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長成
“主子找我？”小六卻是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她眼前。千眠這才想起自己要幹什麽，趕忙撩起頭發給小六看：“腦門又燒了！能看著嗎？”
遠看倒是看不出什麽來，小六往千眠跟前湊了湊，沒想到剛才都要睡著的小寵物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起來，呲著牙就把臉湊了過來，小六一時沒防備，被那綠眼睛給唬了一大跳，往後退了兩步，卻是正巧退到了台階上，硬是用了輕功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鬥才站住腳。
千眠早就在軟榻上笑的打滾了。
“哈哈哈哈……小六！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不知道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你怕狼啊！哈哈哈哈……”
一天很尋常的在吃和笑裏麵度過。晚膳的時候千眠看著那一桌造型精美的小菜，驚的眼珠子都不會動了，原本要伺候的小寵物也顧不上了，隻知道一個勁兒的往嘴裏塞東西。
被忽略的寵物表示很不服氣。
不就是一盤子菜嗎？難道我還沒有一盤子菜吸引力大？
結果就是千眠一筷子一筷子夾的無比勤奮的時候，一隻白白胖胖的爪子忽然擋在了菜跟前。
嘎——
千眠反應斷掉半刻，歪著頭問道：“你也想吃這個嗎？阿雪？可是這個都是菜葉子啊。”
然後她就看到了迄今為止最讓她驚奇的一幕。
那個白白胖胖體型巨大的寵物！用爪子！抓起一點青菜！送進了自己的嘴裏！
千眠覺得可能是自己吃多了出現幻覺了。於是跟寵物一起撿了點青菜往嘴裏放了，嚼了兩口才嗷嗷的叫喚了起來：
“啊啊啊，我們阿雪會吃青菜啊！小六你看到了嗎！我們阿雪會吃青菜啊！”
瘋魔狀態。小六簡單的下了個總結，敷衍的應了一聲，留主子一個人在那兒興奮。千眠嘴裏嘰裏咕嚕的用了一大堆語氣詞之後，總算是把最重要的一句說出了口：
“省多少錢啊！”
……
小六默默的讓人上來給阿雪添了個盤子。
千眠沉浸在又可以省一筆錢的幸福中不能自拔。在床下磨蹭了好半天才不情不願的上了床，可是手底下摸著那滑溜的白毛，千眠那眼睛是怎麽都閉不死，聽了一會兒自家寵物的呼吸聲，迷迷糊糊的小聲道：
“我們阿雪啊，說起來算是我養過的第一隻寵物呢。而且根據現在這個情況看來，隻要你爭氣，應該會在我身邊待上很長一段時間呢。”
大概這真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千眠說著，嘴角慢慢浮現出溫柔的弧度，手上的力道也慢慢的輕柔起來，阿雪吃飽喝足的本來就想睡，現在這樣聽著自己主人輕輕柔柔的說著話，身上又被恰到好處的力度撫摸著，那點想睡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手上的動作慢慢的停了下來，得不到回應的千眠的眼皮也有些沉了，快要睡著的時候看了一眼斜臥著的寵物，有一種安心的感覺慢慢占據了整個感官，而後便緩緩的合上眼皮，享受著吃喝睡的一天中最後的一項。
隻是她身上的朱雀翎，還在幽幽的閃爍著一些不屬於蠟燭的亮度。而身旁雪白的寵物，似乎也是在呼應似的，微微皺著眉頭。
這一切，都一點不漏的看進了旁邊小六的眼中。
在這樣如同之前無數個夜晚裏，他的心緒卻仿佛受了影響一樣散漫起來，分離成單薄的一絲一縷，穿越了這個簡單的院落，穿越了那麽多的時光，回到了那個冷冷的滴著秋雨的初冬。
那時候千眠還是安澄長公主，因著那個庶出的王兄，她雖然沒有被封儲君，卻是從小就開始修習治國之道。小小的女孩子努力的握緊手裏毛筆的樣子，認真的讓人矚目。
而那個時候的他也不過是剛從暗衛營訓練出來的一個小小的影衛。他殺了很多人才能活下來，所以在小小的年紀就對這個世界的種種漠不關心，隻是牢記著訓練他的人所說的話。
你們的命，你們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的主子。
他很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他是從小就被拋棄的孩子，靠著乞討和小偷小摸過日，有一回他偷了人家包子被人家打得半死的時候，被宮內訓練暗衛的人發現，便帶進了宮裏訓練。若不是宮內的人需要保護，他可能就會死在那個破敗的街頭。
所以他很用心的保護著這個小小的女孩子。看著她努力的背誦治國之道，深夜裏止不住的嗬欠，看著她在被宮中寵妃欺負的時候，神采飛揚的回擊，也看見她被父皇冷落的時候，不輕易示人的眼淚，和她麵對危機的時候，隱隱流露出的王者氣質。
隻是，王者是一定要舍棄掉些什麽的。
那日她在宮內看見了一隻後腿受傷的小狗，小小的很是可憐，一時心軟，便吩咐了手下的人給它療傷，然後抱到她寢宮裏去。
可是他陪她回到寢宮的時候，那隻小狗的四肢都被砍了下來亂亂的仍在寢宮麵前，抬頭，是那個負責培訓她的太尉背著手站在殿前。
“長公主為何記不住老夫的囑托？要為皇為帝的人，不能有軟肋，不可有顧念！一旦有了顧念，就是在人前展示自己的軟肋，與自毀無疑！”
太尉的聲音嚴厲，麵前的場景又是如此的血腥。小六有些擔心的看過去，卻見長公主不卑不亢的跪在了滿是血汙的地麵上，聲音平靜的聽不出喜怒。
“安澄知錯，還請先生責罰。”
太尉又說教了一通，此間長公主一直一言不發的跪在殿前，背挺得筆直。小六站在她背後，很是擔心她會不會忽然倒下。
可是直到太尉揮袖而去，宮人將地麵清掃幹淨，長公主都維持著那個姿勢跪在殿前，背依舊是直直的。小六卻敏銳的看見她小小的肩膀輕微的抖動起來。宮人要將她攙扶進屋，卻被她叫住了，聲音裏還是很平靜。
“為了記住先生的教訓，本宮還要在這裏跪一會兒，你們都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宮人們有所遲疑，但還是乖乖的退下了，隻留下了幾個守夜的宮女，和一直躲在黑暗裏頭的他們。
他還很清楚的記得小五當時那句很輕的話：
“公主若是這樣長大，日後肯定是心狠手辣的主兒啊。”
可是千眠卻在他們都觀察不到的角落裏，長成了這樣一幅不可思議的樣子。
這隻寵物……就像千眠所說，是她所養的第一隻寵物，而且她已經不用被王位束縛，他也想多給她一點自由。而且……他隻是一個影子，又怎麽有資格要求主人做些什麽呢？他所要做的，就是用他的命，來保護她的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