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軟肋
長樂搶著回道:“他說他要去北方,應該是從尚德門出城……”
嘉寧立即轉身往宮門外跑,不顧公主的儀態,飛身越過禦河,躍上宮牆,踏宮簷而去。他們都驚到了,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長樂與嘉懿大喜。
莫離有些不知所措,問他們:“這?你們不會又在戲弄殿下吧?”
長樂大笑:“我們哪敢啊?是真的呢,師父說他攢夠錢了,要去北梁找什麽玉什麽的,說這樣他才能回故鄉。”
他們三人也快速地飛身去追,而嘉寧已不見蹤影。嘉寧飛越重重宮閣,到了聖崇門下,截下一匹馬,直接騎著馬出了宮,一路快馬飛馳,穿過長安大街,向尚德門而去,未來得及換裝,身上還是一副華貴的公主盛裝。
佳人於馬背上,孔雀金釵垂鈿作響,金絲錦衣不失妖嬈與尊貴,神采華飛,一往無前。
季長安牽著馬走出尚德門,在城門外回望了一下長安城牆。因為酒精的長期折磨,他的精神完全不似初入長安城時那般,那時就算是奔赴了千裏曆經一路艱辛,他還是抖擻振奮的,而如今從眼眸裏都顯現出一種萎靡,這就是長安城賜予他的,幾乎毀了他。
所以他決定離開了,不再沉溺於痛苦之中,他要找回神玉,回到屬於他的那個時代去,好好地在特戰旅服役,和戰友並肩戰鬥,那才是屬於他的人生。
畫音不高興地嘟著嘴,抱著他的狙擊槍,走在他旁邊,嘟囔道:“大俠,你都還沒教我這個槍怎麽用呢,這就走了,這是沒意思……”
季長安接過狙擊槍扛在自己肩上,笑說:“小姑娘,這不是你玩的,就別想了奧。還是小畫音有良心,不像那兩個混小子,師徒一場都不來給我送送行。”
畫音回頭望了望城門,她心裏也著急,道:“大俠,要不再等等吧?他們會來的!”
“算了吧,我要走了,叫那倆小子以後長點心……”他準備上馬。
此時尚德門前並無多少出城的人馬,故而急促的馬蹄聲聽起來非常洪亮,掀起一路煙塵,一聲馬嘶讓他都不由得停下來,好奇地望回望一眼。
畫音驚喜地對他喊道:“長安大俠!公主殿下來留你了!”
季長安一臉愕然,看著嘉寧獨身一人駕馬飛馳而來,衣擺飄飛,越出巍峨的城門。
嘉寧在他麵前停下,利落地翻身下馬,扔掉韁繩,手裏拎著他送的包裹,走過來。畫音見狀,心中竊喜,無聲地行了下叩禮,趕忙閃到一邊去了。
嘉寧麵若冰霜,一張臉緊繃著,眼睛直直地瞪著季長安。
季長安與她對視,明明見她來了心裏是有喜悅的,卻故作不屑,“你來幹什麽啊?”
嘉寧道:“給你送行。”還未走遠的畫音聽到這話,大失所望。
其實季長安也是,但他不能表露,苦笑一下:“真是榮幸啊,有公主親自來為我送行。”
嘉寧似乎隱忍已久,不動聲色的她突然爆發,把包裹砸向他,聲音撕裂:“你滾!你這就給我滾!你離開長安好了!你離開南珂!你離我遠遠的!我不想再見到你!”雖然是這樣說,卻完全是怨責的反話。
“不是你說讓我離開長安的嗎?”季長安被她砸得有點懵,這樣賭氣一說。
嘉寧撲上去捶打他,完全失了端莊儀態,隻有真性情的發泄:“我說你就聽?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聽我的話了?季長安,你這個混蛋!”
季長安不動了,任她捶打自己,他隻是愣愣地看著她,看到了她最真實的那一麵。
嘉寧歇斯底裏的臉上掛滿了眼淚,她絕望地斥責他:“都怪你!季長安!你真是個混蛋!為什麽你非要在那天走進霏雲閣?為什麽偏偏是你變成了荀韶陵的樣子?為什麽你非要來長安找我?為什麽你要出現在我麵前?你以為你是誰啊?你就是個流氓!無賴!禽獸!你以為我會在乎你嗎?我不會!我真的不會!都怪你!我本來好好的!本來我什麽都不用想!我什麽都不想要!可是你!你非要來擾亂我的心!然後一走了之!你個混蛋!信不信我會殺了你?信不信我滅你滿門啊!”
