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試探影蹤
在昭明殿的後方，立了一排鐵籠，比起羅雲門專門為收信鴿而設的飛星築，這裏的鴿籠數隻能算是冰山一角，然而隻有這裏有世上少見的銀翎鴿。銀翎鴿極具靈性，加上多年的訓練，這種鴿子幾乎與羅雲門一等細作一樣靈敏，不但能日飛千裏傳遞信件，還會觀察環境見機行止，它們的影蹤難覓，近乎隻有在信件的接發兩處才能看到，在傳信途中很難被人察覺，且隻有在聽到特定的聲音之後才會降落在人前，故而它們是南北細作互通的最好的信使。
一個銀色的點在灰蒙蒙的空中顯現，越來越近，莫離晃動手中的羅雲鈴，那銀色的點直直向她撲來，逐漸變大，顯現真身，落到她身側的籠子裏。
莫離解下它腿上的氈布，取出裏麵裹著的紙條，然後將鴿食倒在它麵前的小碗裏，給它喂完食，遂關了鴿籠，展開紙條來看，上麵是她熟悉的唐劍一的字跡。唐劍一道荀韶陵已經定好將於年尾時發兵南侵。
而且荀韶陵正在一步步削減沈東來的職權，除了相權外，他的軍政職權恐怕會被荀韶陵全部架空。雖然有衛如深與他配合得以此消彼減，但恐怕長期下去沈東來會徹底失勢，又是大戰在即之時，恐臨時有變占不到優勢，沈東來與衛如深有意進行下一步動作，以此請示掌門。
閱完情報，莫離心中焦灼，急著去羅雲門與清源長老商議，一從主殿後繞出來，卻見秦鳳歌與蘇嘉胤入了昭明殿前庭。
流蘇已與眾宮人前去行禮相迎了，莫離連忙趕上去，參拜二皇子，起身時瞥見秦鳳歌那傲然的眼神，心中不服，兩人暗自較量，莫離知他們此來很是奇怪，小心提防著。
蘇嘉胤讓宮人平身後，其他人宮人退到一旁，他看了眼前方緊閉的昭明殿門，將目光投向垂麵而立的莫離。莫離開口道：“奴婢請問殿下此來何為？”
蘇嘉胤試著向主殿走去，作隨意狀：“我是來拜見皇姐的，有事相商。皇姐在嗎？”
莫離卻依舊不讓步，擋在他的麵前，伸手攔了下欲向前的秦鳳歌，附禮道：“公主殿下不在殿內，還請殿下改日再來，待公主殿下歸來，奴婢會稟告公主二殿下拜訪之事。”
蘇嘉胤問道：“皇姐不在？那皇姐何在啊？這幾日都不見皇姐了。難道皇姐不在宮中嗎？”
莫離抬眼不著痕跡地掃了他一下，回道：“奴婢不知公主殿下的具體去向。”
“你會不知？”蘇嘉胤靠近她一步，故意給她壓迫感。
莫離語調不驚：“奴婢的確不知。”
蘇嘉胤接著道：“莫非皇姐是去行羅雲門之事了？”
“是。”莫離隻回這一個字。
秦鳳歌道：“公主殿下出宮去行羅雲門之事，你竟不隨行？不是每次都會帶你去嗎？”
莫離對她拋過去一個冷眼，道：“非羅雲門之人毋問羅雲門之事。”
秦鳳歌收到的北方來信上不光隻告訴她了嘉寧私奔，還明確讓她查出並向萬朝宗提供羅雲門四刹的身份信息。其實從她進宮以來就有心留意這個了，不過要查羅雲門細作中最隱秘最優秀的四刹談何容易，他們幾乎一點痕跡都沒有留給別人追查，就算她入了羅雲門，也沒有查到任何線索，她想恐怕隻有昭明公主與清源長老知道四刹的全部信息。不過她也有一些發現，就是莫離，莫離的武功高深莫測，且是昭明公主身邊最親信的人，她很有可能就是四刹之一。
秦鳳歌被莫離的態度惹怒，尤其是她的話中之意就是在戳自己被逐出羅雲門的痛處。她的餘光瞥了眼昭明殿，然後逼近莫離，給了她一耳光：“賤人！”
莫離立即想還手，手都抬起來了，卻聽蘇嘉胤喝道：“大膽奴婢，竟敢對主子動手？”
是啊，如今秦鳳歌在名義上是蘇嘉胤的侍妾，而自己隻是宮女而已，自己怎麽可以跟她動手？就算被辱，也隻能忍著。
莫離直直瞪著秦鳳歌，僵硬地放下手，在蘇嘉胤麵前，抿唇忍住怒氣，道：“奴婢不敢。”
這一刻，真是秦鳳歌與莫離相處這麽久以來最揚眉吐氣的一次，甚至侍妾身份都不讓她覺得憋屈了，畢竟這個身份怎麽說都讓她有了可以掌摑莫離的權力。
她笑著看著一邊臉頰紅腫的莫離，對蘇嘉胤道：“殿下，既然公主殿下不在，那我們還是改日再來拜見吧。”
蘇嘉胤和她轉身離開，莫離還得照著禮法引宮人跪下恭送他們。
他們遠去之後，流蘇看著莫離的臉，替她不服，“當初她不也隻是宮女？仗著那一點不光彩的私情就如此囂張？真是小人得誌啊！”
莫離用冰涼的氣得發抖的手揉揉臉頰，咬牙低聲道：“那就不能讓她再這麽小人得誌下去了……”
