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解夢(2)
此後,便是走馬觀花的一生。
她與步莊主恩愛甜蜜,是莊內上下羨慕的一對璧人。
他們生下一個女兒,取名步詩桃。
步詩桃幼時患有心疾,為了治愈,步莊主請了不少的有名郎中,用了不少藥,桃桃吃了不少的苦,但效用依舊沒有。
彩鳳明白,桃桃的心疾不是普通尋常的病,那是人與妖血液融合,帶來的血統差異。
半妖血統容易出現極端,要麽獲得了父母親的全數優點,不僅在人族甚至在妖族也能出類拔萃,要麽獲得了父母親全數的缺點,生來體弱多病,帶有隱疾。
曆史上半妖的事例不少,在百花穀也生長著一株草藥,名蟠龍芝。
蟠龍芝有十八片花瓣,它生長不需雨水灌溉,也不需要良土培育,隻需要日日不斷的靈力傳輸就能茁壯成長。
蟠龍芝是嬌貴的植物,它一旦吃過了第一口靈氣,接下來要是換了別的靈氣就會吃不下去,吐出來。故而,要想那蟠龍芝成熟開放,隻能由一人日日夜夜地傳輸靈氣灌養它。
幼白在彩鳳嫁入步家莊後,就一直陪在彩鳳的身邊,見桃桃的心疾難解,托了柳樹精去尋了一株蟠龍芝回來。
“蟠龍芝要十八年日夜的靈力澆灌才能成熟,期間停下一次就前功盡棄,你的修為並不是穩紮穩打,靠吸取他人精魄才破飛猛進到如此,你是抗不過蟠龍芝的。”
柳樹精是個中年男人的模樣,他穿著剪裁得體的衣裳,為彩鳳量著身子。
嬋嬋想起步詩桃故事中的那位唐師傅,那個與步夫人有染的男人,大概就是眼前這人吧。
彩鳳垂下眼眸:“桃桃的病是我害的,如果當初嫁給步郎的是她……”
柳樹精出口打斷了她的話:“事已至此,你不能想著各種如果。桃桃的病並不是無藥可治,她可以和我們一起到百花穀,她身上有半數妖的血統,能學些修養的法術,強身健體,心疾也能逐漸好轉。養蟠龍芝風險過大,不要輕易嚐試。”
遠處有女孩銀鈴般的笑聲傳來。
“娘親!”
彩鳳揚眉展笑。
“這是不一樣的生活,她與我一同離開去百花穀,步郎怎麽辦?桃桃現在無憂無慮地過地天真浪漫,我不忍心也不能打破她的現狀。蟠龍芝我是一定會養的。”
柳樹精搖了搖頭,將彩鳳的身量準確記了下來,就走了出去。
此後的每日,彩鳳總在深夜步莊主熟睡時,前去藏寶閣,為那兒的蟠龍芝提供每日必需的養分。
桃桃的心疾也隨著她的逐漸長大,不再頻繁地發作。
轉眼又是數年光陰,蟠龍芝的花已經開了十二瓣,彩鳳對蟠龍芝的靈力需求越發力不從心起來。
柳樹精看不得彩鳳日漸消的模樣,強拉著彩鳳要回百花穀。
“我看著你長大,怎麽也不能眼睜睜地讓你命斷至此,跟我回百花穀!”
“我都已經養了它十二年,不差這六年了,不能前功盡棄。”
彩鳳誓死抵抗,卻被前來的桃桃發覺,誤以為她與唐師傅有什麽奸情。
步莊主正當壯年,再加上街坊鄰裏的好口碑,他的兄弟一直想著把他的妹妹嫁給步莊主當二姨太。
彩鳳曾在一次宴會上見過這位女人,是個風姿卓越的女人。
兄弟有意,就常常帶著妹妹來步家莊做客。
一來二往間,妹妹對步家莊後院熟悉地有如自家。
她常撞見彩鳳與一位男子拉拉扯扯,說著話。
她派人去問了男子的來曆,是個裁縫師傅,大家都叫他唐師傅。
步莊主對彩鳳真心可鑒,濃情蜜意,沒有任何空隙能讓她抓住。
她有心嫁給他,什麽方法都願意嚐試。
她聽從家中嬤嬤的暗示,給彩鳳下了絆子。
讓她吃下自己下了迷藥的糕點,將昏迷的她與唐師傅一同扔在假山處,衣衫襤褸,露出點點肌膚。
讓哥哥有意帶著步莊主經過,接下來就是看好戲上演。
步莊主一氣之下將唐師傅的雙腿打折,扔出莊去,而彩鳳尚算有自知之明,自己躲在了小院子不再出來。
步莊主最後還是娶了她。
可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切都是彩鳳所籌謀的。
她的靈力衰弱,越發地老態,日後的身子會越來越差,她不想讓步莊主發現,讓他擔心,讓他掛念,便順水推舟,將自己與他隔絕開來。
這一分別就是六年。
老嫗顫顫巍巍地從背後拄著拐杖而來。
“二十四個時辰快到了,你們隨我出去吧。”
說罷,老嫗的腳下出現了一道白光,她的背後星星點點,一處又一處的白光連接起來,是一條路。
“跟著白光的路走,就是出口。”
嬋嬋的內心還存在著疑惑:“那祝凝蝶呢?藍藍呢?故事中的她們都到哪兒去了?”
