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悄然離去
滿頭青絲飛揚,有幾縷發絲散落在她的肩上,額邊的碎發被風撩起,似是風塵仆仆而來。
冥世翊身子一怔,怎麽也沒有想到小丫頭竟會跑來,不過一想到喬伯方才的吞吞吐吐他便明白了,想來是喬伯告訴她的吧。這麽想著,人已經轉了過來,同樣騎在馬上,貪戀地看著她的容顏,嘴角輕揚,道:“小丫頭。”
嗬,就讓他再任性一次吧,過了今夜,一切都會歸於平靜的,他,也會從小丫頭的世界裏消失的。
這幾日是怨著他的,所以她刻意地不去知道他的消息,可是再怎麽不想知道,終究還是瞞不過自己的心,她想念他了,真的想念,或許,她是中了一種毒,一種名為冥世翊的毒。
下了馬,緩步朝他走過去,卻在離他三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她在等,在等他開口說不走了。
喬伯見狀,忙說:“主子,這天冷著,前邊有一處客棧,要不去那裏邊坐著說話?”
他就覺得主子與清歡公主怎麽看怎麽都像是彼此有情的,既然他們都不便說,那自己就幫他們一把好了。
“好,就去那裏,喬伯你帶路。”阮清歡有一肚子的話還沒和他說,所以怎麽能讓他就此走掉?若是可以,她不會負了他,隻是承灝也無辜。
她都這麽說了,可是他還是沒什麽反應,隻是抿著嘴淡淡地看著她,眼裏閃過不知名的意,看得阮清歡一陣煩悶,卻在這個時候,冥世翊翻身躍下馬,行至她麵前,很自然地執起她的小手,柔弱無骨且白皙細膩。
“走吧。”不知何時,他竟也學會了容世景的那一套,就連說話的口吻也很相似,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平淡如水。
大掌包著小掌,酥酥麻麻的,卻很是暖和,阮清歡弄不明白他的意思,自己連夜趕來,他倒好,什麽話也沒有,是要做什麽?像個稚氣未脫的孩子般狠狠地捏了捏他的手指,又咬了他一口,還是覺得不夠解氣,隻好不動了,一個人生著悶氣。
冥世翊吃痛一聲,卻硬是忍住了,隻是額頭上還是冒出了冷汗,小丫頭咬的地方正是他的左肩,才結痂,看樣子如今是又好不了了。
他雖然不忍責備她,可是喬伯都將這一切看在了眼裏,心疼主子,忍不住就脫口而出:“清歡公主,主子左肩傷還未好,別傷著主子了。”
也不是他要說清歡公主,這兩個孩子他都是打心眼裏喜歡的,哪一個都不舍得責備,隻是主子畢竟受了傷,還是提醒下才好。
他的話剛說出口,冥世翊一個眼神就掃了過來,似乎是不滿他接話。
“冥世翊,你手上了怎麽不說?木頭人麽?!”阮清歡這才知道自己是不小心又害他疼了,心裏自責不已,嘴上說的話雖然不中聽,可也聽得出是因為關心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眼見著小丫頭眼眶紅了,冥世翊倒是不知道該怎麽做了,明明受傷的是他,她怎麽就先哭了呢?可是她哭了他心裏也不好受,但這會兒二人正別扭著,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和她解釋。
倒是喬伯在心裏欣慰地笑了笑,看這樣子清歡公主還是在乎自家主子的,也不是無情的人,又像是看出了他二人之間的那點微妙,便道:“清歡公主,還是先扶我家主子去客棧吧,這天寒地凍的,萬一傷口又裂開了可怎麽辦?”
