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飛霜雪
三天後,行刑前的一個時辰,小草已經被押解赴往刑場,在許多人的依依不舍的送別聲中,灑然一笑,燦爛如寒冬裏的一抹驕陽。
明明是夏天六月,而今卻烏雲密布,通往刑場的大道上早已被擠滿了人,被官兵用長矛槍攔在外頭,進退不得。
她很明顯是經過精心打扮的,畢竟是當朝以來,玥楓國第一位被賜死的郡主,自然要比其他人臨死前多了些“特權”,小草到現在還在嗤笑,說是特權,其實是皇帝自己心虛,又怕丟了自己麵子才叫人來幫她梳洗的吧。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不用戴手銬,栓腳鏈,倒也免了自己一些罪受,要是有一匹馬來讓自己騎就行了。
她負手行在前頭,兩邊是兩個手持大刀裸著上身的彪形大漢,當然這把刀不是來宰她的,而是防止她逃跑。這皇帝也真是,至少得調兩個帥哥站在旁邊嘛,就這兩位大叔,她死都死得不歡快。
走在她後頭的是騎著大馬的一個官員,這裏不能說是監斬官,而是“監毒官”,說實話,皇帝做了這麽多無聊的事就隻有賜她毒藥最為正確,一想到那大刀從脖子上滑下來,頭顱飛出去的場麵,自然是不比服毒死去來得優雅。
那官員突然一個翻身下了馬,抱著拳頭對她說道:“郡主在上,請受下官一拜。”
小草訝異,雖說自己以前的確是個郡主,但現在也隻是雜草一根,這官腦袋秀逗了?
“你是……?”
“郡主不記得了?”那人的年紀也差不多二十五六歲,見她茫然地樣子,不由著急,“兩年前,家母身染重病,是郡主為下官母子排憂解難,不僅治好了家母舊疾,還慷慨解囊,助吾上京赴考,這才有了今天。”
“嗬嗬,是嗎?”小草擦擦頭上的冷汗,說實話,她還真不記得了。
“恩人有難在身,下官卻不能湧泉相報,反倒監督恩人行刑,實乃妄為人也。”那人不愧是當官的,文縐縐的話差點讓小草聽得胃疼。
“額,這不是你的錯……”你隻要把那隻馬給我騎就行了。
“郡主放心,下官為恩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所以——“他頓了頓,看了看馬。小草滿心歡喜,給我吧,給我吧。
“隻好委屈郡主和下官同騎一匹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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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你給我又多又滾多遠,成麽?
小草無語地仰望烏黑的天空,拖著沉重的腳步繼續向前,徒留那官員在後麵牽著馬兒追趕。
走著,突然間,鼻子撞上了一堵軟軟的肉牆,旁邊有動刀槍的聲音。
抬起頭,入眼的是那染了血般的紅袍,一雙魅惑的桃花眼讓所有人不禁沉淪,但很明顯,今天的他易了容,依舊是那精致的五官,此時看起來卻平凡無奇。
“冷殘雲?”她不確定地出聲詢問,擺手阻止住旁邊準備一刀砍下去的大漢,盡管她現在是將死之人,很多人都還是會屈服在她的威嚴下的。
冷殘雲嘴角仍是噙著那絲若有若無的笑,看向了她後頭的紫袍官員。
“郡主盡管和朋友敘舊,下官不會阻止的。”那官員竟也看懂了他的意思,趕緊表明自己的立場。
看來人讀書讀呆了,這人情世故還是有的。
“冷殘雲,你來幹什麽。”她開口道,而且還易了容,莫非他仇家很多?
“你怎麽知道是我?”他的語氣中飽含著笑意,還有一點點調侃的味道。
“別想歪哈,我說過的,你一出現在我五步內我就忍不住冒寒氣。”她急忙打斷那曖昧不明的笑,她相信,冷殘雲絕對有膽子在這裏調戲她。
冷殘雲搖搖頭,“我聽到了。”
“聽到什麽?”她疑惑。
“你的心裏話。”冷殘雲手中一直拿著的銀白色披風,毛茸茸的泛著雪亮的光澤,很舒服的樣子,此時他正將它解開,隨後披在了小草的身上,“你告訴我,你並不想死。”
“廢話,誰想死。”小草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在自己脖間熟練地打著結,對那披風愛不釋手,但轉眼間便變成一臉無奈,“冷殘雲,現在是大夏天耶,你給我這件披風,想熱死我啊。”
冷殘雲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揚起下巴,與脖子連成漂亮的弧度,“你看。”
雪白的飛花,飄滿整個上空。
六月……飛雪?
小草看著手中轉眼消逝成冰水的雪花,心裏像打翻了調味料,真是沒想到,這麽戲劇化的事也會發生在她身上,莫非上天真的覺得她比竇娥還冤?
“是六月飛雪啊。”有人大聲喊叫著,人群變得比之前還要騷動。
“連老天都為郡主喊冤了,郡主是無辜的!!”
“郡主不能殺啊,殺了會有報應的……”許多老一輩較為迷信的人站了出來,聲音顫抖著,似乎真的害怕遭遇到天譴。
“……”
隻是一場雪,卻讓整條大道一瞬間暴動了,連那些官兵都差點抵擋不住死在人腳底下。
冷殘雲悄悄靠近她,“你若是現在想逃走已非難事,那些百姓包括你後頭的行刑官都會幫助你。”
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反正剛好被那官員給聽到就對了。
“逃走?”小草猶豫著,凝眉沉思。
“是啊,郡主。”那官員連忙站出來拍胸口保證,“郡主對下官有恩,若是郡主此時願意隨這位公子而去,下官定不會阻止。”
小草慘笑,她逃?能逃去哪?逃去後那悅兒她們怎麽辦,皇帝會不會抓了她們當人質要挾自己回來?
冷殘雲眼中笑意漸漸暗淡下來,顯然已經清楚了她的想法。
小草回首望去,雪花落在她的披風上,形成了一些細小的水珠,明亮而富有光澤,襯得她的臉越若凝脂般清美,靈動脫俗。
她看向那個官員,聲音淡淡的,帶著豁達,“放我逃走,不管你用什麽理由去回稟皇上,他都不會輕饒於你,我又豈會連累你們母子再次陷入難境。生死於我隻不過是瞬間的事,我自道在生沒什麽遺憾,然而卻不能害得身邊的人為我受罪,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快樂,我永遠也享受不起。”
她轉過頭,凝視著冷殘雲,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風,“你能看懂我,相信我已經不需要再解釋什麽了,謝謝你專程來看我一眼。”她低眸看著手中的披風,遺憾道,“你這披風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我快死的時候送,挑得真不是時候。不過我已經很知足了,這披風,你還是留著去哄媳婦吧,給我太可惜了。”
他失笑,“怎麽會可惜?”
“我說你這個敗家子,我都說了我快翹了,穿在我身上不吉利,又不能隨隨便便扔掉。難不成你想等到我死後廢物回收?那也太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