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回莊

  步莊主今日心情不錯,他攜著步詩明往武場遛了遛。


  剛滿五歲的步詩明正是愛搗蛋的年紀,他見武場隨處可見的兵器,總要上手去摸摸它,遇到輕的兵器還會拿下來在手上把玩,每當步莊主看到的時候,都會自豪地拉著步詩明過來,誇讚一聲:“不愧是我步鵬舉的兒子。”


  步詩明是被二姨娘嬌慣著長大,二姨娘心疼兒子練武,覺得空有一身武藝還不如飽讀詩書,考取功名,一個是高堂的狀元,一個是步家莊未來的莊主,隨便誰都能做的選擇。


  就這樣,一直拖著,不讓步詩明學武,往家裏請了許多夫子,導致長到現在的步詩明並不知道兵器該怎麽用,純覺得好玩罷了。不過聽父親的讚賞,總讓他揮舞地更賣力些。


  有武夫笑著和小少爺打招呼:“少爺是想耍這軟鞭嗎?”


  步莊主聽到“軟鞭”,腦海裏出現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他摯愛的寶貝女兒,步詩桃。


  她像步詩明這麽大的時候,已經能搖搖晃晃地揮一個招式的鞭子,明明是個女娃子,但就是愛舞刀弄劍。


  她母親常說她不像個女孩子的樣,可他心裏卻是為女兒高興的,那不是別人的女兒啊,是他捧在手心的明珠,他的寶貝疙瘩。


  都說女兒像父親,他不僅不反對女兒學武,反而很支持。常帶著步詩桃來武場練把式,她一身三腳貓的功夫都是小時候他親傳的。


  想起步詩桃,步莊主總會不可避免地想到她的母親,那個他心裏誰也無法碰觸的女人,他珍愛敬愛的女人親手為他戴上全天下男人都不願意戴的帽子。


  到後來,他都不願意去想起步詩桃,就怕想起她就會想起她的母親,讓自己的心再在熱火上炙烤一遍。


  人心都是肉長的,他也怕疼。


  就這樣刻意的遠離,害步詩桃漸漸轉了性子,不再是在父親懷裏撒嬌可愛的孩子,開始防備,開始遠離,將自己武裝成一隻刺蝟,張牙舞爪地拒絕著任何人靠近,包括他。


  不說難過後悔是假的,他明白步詩桃對二姨娘將她許配給她弟弟的主意不滿,可她怎麽就這麽逃了呢?怎麽就沒想到來和他講講,拒絕這婚事呢?可憐天下父母心,兒女遠遊,步莊主每日擔憂。


  好在,她要回來了。


  思及此,步莊主的臉色明媚起來,一掃之前的陰鬱,將耍著鞭子玩鬧的步詩明抱了起來,樂悠悠地往後院走去。


  將步詩明送回二姨娘的院子,就有丫鬟笑著送上了甜食,步詩明樂樂地嚐著。


  二姨娘支使了丫鬟看著步詩明,就拉著步莊主進了裏室。


  “你是說桃桃今日就能回來了嗎?”她的纖纖玉手在步莊主的肩頭挑著穴位用力按摩著,步莊主常年習武,後背的厚實程度較他人要強許多。


  步莊主隻覺地全身都舒緩起來,愜意地道:“幾天前就收到他們的來信,說是到江南了,再有三天就能到莊。算算日子,是今天無疑。”


  二姨娘的臉色變了,她見識過步莊主對步詩桃的溺愛,比起對步詩明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步詩桃離家出走這事背後也有她的推波助瀾,她看不上她的弟弟,她還替她弟弟看不上她呢!


  隻看著她礙眼,找了機會推她出去,在莊中也少了一位氣人的小姐,莊主的心思也會更多地放在她兒子身上。


  卻沒想到,她自己主動回來了。


  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心思萬千變化。嬌媚地靠在步莊主身上:“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她姐姐回來了,小家夥一直在肚裏鬧呢。”


  步莊主的眼裏溫柔地快要滴出水來,大手附在二姨娘的小腹上:“不知是兒子還是女兒?”


  二姨娘接過他的話頭:“我覺得女兒好,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再來一個女兒不就成了一個‘好’字嗎?”


  沒想到這話觸了黴頭,步莊主的臉色變黑:“桃桃不也是我們的女兒,你不和我說要將她當作親生女兒來看待愛護的嗎?”


  二姨娘被堵住了話,沒想到於步莊主而言,兒子還比不上女兒呢,心裏對步詩桃母女越發地討厭,臉上卻是委屈的模樣:“我隻是想要個女兒承歡膝下,桃桃對我向來有敵意,你也不是不知道。”


  步莊主不受用,冷哼一聲便走了出去。


  他的寶貝女兒怎麽也是自己寵到大的,嬌嬌滴滴的小嬰兒拉扯到如花似月的年紀,他自己都說不了她幾句,怎能忍旁人置喙。


  步莊主走後,二姨娘叫了冬梅進來,她從娘家帶來的丫鬟。


  “那個女人知道了沒?”


  冬梅當然知道二姨娘問的是大夫人,當即回道:“莊中一直沒限製這消息,我還派小丫鬟在幼白麵前說了一遍,想來她也是知道的。”


  知道卻沒什麽動靜?