真的是迷糊的兩個人啊,喬伯在心裏歎著,隻是他自己年輕的時候又何曾不是這樣呢?隻是如今人老了,許多事也就看開了。
“對!”阮清歡也是忘了這一茬,這會兒得他提醒自然是記起了,便要去扶冥世翊。
“我自己可以走,還是不勞煩你了。”明明是想讓她扶著自己的,可是話到了嘴邊就變了味兒了,說出口的竟是這樣陌生的話,嗬,可真傷人。
不敢去看她此刻是如何的模樣,必定是失望的吧,自己真的是沒有資格了。
阮清歡見他這樣說,冷笑了聲,自嘲味兒十足,甩開了他的手,聲音同樣清冷,道:“既然你能走,那邊自己跟來吧。”
說罷,不再多看他一眼,自顧自地朝前走去,頗有賭氣的味道。
喬伯見主子如此不上道,不由歎息一聲,搖了搖頭,什麽也沒有說,跟了上去。
“主子,你這又是何必?”他在心裏說著,卻是不好問出口。
前方夜色彌漫,隻有遠處的一點燭火還在跳躍著,冥世翊看著撇下自己離開的二人,垂了眸子,也跟了上去。
三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著,一路上誰也不出聲,耳邊劃過的,是冷風。
到了那家客棧的時候,小二一見有客人,隻是他已經困了,也不缺兩個人的銀錢,便道:“今兒已經打烊了,你們還是去別家吧!”
雖說他們穿的也算是綾羅綢緞,隻是小二見多了這樣的人,不覺得有哪裏特殊,況且這裏又是出了城門口的,來往商人更是多得數不勝數,這會兒也就不想招待他們了。
“這些,可夠?”阮清歡向來就是個沒注意的主兒,也不管身上帶的銀錢有多少,胡亂掏出幾張銀票就塞到了小二手裏,她趕了這麽久的路,又吹了這麽久的冷風,怎麽也不想再走了。
小二本是不願意的,可是這會兒低頭一看自己手上的銀票,整個人都被驚住了,這位姑娘出手可真是大方,不過是住店一夜,就給了三百兩銀子,實在是太闊綽了!這會兒他是沒了倦意,樂得合不攏嘴,忙恭敬無比地說:“夠了夠了,姑娘請,後邊兩位可是一起?”
這些銀子,就是住上一個月也不是問題啊,小二怎麽能不狗腿?簡直就把阮清歡當成了財神爺了,恨不得天天供著。
阮清歡看了眼身後趕來的二人,點了點頭,道:“嗯,一起。”
銀錢對她來說根本就算不了什麽,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沒有金錢概念,隻要能辦事,就是好的。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嘿嘿地笑著,道:“姑娘請隨小的來,兩位爺也請一道跟來。”
對於這姑娘,他是樂得裝狗腿的,而至於另外兩位,想來不過就是這位姑娘的隨從吧,是以沒怎麽恭敬,不過還是不至於輕視了去,畢竟他們的主子可是個有錢的主兒。
三人一道進了客棧,隻是屋子隻剩了兩間,小二也很是抱歉,便道:“姑娘,你看我們這裏來往客人多,這會兒可都滿了,也就這兩間屋子是空著的。”
他實在是沒法子啊,就怕這姑娘一不高興了就說不住了,拿著到手的銀錢可不就要飛了?他可是真的舍不得啊,一年的工錢也沒今晚得到的多。
阮清歡凝眸想了想,不想為難這個小二,畢竟對自己也算是客氣,便說:“無妨,兩間就兩間吧,就勞煩你去準備些沐浴用的水,還有飯菜也備些。”
雖然是已經用過晚膳了的,可是這會兒又有些餓了,這幾日也不知是怎麽了,總覺得肚子餓得很快,不知道是什麽緣故。
聽她這麽說,小二倒是鬆了口氣,忙堆著笑臉謝道:“好咧,姑娘稍等,小的這就去準備!”
說完便跑下去了,自然,是準備洗澡水及飯菜去了,今兒可真是走運。
喬伯見清歡公主出手如此闊綽,不由覺得自己想多了,清歡公主再老練也不過是個還為及笄的孩子罷了,對這些銀錢自然是不明白的。
倒是冥世翊,好笑地搖了搖頭,說了句:“那小二今晚怕是要樂壞了,小丫頭,也就隻有你這麽不在乎這些了。”
不知怎地,他又不自覺地就把話說出口了,那模樣就好像二人關係還是如同往常一樣,沒有變過。
“你不是不理我的麽?怎麽這會兒又說起我來了?”她也是氣不過,才說了這麽一句,可是說完就又後悔了,冥世翊肯理自己了是好事啊,自己怎麽就這麽蠢,又去觸他的黴頭?真是懊惱死了。
喬伯倒是不著急,看這樣子二人和好是不成問題了的,不過是早與晚罷了。
被小丫頭這麽一說,冥世翊又不說話了,方才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可是這會兒他是清醒的,要他怎麽說?
