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成氏雜貨
正睡得迷糊,頭頂就傳來激昂跳躍的車輪滾動聲,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鬧十分。
老牛拍了拍嬋嬋的肩膀,見她轉醒,笑道:“年紀輕輕,睡得倒挺熟。起來吧,橋上熱鬧起來嘍,出去瞧瞧。”
嬋嬋笑著答應了,生了一個懶腰就起來,大海還在昨晚見到他的那個陰暗角落,蜷縮著身子,此時見嬋嬋醒來,他也跟著起來。
走出橋下,清晨的空氣帶著露水闖進嬋嬋的懷裏,抱了個滿懷。
橋上的小攤也漸漸地擺了起來,橋的另一邊,大樹底下有個餛飩攤,冒著滿天滿地的白霧。
混沌的香味大老遠就鑽進了嬋嬋的鼻喉,摸摸自己的褲腰帶,空蕩蕩地。不免失落起來。
餓啊。
一旁的大海雖然不說話,但卻一直仔細觀察著嬋嬋,見她變化的神色,把視線放在不遠處的餛飩攤,從衣服裏拿出了幾個銅板在嬋嬋麵前晃了晃。
“你要請我吃餛飩嗎?”
大海點了點頭。
男人用清水和麵做皮,皮內包上早已準備好的白菜豬肉餡,一隻手輕輕地一捏,元寶的模樣便顯了出來。
他從生餛飩堆裏抓起了一把,狀似隨意地扔進了沸騰的湯中。稍等一會兒,便將那浮上湯麵的一隻隻“大元寶”撈進青瓷碗裏,撒上幾粒小蔥,香氣四溢。
輕嚐一口,嚼勁十足,唇齒留香。
“老板,再來一碗!”
嬋嬋擦擦嘴角的湯漬,意猶未盡。
男人得了令,抓起了混沌再往那湯裏去。
大海尷尬地看桌麵漸漸疊起的碗,不禁汗顏。
餛飩攤的另一側有幾個早起的男人,他們一口吃著熱乎的餛飩,一邊說著最近永梧鎮的大事。
“我聽說最近長安那兒會來了位高官,要來我們這兒視察呢。”
“嗬,我說怎麽最近進出都管地這麽嚴,沒有通關文書就出不去,外麵的人也進不來。”
“可不是,那高官的命多重要,我們王裏正啊最近都忙壞了,附近的縣令都來了,一下子我們鎮子來了這麽多上麵的,生怕有個閃失,腦袋不保呦。”
嬋嬋雖然吃著鮮香的大餛飩,而耳朵卻一直聽著四方,當然也聽到了那幾個男人的談話。
通關文書嗎?
自己逃跑地匆忙,一路上坐著江程變出來的騰雲馬車,也沒有經過各種關卡,通關文書等證明一向沒有。
自己一個人還可以偷偷喚茶茶木出來,施個小小的障眼法逃出去,可大海呢?
眉頭緊鎖,嘴加快了動作。
照男人們的話,現在那高官應該還沒有來永梧鎮,要走的話要抓緊,不然等高官來了,更出不去了,自己也不能一直呆在這兒,更容易被江司二人找到,真是前有狼後有虎。
將碗內的餛飩帶湯一並咕嚕咕嚕地喝下,嬋嬋擦了擦嘴巴,對大海道:“我現在要去成氏雜貨辦些事情,等事情辦完我們就走!你先回去,等我回來。”
大海沒有拒絕,聽話地回到了最初的橋下。
他一點都不擔心嬋嬋會把他丟下,畢竟,他沒給她任何好處,就算她拋了他獨自走了,他也沒什麽能說她的。
沿著來時的路走,嬋嬋很快就到了成氏雜貨。
昨天的夥計老張出頭來往大街上瞧,嬋嬋覺得奇怪,問了一句:“你在看誰呀?”
夥計嚇了一跳,埋怨一聲:“怎麽忽然就出來了。”他指了指店鋪內,又道:“我把昨天你的事情和掌櫃的說了,他已經在裏麵等你很久了,快進去吧。”
嬋嬋跟著夥計的步伐來到了店鋪後麵,進去就是一個不大的小院子,三座小屋子相互毗鄰,院子中心曬了不少的菜。
夥計往裏喊了一聲:“胡掌櫃,他來了!”
夥計將嬋嬋往裏推了推,不忘再說一句:“你可千萬別是個騙子,不然我定要帶你去官府的。”
嬋嬋笑著擺手:“不會不會,真金白銀的真好人。”
掌櫃在說話間就出來了,是個大腹便便、油光滿麵的中年男人,一雙豆大的小眼睛時而轉溜,他身上有一種難言的市儈氣息。
“你就是那個說自己是成老爺朋友的人?”
雖然麵前的人髒亂邋遢和真的流浪漢毫無差別,但以防萬一還真是個落平陽的虎,他還是要巴結的,所以麵上並不帶著不耐煩,反而是溫言細語。
嬋嬋從懷中拿出來那塊成色好的美玉,掌櫃雙手接了過去,往太陽光下一看,這做工質地的確不像尋常的玉,且在玉的角落還刻了一個微小的成氏族徽,八九不離十,麵前的人果真是成老爺的朋友。
掌櫃又雙手將玉佩還了回去,笑盈盈地問:“不知這位老爺需要小店幫些什麽?”
“我這衣服又破又爛,也沒個好地方住,這樣吧,你給我幾錠銀元寶就夠。等我回了洛陽,一定和成渝好好說說。”
掌櫃忙說行,支使夥計從鋪子裏拿出足足十錠銀元寶交給了嬋嬋。
告別了成氏雜貨,嬋嬋揣著這十錠元寶就回了小橋底下。
大海見嬋嬋回來,懷裏還鼓鼓地,關心地過來了。
“我有錢了,今天我們就走!”
