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江家秘史(4)
再醒來時,我已經回到江家宅院,住進了我幼時居住的地方。
母親拉著我哭了一場又一場,我卻沒有多少眼淚,江家派了不少人去查,而無奈當時街上的人實在是太多,我隻說得出那人穿著灰色衣裳,具體長什麽模樣卻描述不清。
閉上眼就是那天的場景,木蘭接過了那紅彤彤的冰糖葫蘆,糖漬粘到了她的臉龐與發梢,甜甜地笑。
我在街的另一頭,被姐姐死死拽住,我不知她是鬼還是別的什麽,我隻知道,她再不是我記憶中那言笑晏晏的姐姐。
景耀的意外是令我措手不及的,我失去了一個孩子又失去了我的夫君,如今,她卻要將這些事都怪罪在我的身上,還要奪去我的另一個孩子,我恨她。
在床榻上不知道呆了幾天,外麵一會兒黑一會兒白,母親來了又去,去了又來,鬢發又多了幾根銀絲,她不許我離開這個院子, 生怕我一個想不開,做了蠢事。
在與她斷斷續續的交流中,在她整日的愁眉苦臉中,我得知祖母一直久病不起,健壯的身子骨恐怕熬不過去了。
我心裏有了鋪墊,真的聽到祖母病逝的消息傳來時,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難過,甚至連眼淚都沒有。
才是夏天綠樹茂盛的時候,江家卻“銀裝素裹”,肅穆莊嚴,祖母的遺體被擺放在祠堂前,一個嶄新的棕木牌位被放了上去。
我作為直係的孫女,身穿孝服跪坐在祖母身旁,看著跪拜在遺體前的人,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都做著同樣的表情——哭。
我不自覺看向了祖母,她緊閉雙眼仿佛幼時在大樹下小憩,隻要我們一個捉弄就能轉醒。
祖母的臉就像當時的姐姐,蒼老的不像話,暗紅色或暗紫紅色的疤痕一個又一個地連接,連成一片雲霧。
到了傍晚,祖母身上的腐臭味已經蓋不住了,夏天燥熱,就算在身上藏了冰塊也還是沒多大用,我讓勞累許久的母親和父親回去,自己一個人再陪陪祖母。
我又去取了一些冰塊,擺放在祖母身旁,企圖能減緩屍體腐爛的趨勢,
掀開祖母的衣襟,將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塊放了進去。她的手本是雙手合攏,因為我放冰的動作有些大,鬆了開來,垂到了下身。
我忙拉起祖母的手,卻在她右手的指縫間看到了和木蘭一模一樣的反鑼型印記。
怔了怔,又迅速地將它複位。
夜晚的蟬鳴蟲聲聒噪,我靠在祠堂的牆角下,想起了在此之下一直跳著洪荒舞的那位。
不知她還在不在?
腦子有些混沌了,大概是周公來找我,我閉上眼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我半眯著眼,卻見眼前是一片黑暗,猛地一激靈,嚇出一身冷汗,不知何時我被拖到了祠堂之下,台子依舊在原處,上麵卻沒有了人。
本是微黃的燭火從我有意識後就一直是綠色的,就如我第一次隨祖母來的樣子。
“先祖。”
我喊了一聲,聲音在地下不斷回響,從強到弱,一直到無,而先祖卻未出現。
有股熟悉的無力感湧上心頭,我左右轉頭一望,皆是石壁,背後也是。
有未知的危險在靠近。
我該走!
匆匆跑上階梯,卻發現上麵是濃地化不開的霧,如此貿然進去,容易出事,不甘心地退了下來,遠處跳躍的綠火仿佛正在蠱惑:過來……
鬼迷神差地靠近,火焰變換著形狀,勾勒出一個模糊的麵龐,是木蘭!
我漸漸地向火焰靠近,餘光間有衣角一閃而過,抬眸望去,是一條活靈活現的龍正張大了嘴。
刺骨的寒冷透過我的脊背穿過我的腦,我低頭能看見在我的裙擺旁有黃色的衣角漂浮,兩隻手忽然能接觸到我的身體,正不斷地用力扼住我的喉嚨。
她的頭忽然伸長,直到比我高出一個半頭後停了下來,慢慢地,一點一點低下頭來,嘴角微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極了那日兩顆空洞洞眼眶的人骨骷髏……
她張開了嘴,又說:還——我——兒——子——
隨即,陰沉的笑。
我大駭,卻怎麽也推脫不了她的雙手出奇的力量,跌跌撞撞地被強拉到了火堆前,我的右手被她猛地放進了綠火中。
沒有想象中的灼熱,但右手指縫間仿佛有千百隻螞蟻在上麵爬來爬去,細細密密的疼痛。
火焰燃燒地更旺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先祖恬淡的麵龐漸漸變成了姐姐當初那般嬌美的模樣,露出了一口白牙,森冷的笑。
在我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我看見我摔倒在地,那隻被扔進綠火的右手也脫離了火焰,兩指的縫隙間赫然出現了一個紅色印記。
和木蘭,和祖母一模一樣的鑼型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