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尚書之選

  南成帝對這個問題很是頭疼,十分惱火似的,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氣什麽,或說是到底對什麽很失望:“是啊,北梁真的要對南珂開戰了!”


  她道:“可是陛下之前不是不為北梁南侵的事心焦的嗎?如今怎麽也急起來了?是否是事情並未如陛下預測的那樣進行?”


  南成帝擺了擺手:“你別問這個!”因為多日的情緒積壓,他都有點控製不住情緒了。


  紗簾後的人冷笑了一聲,說道:“陛下,既然不願將其中緣由告訴我,我自不會打探。我之所以會來到陛下身邊,是因為陛下說想與我聯手一同奪回大權,除此之外,我就沒有別的目的,更不想知道什麽陛下的秘密。”


  “隻是無論陛下原先的期望如何,如今都要麵對兩國之間將爆發的大戰,而為了我們共同目的,也是時候展開進一步的行動了。”


  南成帝坐到龍椅上,安穩情緒,微微合眼,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她道:“這次大戰,的確是南珂的一次大難,但也是一次很好的機會,能給陛下無數行不尋常之事的理由,陛下不訪借此來重新調整朝堂上的格局。”


  “怎麽調整?”南成帝思考著她的話。


  “如今羅雲門勢大,影響著整個朝堂的動向,朝堂上偏向昭明公主的朝臣居多,加上長孫丞相的支持,昭明公主在朝堂上占有絕對的優勢,但是她的優勢並不代表不可撼動,問題在於誰敢去撼動?所以,我們還需要一個同盟,一個與陛下一樣忌憚羅雲門一樣想對抗昭明公主的同盟……”她細細分說。


  南成帝感受到了紗簾之後那犀利探問的目光,他沒有言語,凝神思量。


  一陣停頓之後,她啟唇,問道:“陛下最喜歡哪位皇子呢?”


  她這一問讓他一驚,他望向她:“你這是……”


  她道:“是的,我就是在問,陛下最希望哪位皇子成為儲君,在您百年之後繼承大位?陛下不是沒想過吧?”


  南成帝咳嗽一聲,猶猶豫豫地道:“嘉懿是最有可能的……”


  她再次打斷他:“可他是陛下最不希望的,不是嗎?他最有希望,是因為他是正宮嫡出,而且是昭明公主胞弟,昭明公主是一定要將他推上儲位的,可陛下您也不是嫡出啊,不照樣登基為皇了嘛?就隻因為有人相助嗎?不盡然吧?最重要不是陛下自身的爭取嗎?所以,除了五皇子以外,陛下看中誰呢?陛下覺得誰有足夠的膽識與能力可以同昭明公主相爭?”


  南成帝咽了口清茶,手指抖了幾下,“……朕先聽聽你的意思吧,你入宮這麽久了,應該已經觀察過了吧?”


  紗簾後的麗影傲然筆挺,聲音含帶從心底散發出的寒意:“二皇子,蘇嘉胤。”


  自唐左源被查後,南珂兵部尚書之職一直空置,初時,為了維持兵部事宜正常運轉,南成帝命兵部侍郎曹廣春暫代,時至今日,朝庭上下將重心放在備戰之事上,在此關頭,主掌軍事的六部之一兵部處在首當其衝的位置。所以一直不正式任命兵部尚書實在不行,而就是於此關頭,兵部尚書的人選也最為難定。


  日前,南成帝在早朝時欲讓曹廣春直接升任兵部尚書,遭長孫丞相為首的大臣們反對,南成帝力排眾議,堅持任命曹廣春。


  長孫丞相等人再諫,南成帝直接駁回,今日這一早朝下來,君臣雙方都倍感心疲。


  早朝後,長孫青雲與幾位大臣依舊一臉煩憂地商議著事情,他們在暗紅色的人潮中走出頤天殿,路過羅雲門外時,遇上嘉寧從另一條宮道上過來,大臣們給她行禮,因為她不是乘轎輦而來,大臣們無須跪送她的儀仗,簡單的一禮之後皆起身繼續行進,隻有長孫青雲步子緩了些,不再與人同行,在嘉寧的旁邊停下,與她在宮道另一側走著。


  “舅舅今日勸諫,父皇還是不納嗎?”嘉寧問道。秦鳳歌跟隨莫離向後退去幾步,方便他們單獨談話。


  長孫丞相頗為傷神:“是啊。陛下這次是真的定下了,誒,如此緊要關頭,兵部尚書之職怎能由曹廣春擔任呢?就憑他暫代過一時的兵部尚書?那也不夠格啊!他原先是在工部供職的,調任兵部還不足兩年,兵部掌著這全國的軍機要事,而且就在這開戰之際,怎麽能讓他臨危受任呢?”


  嘉寧停下來,頓了一下,縮短了與丞相的距離,聲音低沉:“父皇如此執著於曹廣春自然是有他的考量……”


  長孫丞相道:“殿下覺得聖上的意圖是什麽?”


