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永梧鎮
永梧鎮街道兩旁店肆林立，車馬粼粼，人流如織。
嬋嬋身上還帶著當初洛陽從成渝手中拿來的玉佩，她自進入永梧鎮後，就開始尋找成家商鋪，沒多久，就在鬧市中發現了成氏雜貨。
怪不得洛陽城中盛傳，洛陽商賈當屬成家，金銀玉珠數不勝數。成家商鋪不僅占據了洛陽之地，連這離洛陽不知幾百裏的永梧鎮也有他們的涉足。
那是一家售賣雜貨的店，柴米油鹽醬醋茶，脂粉梳子桂花油。
鋪子剛剛開張，門前就有了不少人。夥計吆喝著：“桂花油，桂花油，上好的桂花油，今日半價！”
不少鶯鶯燕燕蜂擁而至，吵著：“是成家的秘製桂花油嗎？”
夥計忙答應：“是呀，剛剛從洛陽送來，就隻有這些了，姑娘可要來一瓶？”
“快快快，給我裝一份。”
擺在店外木櫃子上整整齊齊的桂花油沒多久就被哄搶一空，夥計數著手中的銀錢，樂嗬嗬地。
今日賣出了不少桂花油，等掌櫃的回來定是要誇讚我。夥計越想越美，坐在店前的小板凳上，扯大嗓門：“哎！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都來瞧瞧有些什麽，看看不要錢！”
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攔住夥計的視線，他抬頭看去那黑影，穿著破舊的粗布衣裳，上麵打著不少的補丁，頭發亂糟糟地擠成一團，大概是個身量小的流浪漢吧，沒想多少，揮揮手就讓他走過去：“沒錢沒錢，別擋著我做生意。”
鋪子生意好，經常會有討飯的來門前晃蕩，有時候遇上心思壞的，向你要錢不給，就直挺挺在店門口躺下去，怎麽黏都不走，到最後為了鋪子的安生，掌櫃的就會讓他那些碎錢給他們，常被這些流浪漢、叫花子強要去不少銅錢。他恨的牙癢癢。
他自以為麵前的男人也是這般流浪漢，當然沒什麽好臉色。
流浪漢雖然憔悴落魄，說話倒是利索邏輯：“小夥計，你們的掌櫃的在嗎？”
夥計聽罷，才正眼認真瞧了瞧麵前的男人，“你找我們掌櫃的何事？醜話說在前頭，要錢我們沒有，你要是耍無賴我就叫捕快。”
夥計本想著這麽說就能讓流浪漢知難而退，也不想想，他們掌櫃的是一個流浪漢說見就見的嗎？
卻沒想到，流浪漢從腰間拿出一塊成色極好的玉佩，他有些為難地說：“實話不瞞你，我是洛陽成老爺的至交好友，他給了我這個玉佩說，隻要他旗下的商鋪我都可拿此來尋求幫助。早前路上遇到了盜匪，他們實在猖獗，搶了我的貨不說，還把我身上的衣服扒了去，才會有現在這麽落魄的模樣。”
流浪漢用粗布拭了拭眼角，玉佩被夥計拿了去，捧在手心細細看著，時而抬起頭打量著他。
夥計是聽說過，成老爺最愛結交朋友，隻要有人拿著成府的寶玉玉佩前來，任何旗下的鋪子都是要盡力幫助的。
可……眼前的人怎麽看也不像是成老爺的朋友啊。
就算是遇到了劫匪，出門在外，都沒個商隊或鏢局護送的嗎？就這麽一個人出來？
很是蹊蹺。
掌櫃今日出門辦事，他也不能一個人決定此事，想了會兒，道：“你這玉佩我也認不得真假，你到底是不是成老爺的朋友還另說呢，今日掌櫃出門，明日便能回來，你等明天再來一趟，把這玉佩再拿給掌櫃瞧瞧，要是真的，自然會助你一臂之力，如若是假的，就叫捕快把你抓到牢裏去。”
夥計覺得自個兒說的妥妥貼貼，方方麵麵都照顧到了，如果麵前這人是成老爺的朋友，那麽他這話說的也挑不出錯來，一個為掌櫃打雜的夥計本就沒什麽權力決定這些事，如若他是假的，諒他明日也不敢過來！
流浪漢遲疑片刻，才道了聲好，轉身離去了。
走到轉角處，流浪漢左顧右盼，見四方沒人，才從稻草堆中翻出點衣物來，是女子的衣裳。