出了昭明殿，秦鳳歌輕鬆地笑道：“蘇嘉寧果然不在宮中，果真是私奔了！若不是真不知她的行蹤，莫離那小賤人絕不會這麽忍氣吞聲！”
蘇嘉胤也是大喜，克製自己，壓低聲音道：“那我們能放心大膽地出手了不是嗎？你不是說他們往南去了嗎？我這就去買一批絕頂的殺手去追殺他們。”
秦鳳歌雖然知道萬朝宗的人已經在追殺了，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同意了蘇嘉胤的做法，並讓他去將嘉寧與季長安私奔的事告知南成帝，隻是不要說他們將對嘉寧下殺手，以防南成帝心有不忍。
緊接著，他們商議下一步行動，先是密切注意昭明殿的動靜，還派人去監視丞相府，並與南成帝細談進一步的動作。
莫離去了羅雲門，清源長老一見她紅腫的臉，便關切地問道：“離兒這是怎麽？誰打你了？”
莫離將蘇嘉胤與秦鳳歌去昭明殿之事俱告之，說道：“師父，恐怕秦鳳歌與二皇子已經聽到什麽消息了，他們此來昭明殿分明是想試探公主殿下的行蹤，弟子隻得以公主出宮行羅雲門之事應付，就擔心他們不信，若是真被他們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就糟了！”
清源長老蹙眉道：“是的，如今公主殿下尚下落不明，宮中要是有變故，將不堪設想啊，公主殿下這麽多年的經營難道真要毀在他們手上？”
莫離扭過頭，有些憤懣：“不是要毀在他們手上，是公主殿下自己放棄了……”
清源長老道：“離兒，慎言。”
莫離頜首：“弟子知錯。”
清源長老憂慮萬千地望著鑒天閣對麵的飛星築，殷殷期盼會有一隻信鴿帶著嘉寧的行蹤回來，歎道：“誒，公主殿下年輕，一時衝動罷了，殿下遲早會想通的，會回來的……”
莫離拿出唐劍一傳來的情報遞給清源長老：“師父，這還有比宮中變故更嚴重的事呢？”
清源長老閱完情報，更添憂思，沉靜如水的幽深眼眸中都有了一絲顫動：“如今已將近冬至了，北梁年末就要發軍南侵，正是迫在眉睫啊！這個消息不能不告知陛下啊。”
“那若是陛下問起公主殿下的行蹤呢？師父不會以實相稟吧？”莫離問道。
清源長老道：“若是陛下問了，老夫也不能欺君啊，隻能……”
莫離有些激動地打斷清源長老：“師父！不可！此時我們絕對不能承認公主殿下與人私奔了！無論是對誰！哪怕是陛下！師父……你隻能欺君了！”
“放肆！莫離！”清源長老不是不明白她的思慮，隻是有些難處，“為了公主殿下而欺瞞陛下，恐是不妥吧……”
莫離道：“師父！這不是為了公主殿下，這是為了羅雲門！”
清源長老看向自己的徒兒，猶豫了下，心一橫，還是同意了她的看法。其實他又何嚐不了解南成帝的心思呢？隻是想一心秉承羅雲門之誌，保證對君王完全的忠心而已，然而在有些事情上，還是不能兩全。
“好吧，隻願能夠盡早找回殿下，這才是補救之法……”清源長老低聲歎道。
他吩咐莫離道：“至於沈東來與衛如深那邊的安排，離兒你現在就仿照公主殿下的筆跡回書給青龍，讓他告之沈衛二人，可自行酌情行事，就說公主殿下讚成他們的意見，隻是他們也不能急切，保證能在北梁對南珂開戰時掌握絕對的軍政主導優勢便好。”
莫離道：“恩，弟子明白。”
最後清源長老還再三叮囑：“離兒，如今我們不但要瞞宮中的人，也不能讓北邊的人知道公主殿下下落不明之事，絕不能泄露，甚至是對青龍和朱雀，恐亂細作之心啊。”
莫離向他保證不會泄露，後來莫離還是有一點放心不下，問道：“師父，那秦鳳歌與二皇子呢？恕弟子僭言，陛下可是偏向二皇子的，他們這個時候定然會趁機謀事……”
清源長老思慮道：“恩……我們羅雲門不好插手宮廷內事，但又怕公主這麽多年的經營毀於一旦……誒，老夫會跟長孫丞相商議的，他應該可以暫時穩住局麵。”
莫離這下便放心地去給唐劍一回信了。她放走銀翎鴿不久，嘉懿來到昭明殿，他告知莫離，長樂著人以送玩意兒為名給他送了信，信中寫道，他已經去天梓山請了成凰師太。成凰師太雷厲風行，還未下山就派人去搜尋季長安的蹤影，待他們接近長安城時，就收到回報說季長安往南去了。
為防宮中人起疑，成凰師太就沒有進長安城了，而是直接親自向南去尋找嘉寧。長樂也跟成凰師太一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