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緣起

  敲了好久門的莫離耐不住了,喊道:“奴婢擔心小姐,踹門進去,請勿怪罪!”說完便真的踹開了門,跑進來,看到這一室淩亂,還有靜坐在床上凝望著窗口的嘉寧,她看到嘉寧手上和被子上的血,連忙撲了過來:“小姐!小姐!這是怎麽回事?你的手受傷了嗎?流這麽多血?快讓奴婢為你包紮!”她用絲巾去擦拭嘉寧手上的血,嘉寧說:“我沒有受傷,這不是我的血。”


  莫離安了心:“那這是荀韶陵的血嗎?他在哪?”她掃視了下屋裏並沒有看見荀韶陵的屍體。


  她還是望著那個窗口,說道:“不是,那不是荀韶陵,是另外一個叫季長安的人。”


  “怎麽可能?昨晚我明明看到……”


  “真的不是,荀韶陵不會為我流這麽多血。”她說。


  莫離很疑惑:“那那個人呢?”


  她說:“他走了。”


  莫離再掃視這混亂的屋子一眼,望了望衣衫不整的她,也看向了窗口:“剛走的?”


  嘉寧說:“是的。”


  莫離低下了頭,神情凝重:“好,奴婢明白了。奴婢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不知道。”


  嘉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什麽都沒再說,身體乏力地倒在床上。莫離見她明顯地不舒服,摸了下她的額頭,燙得嚇人,就連忙去買藥煎藥。


  她耳邊嗡嗡作響,什麽都聽不到了,卻能聽見他在耳邊問:“讓我為你負責一輩子好不好?”


  負責一輩子?他還不是說完就走了嗎?

  她已不知過了多久,莫離煎藥還沒回來,她被門口的喧鬧聲吵醒。


  這個時間霏雲閣還沒開門,所以外麵沒客人,闌姑就放肆地大喊大叫:“你這是什麽人啊!昨晚的銀子還沒給呢!快給老娘!五千兩!少一兩老娘就馬上打斷你這混小子的腿!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竟然敢賴我闌姑的賬!”


  季長安不顧她和夥計們的阻攔和追趕往樓上跑,說著:“闌姑你別急嘛!銀子會給你的!我人都在這呢!你還怕我賴賬?我等下給你行了吧?現在方若姑娘感染了風寒,病得很重,我給她送一下藥行不行!”


  闌姑還不依不撓地,他隻好把他從皇宮裏帶出來的所有的銀子掏出來給她,但是還不夠,他承諾會補給她,闌姑就叫人打他,他及時閃進嘉寧的房間裏緊閉上了門。


  她看著他匆匆跑進來,受傷的手已經包紮好了,他背著怪異的包袱,懷裏捧了好多包藥。


  他看到床上的她,對她笑了,走過來,再次冒著被她弄骨折的風險伸手去試她額頭的溫度,“誒,都怪我,把感冒傳染給你了,害你燒成這樣,這裏又買不到退燒藥,我就去給你抓了幾副中藥,待會煎給你喝奧,感冒不能拖久了,會拖成肺炎的……誒~你聽不懂吧?是我囉嗦了。總之,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很難受?頭很疼?”


  她問:“我不是讓你走嘛?你回來幹嘛?”


  他笑:“你讓我走,我就走去給你買藥了呀,還把手包好了,你看像不像戴了拳擊手套?”他不玩笑了,認真地說:“你病了,我得留在這裏照顧你,說過要對你負責的,我不會食言。”


  她冷笑一下:“是不是天下所有男子都能把假話說得比情話還動聽?”


  他答:“我不知道。反正有的時候假話說多了就分不出真假了。”


  載著秀女的馬車一輛接著一輛地進了北宮門,禦林軍在宮道兩旁嚴陣以待,一個個明眸皓齒的年輕女子都不禁地掀開馬車一側的方簾好奇地往外探望。她們都是出自名門的千金小姐,正是芳華正好,難免都有傲氣,身處這群芳爭豔之時更是不願收斂,唯獨最後一輛馬車的方簾未曾動過。


  她們一個個彎身從馬車裏出來,放端了儀態,伸出搭著絲絹的手等隨行婢女扶自己下來,而每一個的美目都在張望眼前金碧輝煌的宮宇,期待那高階之上會走出那位至高尊貴的新皇對自己一見傾心。


  其實秀女們盼望見到的荀韶陵不會在那高階上出現,因為此時他就在宮道一側的禦林軍隊列之前,和展英一樣恭敬地立著,以禦前侍衛的身份奉太後的命令在這裏確保秀女進宮無虞。展英小聲笑問他:“陛下可有中意的?”