  二姨娘冷笑,這女人果真無情,不僅對莊主無情,對她的孩子也是無情。但還是沒有忘記吩咐了一句:“盯著她,有任何異動就來告訴我。”


  冬梅應聲退了下去,外室步詩明剛剛將一碗甜食吃完,奶聲奶氣地喚著娘親。


  離步家莊越近,步詩桃的臉色越是難看,常有看不住她就拔腿逃的時候,嬋嬋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這樣不行,我父親他是不會信的,對司公子更是會有殺身之禍。”步詩桃坐在馬車裏,再一次地與嬋嬋提起此事。


  那日客棧,嬋嬋在她耳旁低語:“你父親不是要將你許人家,你就帶一個人家回去,說你們已經生米煮成熟飯,懷中有了他的骨肉,你父親就算再不願也得接受這個事實。我眼下就有一個極好的人選,你看那司公子儀表堂堂,家境殷實,也是良配。”


  近幾日老是被兩位姑娘放在心口念叨的司公子聽到馬車內兩人的交談,駕馬也湊了過來:“步小姐和我想到一塊兒了,此事委實不算上計。”


  嬋嬋可以忍受別人對她武功的侮辱,也可以忍受別人對她美貌的淡視。但她絕不能忍受竟有人對她的才智質疑。


  探出頭去衝他揮了揮拳頭,司溫初本離馬車極近,冷不防被突然竄出來的嬋嬋嚇了一跳。


  “此事絕對可行!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他摸摸鼻子走遠了,嘴裏小聲嘟噥著:“惹不起惹不起。”


  沿途的風景在變,沒多久,就見溪水潺潺。


  駕馬走在前頭的步文和步武欣喜地調轉馬頭:“小姐,我們回莊了。”


  碧瓦朱簷,小橋流水人家,典型的江南水鄉風格。


  步家莊雖是武莊,平時做些走鏢的生意,可住的院落卻少了些武夫的剛硬,反而多了些明月清風、蒼鬆翠竹的文人氣息。


  步家莊門口早就候著奴仆,見遠處有馬車遙遙駛來,早就有機靈的回去報信。


  待步詩桃回到莊內,步莊主已經在大廳等候多時了。


  見到數月未見的女兒,他隻覺地女兒瘦了不少,定是在外麵受了不少苦頭,惡狠狠地罵了步文、步武:“讓你們帶小姐早些回來,早些回來,個個都不聽我話,你們看我家桃桃受了多大的苦,人都瘦了幾圈。”


  步文、步武有苦難言,他們總不能回答道,老爺,小姐沒瘦,胃口好著呢,一個人能吃掉兩隻完整的脆皮燒鴨外加一盆蔥香四溢的生煎包子還不帶飽的。


  步莊主有些淚眼婆娑地將步詩桃全身上下看了個遍,隻不斷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桃桃餓不餓?想吃什麽和廚房講,讓他們做給你吃。”


  步詩桃搖了搖頭,說了些在外的事情,還扯到認識了許多江湖朋友,步莊主這時才留意到桃桃身後兩位俊朗少年和一位桃羞禮讓的姑娘。


  “這是?”嬋嬋見步莊主終於提起了他們,衝他展顏一笑。


  步詩桃答:“是我在鬼村遊玩時遇到的朋友,都是些好人。”她看向了三人,三人才自我介紹起來。


  步莊主對自己女兒的品性是一百個一千個放心,她交的朋友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更何況這三人神采飛揚,坦坦蕩蕩,毫無小人心性,笑著招呼他們住下。


  步詩桃見自己回來隻有父親出麵,不禁有些失落,自己在外這麽久才回來,母親一點都不擔心掛念嗎。


  有奶聲奶氣的童聲從後背傳來,一個肉乎乎的手拉住了步詩桃,低頭一看,是個穿戴華貴的小少爺,男童彎彎眼,口齒不清道:“姐姐。”


  步莊主笑著拍拍大腿,步詩桃扯出自己的手,淡淡地應了一聲。


  步詩明還不死心,肥手又將步詩桃拿走的手扯回來,這次拉地緊緊地,步詩桃訝異一個孩子的力氣,見他純澈的雙眸,父母大人之間的事情與他也沒什麽關係,也不再忍心漠視他,隨著他拉。


  二姨娘扭著身子坐在了步莊主的身旁,儼然一副當家主母的樣子。


  她笑盈盈地招呼步詩明過來,但他像是什麽都沒看見般,一直賴在步詩桃身旁不走,略尷尬地將手收了回去:“桃桃啊,你回來了就別再走了,對二姨娘給你許的親事不滿,你也別一氣就離家出走,看你父親都愁成什麽樣子了。”


  步莊主應和道:“對,桃桃,以後千萬不要這樣了,有什麽不瞞你可以提出來,不喜歡二姨娘給你許的親事,我們就不嫁,爹爹一定給你找個如意郎君。”說話間卻瞧了司溫初一眼,司溫初暗歎不妙,步莊主問了:“這位少年看著像北方人?你姓司,這個姓氏很少見,難道你和北方司家有些關係?”


  北方有探,其姓為司,素以修煉道法、仙法聞名,幾十年前在北方忽然冒了出來,所接生意都是些稀奇古怪、難以完成的,不管是多麽難以找到的東西,隻要給足夠多的報酬,司家都能幫你完成,不少達官貴人、武林人士與其結交,是北方不小的勢力。


  司溫初拱了拱手:“步莊主好眼力,晚輩的確是北方司家的。”


  步莊主雖然是個粗人,他也是在江湖摸打滾爬過的,北方司家家族人員單薄,多是外姓人士。司家一脈,這般年紀也隻有司二爺的獨子了吧。


  他心下了然,對司溫初也顯得熱絡起來,吩咐下人準備菜肴,便讓婢女帶著他們去休息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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