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鯉魚精的落荒而逃
月光斑駁，在他身上灑下一片詩意的光澤，夾穀眯起了她的黑葡萄大眼睛，左看右看，還是認不出麵前的人肉粑粑是誰。
嘟起了嘴，微蹙眉：“我不認識你！”
“夾穀記性不好。”司溫初痛心疾首，握緊了拳頭佯裝狠狠地捶胸，“你在還沒靈識的時候我就養了你，如今變成山大王就不認我這爹爹了嗎？”
應山收斂了神色，目不轉睛地盯著司溫初，夾穀大人的確不是在永梧鎮出生的，是外來的妖怪。
永梧鎮地小，人類來往頻繁，妖怪們實在都占不了多少靈氣，都是些修為低下的，也正是因此，血統高貴的夾穀大人能憑借短短兩百年的修為就占地為王，成了永梧鎮的山大王。
夾穀大人自稱無父無母，麵前的男子明明是人類，怎麽會真是夾穀大人的爹爹呢。
“我從未有過爹爹娘親，是個孤兒。”夾穀反駁道，“論年齡，我都可以當你的太太太奶奶了，你又怎麽可能是我的爹爹呢！”
司溫初終於起了身，半蹲在戒備的夾穀大人麵前，用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兩個小包頭上的穗兒就隨著晃啊晃啊，一種莫名的喜悅調和著興奮在夾穀大人的心中迸發，她忍不住從喉嚨深處發出嗚嗚的喜悅聲。
夾穀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對一隻人肉粑粑的接觸這麽開心，除了救過她的江婆婆，根本沒有哪個人肉粑粑敢在她狐狸的頭上動土。
“夾穀，你的娘親就要來啦。”
夾穀還沒有反應過來，司溫初抱起了身量尚小的她，她晃著小腦袋，想把剛剛那種觸電般的感覺拋出去，眺望遠方，本是暗色的樹林深處出現了微弱的火光。
離開樹林，麵前就是開闊的沙地，雖然已是深夜，但腳下的細沙還帶著白天的溫熱，透過鞋底的緞子傳到嬋嬋的腳心。
碼頭上停泊著許多漁船，大多都聚在一處，隻有稍偏遠的一片沙灘上孤零零地停泊著一艘小漁船。
從遠處看，漁船上沒有人影攢動也沒有什麽妖怪的影子出現，安靜地就像是一艘被拋棄的無人船，在圓月的光輝下，獨自漂泊。
渾身的雞皮疙瘩起來。
焦三角現在才有了懼怕，妖怪的傳說聽過不下百遍，但誰也沒親眼見過，他們現在要去見的還是會吃人的妖怪，怎麽能讓他不怕。
好在，隊伍裏有個會捉妖的小道士，焦三角悄悄地變換腳步，從嬋嬋並肩的位置換到了她身後。
別說他膽小，怕啊。
嬋嬋早就注意到了焦三角的動作，摸了下懷中的捉妖天書，穩了跳動異常的心。
不怕！就算遇上了吃人的妖怪，她還可以召喚天書中的妖怪，這裏又臨近海，對她施展水箭咒還如虎添翼呢！
練了這麽久的仙法，也該拉出來溜溜了。
走上小漁船，就隱隱聽到從船艙中傳來的悉索聲，拉開灰藍色的布，就看見司溫初睜著大眼，嘴巴被白布捂住，雙手被拉到背後，用麻繩綁地極緊，都勒出了紅紅一大片。
木蘭則安詳地躺在船板上，身上的衣衫都濕透了，不過好在麵目紅潤，看起來很健康。
江婆婆喊了一聲“女兒”就撲在了木蘭的身旁，撩開她的頭發，熟悉的眉眼，五官張開了許多，但也能依稀看出幼時的模樣，江婆婆飽含深情地看著已分離數年的木蘭，她的寶貝女兒。
從黑暗處有一團白色跳了出來，彎曲卷翹的睫毛眨啊眨，黑葡萄般的眼眸好似帶著安撫人心的效果，她跳上江婆婆拱起的背，在她脖頸處輕輕舔舐了一番，江婆婆訝異：“雪球。”
雪球張開了嘴，吐出她的小粉舌頭，哈哈地吐氣，小腦袋蹭地江婆婆癢乎乎。
一番溫存後，她又跳下了江婆婆的背，有些躊躇地趴在了司溫初身旁，用牙齒磨碎綁著他的麻繩。
嬋嬋扯開司溫初被封住口的布條，他就迫不及待地說起了話：“妖怪在後頭。”
原先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
回頭看，隻見一頭紅色的鯉魚露出海麵，體型宛若一隻幼年鯨，身上的鱗片滑膩，在海水的撲打下發出類似貝殼敲擊的清脆聲響，她的一雙綠眼睛一動不動，鼻孔中吐出的氣將漁船吹遠了些距離。
嬋嬋悄悄地在背後畫了一個漩，有一枚小小的水箭穿越漩渦而現，蓄勢待發。
紅鯉魚轉了轉她那綠色的眼眸，猛地一吸氣，她嘴旁的海水都聚集在一起往她的喉嚨中灌，在淺海灘的小漁船受吸力所影響，一起向紅鯉魚靠近。
眾人一個趔趄就摔倒在了地上，繞是早有準備的嬋嬋也抗不過這忽然加快的漁船速度，一支水箭就這麽悄然毀掉了。
一個不行那就兩個。