一個五歲大小的黃口小兒跟在流浪漢的身邊絮絮叨叨：“主人，沒換到錢我們今晚怎麽辦，露宿街頭嗎？”
嬋嬋攏了攏頭發，出門在外，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她在去成氏雜貨前喚了裝扮，她是潛逃出來的，生怕在街上走的時候被趕來的江司二人發現，故才扮了男人模樣。
如此繁華的小鎮，最不起眼的大概就是那路邊的叫花子、流浪漢，以往在洛陽的時候就常常在酒樓附近遇到許多叫花子，他們蹲在牆角，把頭埋在衣服裏，少有人會注目去觀察他們到底長什麽模樣。
原本，她打算在這裏換了錢財就買輛快馬，去找那與白虎妖決鬥的美人去，又或者先跑去海外，大海茫茫，路途遙遠，雖然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但地域遼闊，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她。
隻要挨過一年，美人就會回到七秀山，在那裏沒有見到她，肯定會來尋。自己在這一年內把扔了許久的道法再撿起來，一直依靠著靈力並不是件好事，若和真的大妖怪遇上，她那肉體凡胎，怎麽能鬥得過人家。
把一切後路都想好了，卻沒想到在成氏雜貨遇上了困難。
嬋嬋摸了摸茶茶木柔軟的頭發，茶茶木嗚嗚地開心哼哼。
“不怕，今晚有的住。”
直到看見那潺潺溪水，布滿青苔的石板橋和橋下三三兩兩坐在一起的叫花子、流浪漢們，茶茶木還沒接受現在的情況。
怎麽？
今晚就住這兒？
他半回頭瞥了瞥嬋嬋，在收到嬋嬋投來那肯定的眼神後，終是投降了。聽從嬋嬋的話，又鑽回了捉妖天書內。
踩過濕潤的小石子，腳下的小靴底滲進不少的水，粘膩的難受。她不拘小節地隨便挑著個空地坐下了，身旁有不少人不懷好意地看著，有人竊竊私語，良久，就有個看似是這兒的頭子的人站了起來，邁步來到嬋嬋身旁，問道：“小兄弟是從哪兒來的？”
像是早就直到頭子要說什麽，嬋嬋立刻回道：“想必您就是這兒的頭頭吧，小弟是從北邊逃荒過來的，那裏鬧饑荒，死了好多人，所以一路南下，就到這兒了。”
“我明日就走，懇求您給我個位置度過今晚吧。”
或許是嬋嬋天生就有種令人憐惜的氣質，男人看了她幾眼，麵色已經緩和許多，並沒有之前那種不懷好意，但他還是不太放心地追問一句：“是哪兒鬧饑荒？”
這年頭，叫花子也不好做，他們的地盤被捕快趕，被惡霸占，短短幾年，從那油水富足的酒肆青樓被趕到了這連小貓小狗都不愛呆的古橋下，真不可謂不淒涼。
已經那麽心酸的境地還有騙子混混想要來沾一份羹，麵對麵生的人，都要認真盤問一下。
“東陽那兒一個不知名的小村子。”
男人從小也沒讀過什麽書，這大輩子也基本在這永梧鎮混了，東陽是在哪兒他是一點都不知道，不過，見麵前小生也構不成什麽威脅，不過一晚上的位置還是能做個好事，讓他過去。
“你叫我老牛就成，我見你年紀小，一個人出來討生活也是辛苦，在這永梧鎮遇上了什麽困難不妨和我老牛說說，興許能幫上你。”
老牛說的也是場麵話，這年頭還有誰想向叫花子求助的？
嬋嬋答了聲誒，熱絡地和老牛坐在了一起。
“大家叫我小草就行，出門在外，大家遇上都是緣分。”
沒多久，嬋嬋就和眾人聊到了一起。
不知道是誰問了一句。
“你明日打算去哪兒啊？”
“去海外或者出鎮去。”
老牛聽罷，側過身，指了指角落裏一個瘦弱身影：“真是巧了，那位小兄弟也是要出海的，你們能搭個伴。”
順著老牛的指引看過去，隻能看到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麵前的碎發很長，把他的臉都遮了起來，隻能從依稀的黑發間看到他那算嬌嫩白皙的皮膚。
