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唐伯一出去就碰到往回走的他們,這會連忙去找藥給他們收拾傷口。
一見他們倆這樣,顧清寧差點氣出個好歹來,一邊把他們扶進正堂,一邊問:“這是怎麽了?你們跟人打架了!”
顧清桓衣衫破爛,傷得也更重些,嘴角青腫,坐在那裏,抿唇垂首,悶悶不語。
顧清風可憋不住話,臉上還帶著傷呢,就開口大罵:“那混賬何十安出言不遜當街狂吠,被我教訓了!”
“何十安?是那個驃騎將軍府的大公子?你們跟他動手了?還教訓他呢,我看是你們被教訓慘了吧?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都被打成什麽樣了?還逞能!”
顧清寧一急,直接教訓起來,“清桓!你這個兄長怎麽當的,清風性子急,你也不知道勸著點,還跟他一起打架!”
顧清桓悶著哼了一口氣,咬咬牙,擦掉嘴角的血跡:“是我先動手的,不怪清風。”
顧清寧愣了下,繼續怒斥:“本就沒怪清風!你逞什麽能?也不想想現在是惹事的時候嗎?那何十安怎麽招惹你了,讓你如此動怒?”
顧清風憤憤不平,搶著說道:“姐,我們沒錯!那姓何的竟敢說姐你自取其辱!說姐你是癡心妄想攀附盧家的棄婦!我和哥哥怎麽能忍!這還不算什麽呢!要不是他們人多,哥哥又拖我後腿,我非打死那姓何的!”
她瞪大眼看著他們,眼中蒙上一層水霧,不再怨怒,隻依舊倔強道:“他說得很對啊,我就是不知廉恥自取其辱,我就是癡心妄想才落得如此下場,你們氣什麽?人家說得有錯嗎?沒錯啊!”
顧清風瞬時安靜下來,拉她的手,“姐,你別說氣話,我知道錯了……”
顧清寧閉眼,擺擺手,“別說了,洗把臉,把衣服換了,給父親送飯去。”
顧清風隻好依言照做,他隻是一些小傷,練武之人都不打緊的,就這麽去了。
顧清桓傷得重,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他始終埋著頭,悶聲不響,任由傷口作疼。
唐伯把藥箱找來了,顧清寧拿出藥,用帕子沾了溫水,對顧清桓說:“抬頭,我看傷得怎麽樣?”聲音溫和起來。
顧清桓卻把頭一扭,賭氣道:“我沒事。”
顧清寧直接一把扳過他的肩膀,強迫他轉頭:“強什麽?清風都認錯了,你還覺得你很對是不是?”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是!中傷我姐姐的人,我顧清桓絕不能忍!”
顧清寧滯了一下,“清風有武藝倒罷了,你一文弱書生,何況又是知道內情的,還這麽沉不住氣?聽了幾句話就跟人動手?事到如今,背後指點我的人那麽多,今後更是不會少,你還能跟每一個中傷我的人拚命不成?”
“我能!”他斬釘截鐵地回道,咬牙切齒,雙目炯炯。
顧清寧看著弟弟,心中感動,手卻不留情,直接敲上他青腫的額頭:“能你個頭!”
……
這就是顧清桓平生第一次跟人動手了,他並非強死理的人,隻是在氣頭上不肯深思。後來也想通是自己莽撞了,恐會給家裏招來禍端,倒不後悔出手教訓輕薄無禮的將軍府公子。
顧清寧幫他敷了藥,勸他吃了飯,他就去躺著養傷了。
顧清風端著飲食進主屋之前,顧青玄就已經聽唐伯說過這事了。
他恐父親責罵,低著頭,躡手躡腳地進屋,不敢直視顧青玄,隻聽他咳嗽就很揪心。
顧青玄靠在榻上,對他招招手:“清風,過來,讓父親瞧瞧,傷得嚴重嗎?痛不痛?”