  他淺笑:“無不是各中絕色,可你也明白,曾經滄海難為水……”


  最後一輛馬車裏的未央也走出來了,隻抬眼看了一下,神色淡然,在婢女來扶她之前,手指間的絲絹一滑被風吹走,她故作愕然,花顏明動。


  他的那句“除卻巫山不是雲”還未說出口,就看到了她,轉而改成:“我錯了。”


  他身後的禦林軍副統領唐祺尤為警覺,立刻伸手去接那塊絲絹,卻被他搶先一步。


  荀韶陵接到未央的絲絹,掃了眼白色絲絹,然後淺笑著抬眼看她,她有點羞澀地低下頭,他探尋的目光將她打量一遍,得出八個字,弱柳扶風,絕美無華。他走向她,將絲絹交於她:“你的方絹。”


  未央不去直視他,隻微笑接過,優雅地回道:“謝過將軍。”


  她心裏在想,不是他。根據羅雲門的安排,她入宮之時會先與羅雲門四刹之一謂號青龍的細作相見,青龍就在禦林軍裏,她會故意鬆掉絲絹,然後青龍撿起還給她還會說“絹子”這個詞,而眼前這個人動作是對上了,可暗語不對。而且青龍是熟知北梁禮法的,他若撿到絲絹定不會直接給她而是給她的婢女才對。所以,這個目光張揚笑容中都頗含深意的人絕對不是他。


  下了馬車,李公公與一眾宮人引她們到鸞鳳宮麵見皇上和魏太後。


  荀韶陵和展英走在她們五步之外,展英說:“陛下方才可注意到那塊方絹?上麵竟沒有繡花,按理說,北梁每家的貴小姐大多用上等的繡品啊,這空白方巾不都是下人用的嗎?”


  荀韶陵說:“你是懷疑她是南珂的細作?那方絹是她與同門交接的暗號?”


  展英回:“是啊。陛下不懷疑嗎?”


  荀韶陵望著未央的背影笑說:“或許是,先看著吧,切勿草木皆兵。”


  秀女們一邊好奇地打量著皇宮,一邊用扇子掩嘴和剛結識的其他秀女嘰嘰喳喳地說笑,未央安靜地走在她們之間,她們都多看了她幾眼,走在前麵的當朝太尉之女沈畫音對她尤為不屑,其他人隻是小聲嘀咕,她卻故意放大聲音笑說:“這出自小門小戶的女子何必到皇宮來丟人現眼?穿這一身素色,綢不綢錦不錦的,明白的說是質樸,不明白的還以為是死了爹呢……”


  她的父親沈太尉沈東來在朝堂上的地位與丞相齊平,鮮為人知的是,沈太尉本是南珂人,年輕時才華橫溢野心勃勃,因為恃才傲物犯下過錯被南成帝抄家罷官,他心有不甘上書南成帝卻反而惹怒了南成帝獲株連九族之罪,好在提前得了宮裏的消息連夜帶著妻女逃向北梁,在逃亡路上隻有五歲大女兒走丟,妻子病死,當時北梁先帝知他之才也知他對南珂之恨,就大度地禮遇賢才將他招為北梁之臣,他也感懷先帝之恩,對北梁鞠躬盡瘁,十幾年間從四品侍郎做到當朝太尉,還發展了雄厚家業,如今沈家可謂是幽州城裏第一名門。他膝下無兒,隻剩這一個小女兒,自然奉為掌上明珠寵溺有加,養成她這般驕縱。


  其他人也隻好討好地陪沈畫音哄笑。她們皆是釵環玉嬈羅裙霞衣的,唯獨她頭上隻綰了一支玉釵,穿著素裏透著淺青的羅裙,她自然知道她們是在笑話自己,她還是默不作聲,把頭低得更低,像一朵無意爭春的白梅。


  沈畫音刻毒的話還沒有停,見她不作聲就更加囂張,李公公咳嗽幾次她都不聽,她還想戲弄未央,走在禦河回廊上的時候,她故意放慢腳步與她縮短距離,未央經過她的時候,她很“無意”地一撞,未央險些栽進河裏,還好被婢女如意拉住了,不過她還是摔了一跤,頭磕在圍欄上,額角立刻青腫了一塊,狼狽地起身,含淚不語,隻柔弱地望著沈畫音,更顯楚楚可憐。


  沈畫音輕蔑地嘲諷她:“真是笨手笨腳的,路都走不好。”一轉身卻見靖成王從另一邊的長廊上走過來,皺眉望著自己。


  這靖成王是魏太後的同父異母的哥哥,年輕的時候是北梁使交大臣,功績無數,地位自然不一般高,這皇上選妃他受太後之命來參與。即使他如今已不參政,每天隻是養鳥聽曲陪太後下棋,到哪都是彌勒佛般的樂嗬,卻也是出了名的嚴明剛正,朝堂內外甚至於荀韶陵都是要敬他三分的。他與沈太尉也頗有交情,沈畫音自然認得他,連忙變了臉,恭敬起來。


  李公公回頭對秀女們說:“還不快見過靖成王爺。”


  秀女們整齊地行禮:“王爺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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