戶逃掉,又怎麽會有今日的災難。
她該怎麽辦?老天爺啊,你教教我,我該怎麽辦?我女兒才能安然無恙。
就在醫生十分為難,不知如何是好時,赫連玦走了進來。在地上爬行的李秋怡慢慢挪向赫連玦,淚水溢出臉上的深溝,抬起頭,要十分費力讓能看清赫連玦的樣子。
“你就是小姐揀來的孩子,赫連玦。”對於李秋怡這樣的詢問方式赫連玦並不生氣,看過她被周海藍折磨的樣子,目睹她為讓雲歡顏沒有後顧之憂而甘願犧牲的絕然。
其實,他心底對李秋怡有幾分敬佩。
她比許多男人還堅強,更勇敢,更值得他尊重。
“是。”言簡意賅的一個字,蹲下身子,與地上爬行的李秋怡平視:“你先到床上休息吧,你這樣小顏會擔心的。”
“二少爺,你告訴我,歡顏是不是傷得很重?她到底怎麽樣了?”此時此刻她最關心的就是女兒有安危。
“來人啊,將雲夫人送回房。”站了起來,沒有回答李秋怡的急迫。
“是,二少爺。”兩名保鏢將李秋怡送回房,醫生隨後給她注射了鎮定劑,她終於暫時從這噬心的折磨裏掙脫了出來。
這是一間病房兼手術室,醫療器械滴答,似閻王的更漏一下下敲在心最驚恐的地方。病床上雲歡顏臉色慘白如紙,透著恐怖的青,仿佛隨時會送命。
尖瘦的下巴細如一根針紮入他心最疼的地方,密密麻麻,千瘡百孔。目光移向白色被子下平坦的小腹,錐心刺骨的痛漫過神經。
自小被周海藍責打泄憤,他自認比一般人更耐痛,然,此時此刻他竟有承受不住了。身子微晃,仿佛有什麽東西自從身體裏被一點點剝離。
“二少爺,要是再找不到合適的血液,她撐不了多久了。要不先取出孩子,以減輕母體的壓力,這樣也許會有奇跡。”醫生小心翼翼建議著。
這是他的職責,他不得不做出這樣殘忍的決定。
“沒有別的想法了嗎?”聲音十分平靜,有種絕望的最後一問,卻不帶一絲希冀。
“我很抱歉。”醫生愧疚地低下頭,生老病死很多時候,他們並不是神,有太多無奈和遺憾。
“那手術吧。”輕飄飄的幾個字,藍眸一片猩紅。是痛是眷,是悔是恨,是不得不已的狠心。
踏出手術室的腳步有些輕浮,如果能保住母體,一個孩子又算得了什麽?再說,它不應該存在。理智上十分清楚自己做出正確的決定,可感情上,他卻怎麽都接受不了。
偌大豪華的客廳有種令人透不過氣來的窒息感,就在氣息將盡時,赫連玦跑出了屋。天露魚肚白,灰蒙蒙的天空星子一顆顆隱雲。
萬物似醒非醒,天地間一片混沌。
他拚命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胸臆的痛卻越來越強烈。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克製住衝回屋,阻止醫生手術的衝動。
手指生生將樹皮掰了下來,血在白色的樹幹上,留下悲痛的痕跡。這樣的痛他根本感受不到,因為心上的痛遠遠超過一切。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呆站成枯石。天已大亮,明燦的陽光迫不得已灑下,將天地萬物籠罩入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霸道宣誓主權。
陽光明晃晃灑在身上,迤邐出難以言述的悲傷。
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作度秒如年,就這樣的錐心之痛,絲毫不亞於生剮。他仿佛可以感受到那孩子正從雲歡顏體內被剝離的痛。
天亮了,一切都結束了。錯誤降臨的孩子消失了,他也可以無牽無掛去做自己的事了。其實,他從未忘記過當初的決定,隻是這樣的遲疑不在他的想像中,明明唾棄,卻控製不了。
抬起頭,深吸一口氣,轉身踏入客廳。在見到沙發上坐著的人時,整個一顫:“你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應該在別墅裏照顧柳依諾的嗎?
赫連玦的問話一起,端坐沙發上的人毫無預警站了起來,重重一拳打在他臉上:“該死的,你昨晚為什麽要到別墅去?”
顧不得被打的痛的恥辱,反手揪住東方煜的衣襟:“是不是諾諾出什麽事了?”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青中透白,沒有血色。
“你最好祈禱諾諾沒事,否則,我不會原諒你的。”咬牙切齒,心中的擔憂通通化作怒氣,對著赫連玦狂吼。
被吼得莫名其妙,卻有種極度不好的預感:“你快說啊,諾諾怎麽了?”咆哮聲如雷,驚得凝露紛紛墜落。
“諾諾就在這裏。”氣勢弱了,臉如死灰。一夜的折磨他從未這麽累過,即使是連續做十幾個小時的手術,他也未感到過這樣的疲憊。
“東方煜,你到底在說什麽?諾諾怎麽會在這?她為什麽會在這?該死的,你倒是快說啊。”震耳欲聾的吼聲令人心驚膽戰,東方煜垂頭喪氣,沒了剛剛的氣惱和怒火。
任由赫連玦抓著衣襟,布滿青紫的眼可見裏麵的紅血絲:“諾諾,用死威脅我,她割傷了自己說,如果我不帶她來為雲歡顏輸血,她就死在我麵前。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赫赫有名的大醫生絕望自責像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
“你明知道諾諾的身體狀況,她怎麽可以獻血?啊?你是怎麽照顧她的?為什麽要告訴她雲歡顏的情況?東方煜,你該死!”伴隨著怒吼拳頭如雨,重重擊在東方煜身上。
他不閃不躲,任由那痛落在身體各痛。或許這樣他才能稍稍減輕一點不安,要是諾諾真有個好歹,他一定不會原諒自己,一定不會。
可是,她拿自己的命威脅他。看著她絕然拿刀割傷自己,任血一滴滴流掉的樣子,那淩遲無法形容。現在想起來,他仍心驚肉跳。
看似柔弱的天使,卻有一顆固執的人,她一旦執拗起來,真的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耳邊一遍遍回響著她的話:“你可以阻止我死一次,卻不能阻止我一輩子。如果我現在不去救她,我一定會自責一輩子。你知道我的脾氣,我向來說到說做。”她的表情很平靜,血在流,臉色慘白,目光卻十分清澈堅毅。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給我住手!”女人的喝止讓盛怒中的赫連玦,稍稍恢複了些理智。沒有還手的東方煜已經被他打鼻青臉腫,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倒在地上,喘著粗氣,噴火的目光恨不能殺了他。其實,東方煜的痛恨絲毫不亞於赫連玦,他也想給自己一刀。
“諾諾還沒有死,等她死了,你們再打也不遲。萬一她有幸活了下來,豈不傷心?”一身白色鑲黑邊的套裝,一頭大波浪卷發。
她心底的痛一點不比倆人少,隻是,她懂諾諾。她了解她的善良,如果不讓她來救雲歡顏,她一定會痛苦一生的。
因為她知道赫連玦有多麽喜歡孩子,她寧可自己委曲,痛苦,也舍不得他受一丁點兒苦。
愛的本身是給予,不是索取。為自己所愛之人做任何事都是幸福的,她無怨無悔。
一開始她比誰都震驚都不能接受,可在聽到諾諾的真心表白後,縱然心如刀割,她還是決定成全她。
諾諾是個天使一樣的孩子,上帝一定會保佑她的,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