顧清風放下食盤,走過去,坐在床沿上,垂麵嘟囔:“父親……我是不是做了大錯事了?我……”
顧青玄搖搖頭,疏朗笑道:“不,你沒錯,你當然沒錯,血性男兒有些衝動也難免,若是當時父親在場,沒準也會跟你們一起動起拳腳來。”
他有些訝然,內疚地問:“真的?我知道這樣做不好,父親你罵我一頓吧……”
“無妨,清風,你沒錯的,錯的是你兄姊,你姐姐的事讓你無辜受累,你哥跟人動氣卻不顧及寡不敵眾,沒有好法子教訓別人,還害你受傷,這都是他們的錯,父親要罵的是他們。”
顧清風搖頭:“不,父親,哥哥姐姐待我再周全不過了,我已長大成人,卻不能為你們分憂,是清風無能,我哥哥姐姐的好是真沒人能比的。”
顧青玄寬慰地笑笑,仔細打量小兒子:“父親今日才發現,你們三個中,原來你的長相是最像你母親的,嗬,真好,隻是,若她看到你臉上帶傷,指不定會怎麽傷心。”
一提沈嵐熙,顧清風立即掉下淚來,啜泣起來。
顧青玄拍拍他肩膀:“清風我兒,你是你母親最小最心疼的孩子,父親絕不能讓你有失啊。如今是多事之秋,今後的事更少不了,你本就不愛長安城內的沉悶日子而是誌在江湖,所以父親想……不如你直跟你師父遊學去吧?暫離這是非之地,過快意瀟灑的日子,你師父待你如親兒,他必會護好你……如此才對得起你母親啊……”
顧清風伏在父親床前痛哭,最終還是答應了。
顧青玄又將顧清寧顧清桓叫進過來,跟他們說了這個決定。他們雖心中難舍,但也都是認同的,畢竟這一切才剛剛開始,前路未知,危機四伏,他們不能拉著顧清風一起承受潛在的風險。
第二日,顧青玄撐著病體早早起了床,收拾了一份賠罪禮,自是簡單禮物作個形式罷了,讓唐伯套了馬車,沒有支應兒女,就打算去驃騎將軍府走一趟。
誰想剛要踏出府門,就被顧清桓叫住。
顧清桓傷痕明顯,嘴角額頭還是腫的,直直跑過來,從唐伯手中拿過賠罪禮:“這是孩兒的過錯,不能害父親丟臉受屈,就讓我自己去給姓何的……賠罪便是!父親你在家歇著,這事由我。”
顧青玄不肯,搖頭歎息道:“丟臉怕什麽?我們顧家丟的臉受的屈還少嗎?無所謂了,你傷還沒好,在家待著吧,我去去就來。驃騎將軍與為父有舊,他為人也不是尖酸刻薄之輩,想來不會讓我多難堪,你不需擔心。”
顧清桓心裏憋屈,抱著禮盒不肯鬆開,埋頭頓頓道:“那也得讓我與父親同去!無事最好,若何家人問罪,父親隻罵我就是!”
他不聽勸,先一步跨出府門上了馬車,如此,就是父子倆一齊去給人家“賠禮”去了。
顧青玄想的是沒錯的,這驃騎大將軍何譽深戎馬一生建有赫赫戰功,為人算是大氣忠厚不拘小節,常年在軍營或邊境巡防的將軍,自然與皇城內的官員風氣不同。
因而何家也自然不似盧家殷家那般富貴勢大。
這何將軍隻育有一子一女,但他常年在外,難免對兒子疏於管教。
何十安在長安城公子堆中長大,好的沒學上,盡沾上一派紈絝之風,人心並非惡極,隻是太過隨性貪玩不學無術。
何將軍聽說兒子因逞口舌之快而與人動粗,還欺負弱方,本就氣極,自昨日何十安負傷回家,他就開始教訓了。
這時聽說顧青玄攜子上門賠罪,更覺顏麵無存,趕緊招待他們。
他是知顧家近況的,然而沒一絲奚落的意思,與顧青玄互道舊情。
顧清桓向他致歉,他看顧清桓傷得比自己兒子重多了,就把何十安叫出來,當著顧家父子的麵訓了一頓,讓他也賠了罪。
然而何夫人受不了,一聽說前堂有此事,就和女兒匆匆趕來護著兒子,不聽何將軍勸撫,刁鑽的母女倆沒少給顧家父子倆難堪。
顧青玄與顧清桓可以說是腆著臉賠盡不是,受了一肚子屈辱打道回府。
顧清寧知道這事更是心酸非常,這些事畢竟是由她的作為牽連出來的,她實在內心難安。
顧青玄倒沒再說此事,回府吃了午飯就又出去了,去找了洪洛天,將顧清風托付給他。
