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陰詭臥底
他們進了端思堂,在端思壁前跪下,噤聲思過,然而他隻負責跪下,噤聲思過成了秦鳳歌做的事,還得忍受他的聒噪。
季長安這是第一次進端思堂,在這麽一個空有四壁的暗室裏,麵對端思壁上那十六字信言,他沒有半分敬意,還在不停地抱怨:“……這整一個小黑屋嘛,羅雲門真是變態,設這種地方有什麽意思?還是部隊裏直接一點,要麽體罰,要麽訓一頓,要麽勞動懲罰,要麽寫檢討,這樣對著一麵牆跪著有什麽用?還真麵壁思過啊?”
他們背後的門開合了一下,一個人輕搖折扇,踏著無聲的步子走了進來:“這端思堂是羅雲門之人靜思己過的地方,自羅雲門設立以來,此刻你們跪的地方跪過的細作不計其數,包括曆任掌門和長老,連昭明公主殿下都時常來這麵壁,公主殿下甚至曾在端思堂自罰麵壁思過三天三夜,在如此莊重的地方,你豈能如此放肆無禮?”
“三天三夜?她自罰?”回頭看著項天歌走進來,聽了他的話,季長安有點怔住了。
原來,這麽一個幽暗沉寂的地方,是她經常來的,高高在上的她也在這裏罰跪過。三天三夜啊?她是怎麽熬下來的?
他轉頭,鄭重地審視麵前的這堵雕了十六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的銅牆鐵壁,“國家為上,皇權至尊,忠死羅門,奉命天下”,這就是她的信仰嗎?這就是羅雲門細作們的宿命嗎?
三天三夜,她跪在這裏,想的是什麽呢?她的國家?她的過錯?這一切的重壓她是如何承受的?她會不會也想過擺脫這一切?
他不禁失神了,眼前的那刷金的十六個大字似乎散發著鮮血的氣息,端思堂莊嚴肅穆的氣氛壓在他心上,驅逐了那些浮躁與戲謔。
秦鳳歌問項天歌:“你怎麽來了?”
項天歌合上扇子,麵容冷峻,似有傷神之色,徑直走過來,在她旁邊的墊子上直直跪下,回道:“剛得到消息,孫主簿自盡了。”
“什麽?”季長安驚道,秦鳳歌也表現得和他一樣詫異。
自從看到那張字條後,孫主簿就處於不能言明的驚恐中。此時已是他們潛進孫府搜查後的第二天了,在這一天的黃昏,孫主簿寫下遺書,安排好身後事,上吊自盡了。
他用自己的死保住了秘密,保住了他家人的性命。孫主簿的死,著實是這整個調查過程中最大的疑點與結點。所謂疑點,就是他若真是無罪為何要自盡呢?可是物證沒有搜出來,這人證也沒了,即使羅雲門依然覺得他和曹廣春是可疑的,又能查出什麽呢?根本都無法指控他們有何罪行,這就成了結點。
“他自殺的原因不明,又沒有罪證,最終得了這麽個沒頭沒尾雲裏霧裏的結果,所以,我們這次行動算是失敗了,殿下很不滿意,收回了對我嘉獎,師父罰我到端思堂麵壁十二個時辰。”項天歌不甘而怨憤,緊緊地攥起了拳,他筆直地跪著,閉上了眼。
整個經過串聯起來,在季長安腦海裏閃現,一條人命的突然逝去,讓他在感情上受到衝擊的同時,大腦也受到了刺激。
證物?人證?如果換一個思維呢?這種種沒頭沒腦的線索聯係起來,結果是人證被滅了口,證物找不到。人證是怎樣滅口的呢?物證是真的找不到還是消失了?
季長安沉默地思考了很久,那夜色下的一幕幕,一個個細節,在他腦海裏撕扯,有什麽不對勁?一定是有的,隻是自己忽略了。
良久之後,他僵硬地轉過頭,望向秦鳳歌。
跪滿了六個時辰之後,已是第二天的黎明時分,季長安和秦鳳歌先出了端思堂,隻餘項天歌一人在端思壁前跪著。
季長安膝蓋疼得很,連路都沒法好好走,可他沒有再像之前一樣罵罵咧咧抱怨不斷,這時他仿佛完全沒有了氣力,疲憊地在鑒天閣前的階梯上坐下。
他後麵的秦鳳歌,看他神情低落,坐到了他旁邊,和他一同望著前方灰蒙蒙的天際間那一道微弱的天光。
他緩緩開口:“誒,孫主簿死了……”
秦鳳歌看看他,若有所思:“肯定是他做賊心虛了唄,所以一知道我們在查他,就自盡了。你就為他的死惋惜啊?未免太多愁善感了些。”
“你的話未免太牽強了些。”他的語氣驟變,不再是哀歎,而是直接且冰冷。
她心裏顫抖了一下,穩住心氣,裝作不解他的意思:“怎麽牽強了?他不是畏罪自殺又會是怎樣?”
他轉頭直視她:“如果是有人想他死呢?如果是有人不但毀了證物還想滅人證的口呢?”
“你什麽意思?”她的臉色也冷了下來,隱隱察覺到了他的懷疑:“他明明就是畏罪自殺,哪是被別人滅口啊?而且有什麽證物?我們明明沒找到什麽證物啊。”
近距離的,季長安凝視著她,用目光審量她削瘦伶俐的麵孔,“真的沒有找到嗎?”他湊近她,直接將手伸向她的腰部,秦鳳歌一愣雙眼直瞪著他,他冷笑一下,說:“就是在這裏,那個時候,我抱住你的時候,碰到了你腰,那時候就感覺硬邦邦的,不大對勁……”
她強做鎮定,心一橫,把他伸過來的手一按,讓他的手掌緊貼自己的纖纖細腰,和他四目相對:“你說這裏?這裏有什麽呀?你摸到了嗎?”
季長安把手抽開甩掉她的手,說道:“你真以為我傻啊?現在肯定是沒有了,你肯定將東西銷毀了呀。可是我那個時候的感覺是不會錯的,你先搜的書房,一定是搜到了什麽,然後在他家的臥房裏,我想再去搜一遍,而你就那麽剛好地絆了一下,驚醒了孫主簿,你輕功那麽好,心思那麽細致,怎麽就在那時候絆倒了呢?”
“荒謬!我失手了不行嗎?我一時不慎又有什麽的?這就可疑了?你未免也太多疑了吧?竟然懷疑到自己人身上!真是豈有此理!”她怒道。
季長安道:“你不是失手,你是得手了!所以孫主簿死了!要不是他知道了什麽?他何至於因為我們的搜查而自殺?我們真的沒找到證物的話,他完全沒必要自殺的!自己人?羅雲門不是要懷疑一切的嗎?排除了一切有可能性的,那看似最不可能的就是最可能的。我就是懷疑你,我沒有揪住你的證據不能舉報你,但是,以後,我會盯著你的。我有一種直覺,你留在羅雲門肯定有某種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