大海的眼睛都亮了,拉著嬋嬋不斷比劃著感謝。
他們先去了鎮子門口,一反常態,從鎮子裏往外看,能看到一排長長的隊,有至少六個的官兵在門前巡邏,守門的官兵細細察看著來人手中的通關文書,不管是出去還是進來,都被監管地嚴。
昨日也沒有這麽大的陣仗,大概是早上那些男人口中所談的高官就要來了。
隻在不遠處遠遠地看了一眼,嬋嬋就放棄了從門走出去的念頭。
沒有通關文書的她連永梧鎮裏頭都不能呆,說不定會被當成什麽非法分子關到牢裏去,這得補不償失,得不嚐失。
嬋嬋不是沒想過讓掌櫃的幫忙,可通關文書這類官府內流通的東西,他又往哪裏去搞來呢,況且,掌櫃一看就是精明的人,若是自己又找上門說沒有通關文書,也保不定起了懷疑,報了官府。
想來想去,還是再考慮出海的事。
她又拉了大海去碼頭。
永梧鎮雖然是個鎮子,但依山靠海,交通比起那些大縣城還要方便許多。
剛進碼頭就聞到一股腥氣十足的魚味,有打漁歸來的正收著網,把網裏的魚倒了出來,女人一個一個地收拾著。
穿梭在人頭攢動的碼頭,嬋嬋也不知到底那停泊在岸邊的哪一條船是出海的,拉住一個匆匆過去的漁民,問道:“不知怎麽出海啊?”
漁民看了她幾眼,掙開嬋嬋的手,答:“是外地人吧?出海的船每半月一趟,算算最近的也就在這四五天了吧。”
四五天!
“有沒有今天的船去海外的?我可以出雙倍的錢。”
漁人笑了:“你看樣子可不像有錢的,想坐黑船吧?告訴你,最近永梧鎮管的嚴,以往也帶人出海的那些船都不敢頂風作案了,給再多錢也沒用,錢有命重要?”
真是沒想到,今天出門,連連碰壁。
連最後出海的路都被那別人口中一直出現的高官給堵住了,心裏不免憤憤的。
或許是嬋嬋失落的神色太過委屈,漁夫有些心軟了,他心善,幫人就幫到底,又說了一句:“我們這出海的常會去茶館酒樓消遣,你可以去碰碰運氣,如果遇上一個願意帶你出海的……”
他沒有說下去,但嬋嬋已經懂了他的意思。
感激地道謝,從懷裏掏出兩枚銅錢,這是她專門向掌櫃另外討得零錢,在外人看來,她就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拿出一錠銀元寶出來實在惹眼,容易遭賊惦記。
漁夫擺手拒絕了她的銅錢:“我就隨口一說,有沒有人幫你還不一定呢,不用拿錢感謝我,你自己留著買燒餅吃。”
回去途中,遇見了在酒樓下蹲坐的老牛,倍感親切。
挨著他坐下,說了今天發生的事,老牛反過來安慰:“你說的這個高官我知道,是長安那兒的,聽說是當朝宰相。”
“他姓平,是皇後的弟弟,打小就是長安那頭有名的紈絝子弟,後來長大了,就收斂許多,在政務上算是清廉公正,也不知道他這次來是幹什麽。”
“平宰相並頂多在這兒待個兩三天就走,你等過了這個風聲再出海吧,我們橋下總有一塊給你住的地。”
嬋嬋訝異老牛竟然知道這麽多有關那個高官的事,笑著問了,沒想到卻換來老牛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可別小看路邊的叫花子,我們知道的東西說不定比那些權貴還要多呢。”
還想問些什麽皇室秘辛出來,酒樓裏頭卻打了起來。
老牛眾人簇擁著上去了,還拉了嬋嬋一把:“看好戲了,醉漢打架嘍。”
被趕出酒樓的是一個男子,他穿著寬鬆拖遝的灰色粗布,離他大概有十多米的距離也能聞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濃重的酸臭味,一臉的胡茬子沒修理再加上那油膩膩的頭發,一根一根都綹在一起。
酒樓的小二叉著腰,揮了揮手中的白色布子,喊:“沒錢也來酒樓吃飯,都不知道多少天沒洗澡了,這股子味兒把我們酒樓都要熏臭了,趕緊走吧,還想鬧事?”
說罷,一臉蔑視地走。
男人似乎有些喝醉了,趔趄著步子,手指著小二氣憤的說:“老子有錢,你說誰沒錢呢!”
圍觀的群眾漸漸多了起來,他們圍著男人指指點點。
“那你倒是拿出來啊,方才你在店裏點的兩瓶上好花雕,一壇女兒紅還有各類菜,算起來就收你三兩銀子好了。”小二伸出手來,“錢呢?”
男人有些重心不穩,連退了三步,往腰間掏東西,“我今日沒帶,先賒著,明日給你。”
像是早就預料到男人的說辭,小二輕蔑地一笑:“不過一個小小跑船的,裝什麽大爺。”轉身就回了酒樓。
男人終究醉倒了,癱坐在地上,往後一躺,就這麽睡過去了。
圍觀群眾見沒什麽熱鬧,漸漸散開了。
老牛拉著嬋嬋離開,嘴裏念念叨叨地:“還能這樣蹭飯吃的,老夫算是學到了,趕天也去那酒樓享受享受。”
嬋嬋卻總是回頭望向那男人。
方才那小二說,這男人是跑船的?
那是不是可以帶著他和大海出海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