於是洪洛天將帶顧清風去四處走鏢遊曆,這一走,何時再回長安都是未知數了。
可以說,沈嵐熙去後,洪洛天常駐長安城,就是在等這一天,就是在等顧青玄去找他的這一天。
接下來顧家人就把心完全放在將要久離家門的顧清風身上,他們為他細致準備一切,千叮萬囑,無微不至,心中難舍之情更不用說。
沒過兩日他就啟程了,他們帶他去南城外沈嵐熙的墳上拜別,洪洛天也去了。
祭拜完,就此分離,顧清風隨洪洛天南下,三顧往北回城去。
顧青玄想去江月樓見一見江河川,讓兒女自回。
顧清寧與顧清桓走在長安街上,聽聞喜樂漫天,又見迎親隊吹打而來,披紅結彩,浩浩蕩蕩,新郎騎高頭大馬,著新錦紅袍,戴高頂玉冠,相貌堂堂,俊秀清奇。如此喜事,好不熱鬧。
顧家姐弟立在茶棚下旁觀這迎親陣仗,顧清寧漠然地掃了一眼人群擁嚷中騎馬而行的新郎,道:“真是沒想到,幾日前的街頭紈絝,今日也就大婚了,看著人模人樣,可惜終歸隻是一不學無術輕浮浪蕩之輩,娶了誰家的小姐恐怕都是禍害人家。”
顧清桓笑了起來,緩了緩道:“的確,真要可憐這女子了,新婚之夜就要開始獨守空房了……”
顧清寧問了句:“不會吧?何十安就算在外有人,心思不在她身上,也不至於在新婚之夜冷落新娘吧?”
他搖著頭止不住笑,偏近顧清寧一些,道:“他不是心思不在新娘身上,而是心思不在女子身上。”
顧清寧會意後一驚,脫口道:“你是說他好男……”又立即捂住自己的嘴,臉紅了一下。
顧清桓與她對視下,挑眉點頭。
她滯愣了片刻,忽然笑起來,望天道:“果然,我就不信這長安城內誰會比誰好過!”
顧清寧望著那駿馬之上,掩不住落寞神色的何十安,卻沒想到,多年以後,她今日嘲笑的這個男子,會同樣成為她的新郎,且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丈夫。
……
相國府,上苑書房,盧家父子閉門談事,盧元植來回踱步坐立難安,顯然正怒火中燒。
長子盧遠澤跪在堂下惶恐難言,盧遠承在茶座上坐著,微微垂首,目光一直向盧遠澤有意無意地瞟去,難掩幾分得意神色。
盧遠承起身,斟了一杯茶,奉到盧元植麵前,恭敬道:“父親稍安,喝杯茶去去火吧。”
盧元植卻一手拿過燙手的茶杯直接向地上擲去,砸碎在盧遠澤身旁,茶水濺到他的衣擺上。
盧遠承也驚了一下,心中暗歎一聲,上好的白瓷杯呀,就這麽綷了!
他連忙退後,勸道:“父親莫氣,這流言肆行也並非大哥之過啊,大哥也隻是顧念舊情才幫顧清寧一下嘛,誰想竟落人話柄呢?也都怪那些好事者,成天傳閑話,非鬧得滿城風雨,想看我們盧家的熱鬧,我們不需理會啊,這晉王爺問罪……雖然的確是個事兒,但應該不會影響到兩家婚事吧……”
盧元植聽著更火,指著盧遠澤大聲罵道:“舊情?你與那姓顧的有什麽舊情!我早就告誡你要跟那女子斷得幹淨!從一開始我就告訴你,讓你跟她訂婚約隻是為了利用顧家人!你還拎不清嘛!如此優柔懦弱,如何成大事!如今晉王府已經有疑,連皇上都問罪於盧家了!滿城人都在看盧家的熱鬧,你讓我這老臉往哪放!不過幾天就要行大婚了,恐怕王府那邊就快改主意了!你這逆子!自作孽啊!”
盧遠澤叩首:“父親,孩兒知錯了,但人非草木怎能無情?雖從來都知道父親的用意,但畢竟與顧清寧相處多年,孩兒難免會動惻隱之心,一時心軟之過,誰想落得如此局麵?請父親息怒,原諒孩兒愚昧,晉王府那邊孩兒已經登門澄清過了,外界傳言,孩兒一概否認絕不失口,王爺還是相信盧家的,請父親勿憂。”
“勿憂?如此便能讓我無憂!”盧元植斥道:“愚昧!你以為我最擔心的是晉王,是皇上?錯!你這癡兒竟還不明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