過了一會兒,三人到了那兩間天字號的屋子前,阮清歡生著悶氣,不打算理會他,進了一間天字號的屋子,正要關門,冥世翊卻擠了進來,喬伯很識趣地走向另一間天字號的屋子。
“你,你擠在這兒做什麽?隔壁才是你的屋子,不要走錯了!”他不是要學容世景麽?怎麽就不學精通?好歹容世景還是會理自己的,哪像他,哼,就知道嘚瑟!
不論她怎麽說,冥世翊就是不離開,反倒是往門裏邊又擠進幾分,阮清歡見狀,也是拿他沒辦法,隻是啐了句,便索性打開了門。
“不讓我進去,怎麽與你說話?”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現在的他是有多麽像毛頭小子,這副樣子惹得阮清歡硬是沒了氣。
不擋在門口了,便進了屋子裏,坐在小桌子旁,道:“嗬,我倒是不知道,你也會與我說話,隻是你以為我稀罕?”
違心的話,總是這麽容易說出口,隻是鬧別扭罷了。
冥世翊靜靜地看著她,半響才道:“你不稀罕,就不會來這裏了。”
被戳中了心事,是個人也會惱怒的,阮清歡自然也不是那個例外,大半夜的被叫出來,難不成就是為了來受氣的?她也隻是想和他好好說說話而已,怎麽就這麽難了?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如今都是怎麽了。
想著想著,鼻子就酸了,哇哇地哭了起來,止也止不住。
“你還說我!冥世翊,以前你總問我有沒有心,那現在我倒是要問問你,你有沒有心?!我大半夜地跑出來找你,又不是為了來受你的氣的!你要真那麽不待見我,我現在回去就是了。”
說著就要往門外走去,冥世翊本還在想著怎麽安慰她,這會兒見了,忙從她身後抱緊了她,患得患失的感覺,又有誰知道?
“不要走,小丫頭,我隻是害怕你不原諒我,是我錯了,那日是我錯了,若不是我,她們也不會受傷,”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罷了,這會兒是真的流出了眼淚,末了,又問她:“t她們,可還好?”
自然是知道他口中說的她們是誰的,隻不過她就是不想告訴他,也該讓他急一回,才好勸他不要離開,便道:“不好,人都差點就沒了,能好到哪兒去?”
聲音是悶悶的,是因為剛哭過。
“你就是個渾球,冥世翊,你知不知道你護著她我會難過.……”她不是個矯情的人,隻是有些時候也會有依賴,依賴久了,就離不開了。
棉花般力度的拳頭落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一點也不痛,反倒是說不出的喜悅,這是不是說明小丫頭也是喜歡自己的呢?冥世翊捉住了她的小手,道:“嗯,我是渾球,小丫頭,我不離開了。”
隻是小丫頭,即便我留下,又能改變什麽呢?你是不可能推掉那樁婚事的,所以我留下才是對你最大的傷害。
小二指使著兩個幹粗活兒的人裝滿了熱水的浴桶抬了進來,自己則端了飯菜,一進來就看到抱在一起的二人,驚得差點弄翻了手裏的盤子。
“啊,姑娘,小的什麽也沒看見,您繼續,您繼續.……”說著便捂住了雙眼,忙和那兩人出去了,隻是心裏到底是有些不屑的,沒想到看樣子這麽水靈的一姑娘,私底下竟是這樣的不要臉麵!
阮清歡隻覺得今夜是不走運,烏鴉成群飛過,忙推開他,努力讓自己不那麽慌張,道:“你出去,我要沐浴了。”
即便是喜歡他,可還沒到能做到他在的情況下沐浴,那樣就真的是太難為情了。
冥世翊低低地笑了,嗯了聲就出去了。
待二人都沐浴完後,又用了些飯菜,這才有了睡意。
“冥世翊,你答應了的,不要離開了。”進入夢鄉之前,阮清歡迷糊地說了這麽一句,很快就睡了過去。
看著她熟睡的容顏,冥世翊笑了笑,很是溫和的模樣,輕聲應著:“好。”
隻是,他終究還是要違背了誓言的。
天蒙蒙亮的時候,冥世翊最後看了她一眼,將她的模樣刻在了腦子裏,便與喬伯走了,隻留了一封信在她的床畔,等她醒來,自然會看到的。
這一夜,注定是多情又傷感的,生離死別,也是逃不過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