老嫗頓了頓,已經好久沒有回憶起過往,她看向嬋嬋:“祝凝蝶死了,在大婚前的一天,被藍藍殺死了。藍藍做錯了事,犯了殺戒,又靠吸取人類精魄修煉,走火入魔,如今是在贖罪。”
白光漸漸消逝,老嫗催促著他們快些離開。
嬋嬋的心中也有了答案。
彩鳳偷來了祝凝蝶的人生,現在要為桃桃的心疾獻出自己的生命。藍藍為了彩鳳的幸福,殺了無辜的祝凝蝶,險些走火入魔。萬事有因果,悲也好,樂也好,都是種因得果。
老嫗的身份也並不難猜,能這麽清楚了解這故事的人,不是藍藍本人是誰?
嬋嬋雖然在市井中打轉了幾年,明白其中的人情世故,也見過幾對苦命鴛鴦,可自己卻從來沒有感受過。
情啊,愛啊這種東西,沒有感同身受,隻有親自經曆了,才能明白當局者是個什麽滋味。
她能理解彩鳳,卻不能認同。
難道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就可以犧牲掉無辜人的性命嗎?打著迫不得已的旗號,心安理得地過著那偷來的人生,如今真相大白,又希望大家都理解她,原諒她。
那祝凝蝶又有什麽錯?
腦海中又想起那初見豔豔絕世的江程。
一雙桃花眼真是過分地好看。
身體逐漸有了實感,嬋嬋睜開眼卻是幽深黑暗的石洞頂。
司溫初已經站了起來,在石洞口靜立,擋住了從外頭鑽進來的光線。
“她把我們關在這兒了?”
她伸出手去,在半空中似乎碰到了一道無形的阻力。
司溫初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吊兒郎當地挑眉看嬋嬋:“那彩鳳千錯萬錯,終於做對了一件事。”
做對了什麽?
嬋嬋疑惑:“什麽事?”
他一隻手就伸了過來,摟住嬋嬋的肩膀:“把我們關在這兒,孤男寡女的,你說呢?”
嬋嬋:“……”
“你不是很有能耐,快快解除這個結界,彩鳳她要是這樣繼續為蟠龍芝供養下去,會死的。”
司溫初為難地搖了搖頭:“我前些日子與人鬥法受傷了,施不出道法。”他作勢要將衣襟扯下來,給嬋嬋看,被她慌忙打住。
真是個不中用的。
從懷中抽出捉妖天書,翻找起來。
她記得,在書中有教授如何破除妖怪的結界。
畢竟,捉妖這事,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總會遭妖怪的道,學些逃命的咒法也是很重要的。
隱身咒……變形咒……水箭咒……
天書一頁一頁地被翻過,終於,嬋嬋驚喜地叫了起來:“找到了,破界咒。能打破一切妖怪的設下的結界。”
咒語並不難,但嬋嬋本身的修為淺薄,為了讓咒法發揮它該有的力量,她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血為誓。
青色的光芒自指尖蔓延開來,濃鬱的靈氣帶著草木的清香席卷了山洞的每個角落,靈氣不斷地濃縮著,向結界撞去。
一聲厲喝:“破!”
片刻,有結界破碎的聲音傳來。
嬋嬋興奮地往山洞外衝去,還不忘歡呼一聲:“我荊嬋嬋簡直就是天縱奇才!”
這是她第一次獨自施咒,之前還是忐忑不安地,沒想到一次就成。
捉妖的仙法也沒什麽難的嘛。
仰天大笑出門去。
司溫初微斂的眼眸裏有濃霧凝聚,他攥緊了拳頭,神色複雜地看著那還還在半空未消散的青色靈力。
又在嬋嬋回頭的那一瞬間,換上玩世不恭的笑。
他騙了她。
他並沒有與人鬥法,更沒有受傷。
隻想看看她的靈力目前到了什麽程度。
她的靈力與生俱來的充沛,而她自己一直未發覺。
此番出來,的確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穿透團聚的雲,整個世界是清亮的。
前夜發生了許多事情,步家莊的藏寶閣闖進了一位青年,意欲偷盜蟠龍芝,好在彩鳳自從假山事件後,常年在藏寶閣中休息,彩蝶身上帶有花粉,這花粉無色無味,不經意間就闖入你的鼻喉,無法察覺,令人產生幻覺。
她使用靈力困住了那青年,帶回了蟠龍芝,她的身體本就強弩之末,又強行運用靈氣擺陣,氣血倒流,昏了過去,蟠龍芝還要三天便能成熟食用,這廂彩蝶暈了過去,可這蟠龍芝的靈氣灌溉一天都不能斷。
孩子的精魄是最無暇無害的,彩鳳現在的身體想要撐下去,隻能吸食精魄了。
幼白便想到了步詩明。
她將步詩明誘騙到彩鳳麵前,想逼著她吃下,卻沒有成功。
這才發生了昨日步詩明受驚於院前被發現的事情。
彩鳳依舊保持著側躺的動作,綢緞般的黑發傾瀉,美地不可方物。
“我的日子可以用手指頭掰了,隻奢求桃桃能一輩子平安喜樂,阿步他也能夫妻和睦,兒女成群,我是個妖怪,給不了他這樣的日子。”
彩蝶今日真的累了,她能看見自己的手指已經變得透明,蟠龍芝一直徐徐地吸取她身上稀薄的靈力,它那十八朵花瓣已經開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