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向往
楊茂搜看李癢的樣子看出李癢已經明白了緣由所在問道：“如今看來秦王也有代立之誌，其為人雄才大略，現下正是急需人才之時，難道二位次來是為投效秦王嗎？”
李癢搖頭道：“秦王身為皇室貴胄，想要攀附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哪裏需要我等這些山野之民。更何況如今關中正在驅逐諸胡向西，我等乃是巴氐，也許在秦王看來也是非我同族欲逐之而後快，又怎會在此時靠過來！”
李癢說完向楊茂搜接著反問道：“那貴人是否是為投效秦王而來？”
楊茂搜道：“你們巴氐自先秦就開始隨秦孝公征戰，接著又為漢室賣命，三國時隨魏武征伐，不知道立了多少功勳，到現在卻依舊得不到朝廷認可，更遑論我們白馬氐！”
李癢歎口氣，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有些憤然道：“世道不公！想當年始皇帝一死，天下皆反，漁陽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喊出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開始，天下人才開始打破血脈藩籬，漢高祖以白手起家建立大漢天下始得太平，還不是因為劉邦曾是草民，天下人認為隻有他才能代萬民代言。數百年戰亂萬民罹難不計其數，死戰不休皆是因為這句話！
誰想近百年間又是高門貴胄得享尊榮，又是王後將相真的有種！有功勞不得升遷，有才能不得伸展當真可笑之極！”
“這樣的朝廷投效他作甚？”
楊茂搜接口道：“大晉立國以來封王遍地藩籬相望，高門望族擁塞朝堂，那司馬氏根由不正，下麵誰不是心懷異誌？依我看遲早禍起蕭牆，現在眾和藩王走的近，難不保亂起之時被當做排頭兵衝鋒陷陣，到頭來為他人做嫁衣！”
“楊兄慎言！”
李癢聽楊茂搜越說膽子越大，向四周看了一眼提醒道。楊茂搜立刻停下來，尷尬的幹咳兩聲道：“一時氣憤，讓二位見笑了！”
“無妨，我等不適多嘴之人，不過兄台以後還是少說這些為好，須知隔牆有耳！”
“多謝貴人提醒！”
楊茂搜心知剛才之言可能傳到隔壁耳中此地已經不可久留，道完謝便告辭而去。
李雄這才插話道：“二叔，剛才那人豪爽，也是急公近義之人吧！”
李癢瞅著侄子意味深長道：“那可未必！”
李雄一愣：“這是為何？”
李癢反問道：“他與我們萍水相逢，憑什麽要說交心之言？”
“可他所言都是實情，自己也頗為動容，難道這還有假？”
“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實的！”
李癢因言道：“他剛才的話明眼人幾乎都能看出來，即便是當今朝廷之中能看出來的也不乏其人。既然大家都知道，那就廢話！一堆廢話就博得了你的信任，你說你看到的是什麽？這天底下最厲害的謊言不是用假話騙人，而是用真話騙人！”
李雄若有所悟，問道：“那他的意思是什麽？還有這關中到底誰在做主？”
李癢道：“他不過出言試探我們罷了！我等也是巴氐望族，在天下算不得什麽大勢力，在關西卻足以稱得上一方豪強，他想知道我們是不是心懷反意而已！至於關中之事，恐怕是秦王在養寇自重。若果真如此足見秦王其人深謀遠慮，倒真是可以投效之人！不過不急，我們先看一段時間再說，我想那楊茂搜也是打的一樣的注主意！”