  嘉寧與丞相目光相接,她道:“舅舅忘了嗎?嘉胤半年前納的側妃就是曹廣春的獨女。容嘉寧大不敬地猜測一下,原兵部尚書唐左源是嘉裕的倚仗,然而唐左源被查了,嘉裕也被羅雲門盯著,父皇一向重視嘉胤,這或許就是想趁勢在朝堂上為嘉胤立相助之勢。”


  長孫丞相麵色一冷,肅然地問道:“殿下的意思是,聖上想扶二皇子?”其實他自己也早有這個猜測。


  嘉寧道:“也許是,但最好不是。如今後宮瑾貴妃一人獨大,母妃得勢,嘉胤自小就最受父皇寵愛,反正嘉胤我不得不防著,萬一父皇受他們母子蠱惑有心偏向嘉胤呢?這也是很有可能的,畢竟儲位未立,除了嘉懿之外,我的這幾個皇弟都惦記著呢……”


  “殿下所言甚是。五皇子畢竟最為年幼,又沒有母妃幫襯,公主殿下是從來都沒有少勞心啊。”他歎道。


  嘉寧附了一禮:“嘉寧與嘉懿雖沒有母妃在後宮幫扶,但不還有舅舅嘛?我們姐弟今後還要多多倚仗舅舅,嘉懿的前途還請舅舅多費心。”


  丞相回禮:“老臣不敢,請殿下放心,有老臣在朝一日,就容不得他們結朋黨之勢,無論是哪位皇子,都別想覬覦正宮嫡子的儲位。”


  “謝過舅舅。”嘉寧道:“於曹廣春之事,舅舅大可不必再硬諫了,恐惹怒父皇。就交由嘉寧來對付吧。”


  丞相道:“若是讓羅雲門插手恐怕有失羅雲門之公允吧?”


  嘉寧道:“嘉寧身為羅雲門掌門定不會讓羅雲門參與奪嫡之事,師父從小向嘉寧傳教的就是羅雲門督君監政要保持絕對公正公允的立場,嘉寧不敢忘。但近來我偶然得知城南的通天祭台因大雨而坍塌了,這裏麵可有文章了,羅雲門理應詳查的,舅舅應該明白吧?”


  丞相突悟:“通天祭台?哦,老臣記得那的確是曹廣春時任工部尚書的時候主事監造的,兩年前就是因為祭台出了問題,他才被降到侍郎調去了兵部,老臣記得,當時是說那是工部侍郎在撥款上動了手腳,侍郎也招認了……莫非這要負主責其實是曹廣春?”


  與丞相談過話之後,嘉寧就去了鑒天閣與清源長老議事。


  那看起來堅實似鐵高大巍峨的祭台,南成帝曾連續五年在上麵舉行一年一度的祭天典禮,典禮是禮部忙的事,羅雲門不會在意,但是一場大雨,衝毀了這曾被預言百年不塌的祭台,這就成了羅雲門的事,兩年前祭台隻是毀了一角,便葬送了一條人命,誰想天意所弄,兩年後又是一場大雨,讓通天祭台攔腰潰爛坍塌,直接迎在了曹廣春職位之爭的刀口浪尖上。縱使可以用兩年前的調查結果搪塞視聽,但嘉寧還是能讓這事挖到曹廣春身上。


  羅雲門無處不在,羅雲門無事不知,就是這一點,才足以震懾朝堂,可是羅雲門也會有受蒙蔽的時候,畢竟人各有其智,上麵可以變著法地查,下麵就能變著法地藏,而最終卻還是會藏不住的,最終還是逃不過羅雲門的天網,這才是羅雲門最厲害之處。


  清源長老聽了嘉寧對通天祭台的推測,想法與她不謀而合,羅雲門這次還是要徹查這祭台坍塌的真相。


  “……當年建這一個祭台,工部向戶部申請撥款三百萬兩銀子,這祭天儀式是國之大事,關乎國之體麵,撥三百萬兩來修是有工部呈上的工程奏文為據的,當時聖上親自定奪準戶部批銀子,誰想剛建了三年就出問題了,這一探才知,那看起來堅固恢弘的祭台其實徒有虛表,本來上報的大理石材質其實隻是一般的土石,裏麵的石灰進了水一衝就塌,按羅雲門審計出來的結果,這樣一個祭台連普通的祭台都不如,怎麽算,那一祭台建起來不過隻需十萬兩,這麽一算,那幾百萬兩銀子白白打了水漂,後來羅雲門查到工部侍郎林同身上,他自己招認了,大多由他一人貪了,還有手下幾個監工采辦也分了一些,羅雲門在他家搜出一百萬兩白銀,不見那剩餘的幾百萬兩,據他說是全花了,後來他死了也就無法對證了,大理寺就結了案,羅雲門也沒再往下查。”莫離翻著卷宗向清源長老和嘉寧詳述當年案情經過。


  清源長老回憶道:“當年因為祭天儀式將近,陛下降旨以祭天為重,案情就查到那,拿到元凶就可以了,所以當年的工部尚書曹廣春隻是落了一個失職不查之罪,就被降了一級調職留用,羅雲門再想往上查也沒了明證。此案當年是老夫命玄武親啟清朝令查的,還有些印象。”


  嘉寧對一旁的項天歌說道:“玄武,當年是你查的,如今還是你去查,怎麽樣?”


  項天歌跪禮:“玄武遵命!但是……殿下,當年玄武已是盡心竭力徹查過,並沒有找出曹廣春的罪證,如今又要啟清朝令查他,這不是……”


  “你是怕拆了你自己的台?”嘉寧明言。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