嬋嬋忙站起來，在半空中繪畫了一個比先前還有大上兩倍的漩渦，並在漩渦旁多畫了兩撇花紋，兩支水箭穿越漩渦，箭身上還有水流纏繞，威力比起先前大了不少。
水箭刺過夜空，呼嘯而去，直接打在了紅鯉魚身上，肉眼可見她的鱗片凹了下去，發出一聲悶響。
紅鯉魚打了一個滾，激起了不少海水，白的藍的浪花阻擋了眾人的視線，待被激起的海水消散，紅鯉魚已經不見了。
“妖怪不見了。”
“嬋嬋姑娘真是好身手。”
“這能耐有如天神下凡。”
眾人皆膜拜，滿眼的尊崇。
嬋嬋卻笑不起來，麵前的場景似曾相識。
記得在洛陽初遇江程的時候，美人隻出了普通一招，八眼百足的蜘蛛精就這麽被收複了。
那時，還以為美人見長的捉妖本事真是天天吃蘿卜吃出來的。
後來，才從尚燁華口中得知，江程哪是什麽蜘蛛精啊，乃是妖族之主，蛟龍族的後裔。
那次的落敗是為了接近嬋嬋身上的三魂才搞了這麽一出。
妖怪有著遠遠強大於人類的身體素質，他們有自己天生學習的功法，隻要跟從自己的父母親或者家族所教即可學有所成，人類卻不一樣。
他們沒有先天身體上的優勢，想要憑借什麽與妖怪抗衡，也隻能學習口中所謂的仙法、道法。
所謂仙法，當然不是因為這是神仙使用的法術，所以叫做仙法，不過是一個名稱罷了。
實際上，遠古的神仙如今都已經隕滅地差不多了，世間再無仙界，也就三界——妖界、幽冥、人界。
為了標榜自己所用法術就和仙人一般，所以，人類常把些奇門異術喚成仙法，而能學習仙法的凡人那都是萬中挑一，隻有那根骨清奇、意誌堅定的人才能學有所成。
同理可得，世間盛傳的仙法、道法在妖怪的眼裏，那都是人類的奇門異術、雕蟲小技，真能對隻成年健康妖怪造成點傷害的，那也是學了數十年快半截入土的老骨頭了。
雖然嬋嬋就是做捉妖的營生，但對妖怪與人之力量差距還是有所認識的，她之所以能在洛陽橫著走，也全都仰靠美人這隻兔子精的力量，若單純靠道法、仙法，早不知被妖怪收拾到哪裏去了。
而嬋嬋這八竿子吊水的仙法，怎麽就對一條正值壯年的鯉魚精起了傷害與威懾呢。
其中一定有古怪。
不經意地瞥了司溫初一眼，他正看著她，黑眸裏流動著漫天的星光，仿佛知曉了嬋嬋心中的疑惑，睫毛一揚，露出了個安撫的笑。
嬋嬋垂下眼眸，輕輕地笑一笑，轉身就投進了正大力誇讚她的眾人，眉眼彎彎，接受了眾人的道謝與讚美，並說了幾句妖怪不足為懼的話穩定人心，眾人也對嬋嬋從最初的富家小姐的尊重態度轉變成救命恩人的敬重。
木蘭也在各種喧鬧中逐漸蘇醒起來，在聽了江婆婆與貓兒的聲淚描述中，才接受了麵前這形容枯槁的老婆婆就是自己的生母，三人抱成一團哭泣。
江婆婆自發地邀請眾人去到她所住的小漁村坐坐，又忙活了一晚，縱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這麽折騰，人一放鬆，困意就找上了門。
回到漁村的時候，眾人打著火把，有睡覺淺的村民起身出門，見江婆婆身後帶了一群人，上去問了一番，聽說江婆婆找回了被人販子拐走不知所蹤多年的女兒時，也是由衷地為江婆婆開心。
見一堆人把江婆婆的小茅屋擠得滿滿當當，忙拉了一些人去他們家住。
就這麽，一行人被拆散成數隊，各自在漁村休息下來。
此時，天已經沒有那麽黑，司溫初與焦三角、康弘光、貓兒躺在大堂處，女人們就睡在江婆婆房間。
待身旁的呼嚕聲打得震天響，司溫初才悄悄掀開被角，走出門去。
門外早有一人靜立，微風吹動她的青絲，纏綿地在半空難舍難分，一張俏臉嚴肅地不像話。
“其餘兩隻妖怪呢？”
除去那個莫名逃跑的鯉魚精，據貓兒所說，船上應該有三隻妖怪才對。
方才，眾人歡喜雀躍，或許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但等冷靜下來，才發現此次貓兒失蹤，繼而司溫初、木蘭的失蹤，妖怪的落荒而逃，處處透著古怪。
司溫初是北方司家的人，不管這個身份是不是真實的，嬋嬋都曾親眼見過在步家莊，司溫初的出手。
那磅礴的靈力怎麽就會被這般妖怪下了迷藥，自己被捆綁毫無自救之法嗎？
在他們上船之後，木蘭昏睡不醒，而司溫初卻早就清醒，還給他們提示，妖怪在後頭。
還有那隻被陰影處跳出來的白狐狸，身上有明顯遮蓋不住的妖氣，卻對司溫初與江婆婆溫順非常。
處處都奇怪。
處處都不合常理。
“一個就是雪球，修行兩百年的靈山雪狐，你方才見過，另一個就是在這永梧鎮土生土長的小紅狐，應山，他藏了起來。”司溫初據實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