“那為什麽我們不自立為王，和那齊萬年一樣逍遙自在，反而要投靠朝廷？”
“唉！”
李癢長歎一聲無奈道：“齊萬年不過是跳梁小醜，看吧，用不了多久就會像禿發樹機能一樣被朝廷打落塵埃！
大晉滅蜀滅吳統一不過十來年，實力還在。此時與大晉作對那是找死。至於我等為什麽要投靠朝廷，倒不是因為朝廷的原因，而是因為胡漢！
中原有文記載的曆史上千年，自古以來九州有多少狄夷，可他們現在在那裏？不提上古狄夷族類，就是有漢一朝，當年匈奴極盛之時統禦東西三萬裏之遙，雄兵何止百萬之眾！就是這等強盛還不是被漢武帝打落塵埃！當年漢騎縱橫草原之上，連匈奴單於都鬥聞弦而驚！直到百年之後，漢室使者班超入西域，區區百人仍然令西域三十六國畏服，那是何等的威勢！
與中原朝廷相比，我們一族處在邊荒之地，比起中原差的不是勇武，而是教化！也唯有向中原學習我們族群才能壯大，隻有融入王道教化，我們的子孫後代才能和漢人一樣！
你看諸胡莫不是與中原為敵，可那個又不是又嫉又恨，妒忌他們的強盛，恨自己不生在華夏！”
李雄聞言不僅湧出一股不甘，喃喃道：“大漢，大漢！”
李雄是楊氏氐嫡係子孫，從小到大用的都是巴氐人最好的東西，可這些東西每一樣都出產與中原那片神奇的地方。即便是巴氐人像漢人一樣耕田種地，稼薔之法也是學了漢人，更別提醫術文字這些尋常胡氐想接觸都接觸不到的高級東西。
正因生在這樣的環境，李雄對此有更加切身的體會，知道二叔所言非虛！
“恨不生於華夏！”
李雄呢喃一句轉眼間頹色盡去，神情堅毅的對李癢道：“二叔，已經不是漢朝了！
如今是大晉當朝，晉人坐擁寶山不知珍惜，將自己家搞得烏煙瘴氣，哪裏能和大漢相比？
他們不知道珍惜，我們知道！我們學的和他們一樣的文字，論刻苦比他們更加刻苦，論本事不比他們差！遲早有一天，我們能追上大漢的步伐，履漢之轍傲立於蒼穹之下！”
李雄一番話讓李癢另眼相看，李癢哈哈大笑拍著李雄的肩頭道：“好小子，有誌氣！我看好你！我們已經老了，希望還是在你們這一代人身上！你記得，若是有機會那就千萬不要猶豫！”
李雄的話楊茂搜沒有聽到，不過楊茂搜卻看出了李癢的目的，不屑的哂笑一聲道：“我也是漢人！豈會自毀長城與胡匪為伍！”
李癢當然不知道，楊茂搜不是楊飛龍的兒子而是楊飛龍的外甥兼養子。楊茂搜本名是令狐茂搜，乃是正兒八經的漢人！
令狐一姓源於姬姓，出自春秋時期晉國君主給周文王後裔的封地，屬於以封邑名稱為氏。上古時，周文王重孫畢萬因功受封魏邑，成為後世龐大的魏氏家族鼻祖。春秋時期，畢萬在晉國官拜上卿，畢萬的裔孫魏犨為晉國的一位名將，他的小兒子魏顆在晉秦兩國大戰中與秦國名將杜回交戰一鼓作氣打敗了秦軍。
為了獎勵魏顆的這次戰功，晉景公把國內一塊叫令狐的地方封賞給他做了食邑。後來，魏顆的兒子魏頡就以父親的封邑為姓氏，其地居民中也有跟著以令狐這個地名為氏的，稱令狐氏，是非常古老的姓氏之一。
令狐源於春秋晉國，如今雖然朝代不同，國號卻是晉，令狐茂搜身為晉臣之後，又怎麽會反叛大晉，大晉雖然得國不正，此時卻代表著正統！若是反叛，也不怕世人為令狐一族冠上不忠之名麽？
大晉權貴雖然有很多昏暈之輩，亦有很多人依舊保留著先輩的光榮，有所為有所不為！而楊茂搜恰恰是其中之一，否則也不會改姓楊因養育之恩養為父送終守孝！在楊茂搜心裏依舊保留著貴族正真的驕傲，有著自己的傳承，自己的底線，以及···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