看她這激動崩潰的模樣,季長安愈加沉靜,他準確無誤地握住她打向他的胳膊,一把將她拉進懷裏,擁抱住。嘉寧的發泄戛然而止,不再怒罵,在他耳邊說:“我恨你。”聲音裏卻沒有絲毫恨意。
他將她抱得更緊,笑了,沉默許久的他開口,說:“我愛你。”
她用口是心非的話留他,他找到最好的理由留下。
所以,後來,他沒有離開。他們終於不再兜轉回避,他們之間一切明了。
與羅雲門相比,萬朝宗是不及的,這是不爭的事實。在天下初分兩國初立之時,南珂設立羅雲門,靠著細作的情報多次重創北梁,於是北梁隨後設立萬朝宗以對抗羅雲門,從此兩個大國之間的爭鬥縮影成兩個細作機構的鬥爭。
畢竟是晚了一步,隻能算是仿設,縱然萬朝宗曆代宗主曆屆長老苦心經營,最興盛時也隻能與羅雲門平分秋色打個平手,爾虞我詐,你來我往,從未曾居於上風。
與羅雲門相同,曆任萬朝宗宗主必是由皇室長子或長女擔任,上一任宗主是北梁先皇,先皇登基,皇長子荀韶陵年幼,由天元長老暫代宗主之位,之後荀韶陵十五歲便從師父天元長老手中接手萬朝宗,他為了製衡羅雲門,出招從奇,任命天元長老與一心長老暫管萬朝宗北梁事宜,他親自潛伏在南珂,一潛就是八年,在南珂朝庭宮闈內外布下重重眼線,策反了一幹要人,如今他已登基,又無子嗣,按禮法應讓長老接代萬朝宗宗主之位。
然而,他自登基以來都不曾露麵於朝堂,在暗中依舊掌控萬朝宗,短時間內朝堂上暫無非議,隻是當他以另一副容貌現身朝堂之時,這一石激起千層浪,其中揣疑居多的也是這萬朝宗宗主之位的歸屬。
北梁皇宮正殿,天華殿,早朝。滿朝文武不拜不叩不山呼不議政不上奏,太尉沈東來,軍機首輔司徒連英,禦史大夫邢清賢,三位首要重臣立於百官之前,引朝堂百官皆垂首而立不聞一言。
身著龍袍的荀韶陵端坐於赤金龍椅之上,龍椅之後的垂簾內坐著一臉憂思的魏太後。荀韶陵神色冷峻,深邃的眼睛怒視群臣,他氣憤地拍響龍案:“今日還是無事可奏嗎?你們這些老頑固還要與朕僵持到什麽時候?既然如此你等還上這天華殿做什麽!你等將朕的顏麵置於何地?”
他如此動怒,百官卻紋絲未動,依然無人吭聲。
魏太後輕歎一口氣,開口道:“真是造化弄人,天子也耐不過天命。我北梁曆經數百年,興衰更迭,國運起伏,先皇熬不過這天命先去了,新皇繼位,偏偏又是一遭命數。眾愛卿你們心思各異,哀家也明了,有的是真為北梁著想,有的哀家就猜不透了,沈卿家,你說呢?”
沈東來上前一步,斂衽為禮:“回稟太後,臣以為太後所言甚是,此時皇上身份懸疑,臣等無能不能明辨,趁勢撩撥朝堂安定的或是大有人在,可臣堅信這朝堂之上的諸臣大多是忠心為國的。就是在這新舊兩朝更迭,新皇初登大位朝政不穩之時,臣等才要倍加謹慎,請太後恕我等隻是肉眼凡胎,無法洞悉天機,皇上容顏大改之事太過玄妙,臣等隻望能有確實之法,好為新皇效力,為北梁鞠躬盡瘁,若暫無確實之法,恕臣等愚鈍,依舊堅持不拜不諫不議政!”
“啪!”一聲,一個青玉龍紋杯摔碎在沈東來麵前,他隻穩穩地退後躲了一步,不驚不畏,垂首靜立。
荀韶陵拍案而起,怒道:“忠心為國?你為的是哪一國?沈東來!你引朝臣罷政到底居心何在?”
沈東來靜肅地轉向太後,上前三步,跪下,拜禮:“臣愚昧不能辨天子真偽,有負先皇之恩,有負太後之望,但臣對北梁忠心十數年,絕無二心!若太後有疑,臣就此於金殿上自除烏紗,辭官待罪,任憑太後發落!”他雙手抬起,取下頭頂官帽,奉於額前。
隨後,司徒連英與邢清賢也跪下向太後請罪,眾臣見狀也是紛紛下跪以明誌向。
金殿之上君臣僵持,魏太後明顯已有疲累之色。荀韶陵立於高階之上,他覺得自己被逼到了懸崖邊上,這金殿上跪著的每一個人都在等著,他跳下去,或者一步登天再無險境,可是他分不清到底誰希望他跳誰希望他屹立不倒。
“沈大人,你還是別來這一套了,萬朝宗盯了十幾年都沒能摘掉你這一頂烏紗,你這太尉當朝辭官哪有那麽容易的!”
天華殿外,一道蒼老而沉穩的聲音由遠而近,如同一波風浪衝翻了金殿上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