“這是？”
“不說話，問了許久什麽都沒問出來，我看他像是個啞巴，可憐兮兮的就讓他留下來的。待了好一會兒，才遞給我們一張紙，紙上畫了個船的樣子，我想著他應該也是想要出海去。”
被談論的男子好像什麽都沒聽到，沮喪著頭，盯著地上那在原地打轉的螞蟻，盯了許久，他才動了起來，一隻腳輕輕地附上螞蟻身體，踩死了它。
夜深，忙碌了一天的老牛早就蜷縮著身子呼呼睡去了，時而有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嚕傳來。
嬋嬋卻一直沒有入睡，她的心思一直放在那角落裏的瘦弱男人。
起身，將目光投向他，正好對上他眼裏閃爍的精光。
“你會說話的吧。”
男人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發黃的紙條，從地上隨意撿了一根樹枝就過來。
他在紙上畫了許多畫。
第一幅，是一個身段曼妙的美麗女子，她彎著身，將那細柳腰展現地淋淋盡致。
第二幅，是一個鼓著掌的男子，坐在台下看著女子。
第三幅，是一個密閉的籠子，籠子裏關著的正好是第一幅圖中的女子。
難道是他喜歡的女人被人捉了去，帶到了海邊，並關在了籠子裏，正過著金絲雀的生活？
所以，他才要過海去。
“你想讓我幫你救這個籠子裏的人嗎？”
男人點頭，細眼長眉傳神動人。
他用樹枝在紙上歪歪斜斜地寫了一行字：求……幫……海去。
美人曾說：花要葉扶，人要人幫，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自己本來就要出海去，帶上一個他也未嚐不可。
堅定地衝他點頭，男人的長眉舒展，感激地就要往下磕頭，被嬋嬋攔住了。
“我叫小草，你又叫什麽呢？”
男人怔了怔，搖搖頭。
“那我就叫你大海！大海大海，明日我們就過海！”
和大海說好了明日的計劃，二人就各回自己的位置躺了下去。
嬋嬋縱然困得打哈欠，還是強打著精神從懷裏掏出了《捉妖天書》。
出門在外，身上總要有些保命的技藝。
自從在步家莊與彩鳳、幼白等妖精撞見後，她每逢一人時，就在偷偷學著書上的咒法。
咒法不多，但勝在實用。
除了先前學會的破界咒，嬋嬋還會了水箭咒，隻需用手指在近水處畫個漩渦的圖案出來，就會有一個水箭飛出去，靈力越多，水箭越多，目前嬋嬋隻能喚出一根水箭，足夠在危急時自保。
她還把捉妖天書上的各類妖怪底細也全都摸了個遍，不查不知道，一查才了解，原來天書上的妖怪多是花草精怪，少有像仙鶴大人一般的動禽類，他們多數溫和近人，在書中的世界生活地很好。
這個事實倒是讓嬋嬋大吃一驚，她先前還以為這捉妖天書就是為封印各類窮凶極惡的妖怪才存在。
也不知這天書本身的主人是誰？
竟然能自己創造出一個書中世界供書中的妖怪們生活。
想來能有這樣能力的人肯定不是凡夫俗子，要麽是來自那神秘的幽冥，或者是那妖族之首的蛟龍族，又或者就是美人的傳家之寶？
小橋下剛好有潺潺溪水，嬋嬋側躺著背對眾人，手指在半空畫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漩渦帶著引力，溪水中的點點水珠受其吸引，一點又一點地匯合漂浮，飛進漩渦，一枚小小的水箭透過所畫漩渦穿了出來，嬋嬋一個前推，水箭就極速飛了出去，射到了不遠處的大樹幹上，留下一個不淺的小洞。
倒是個威力十足的水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