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再起風波
李月清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她高估了自己的籌碼,更低估了甄嶸的耐性。
我們都忘了,甄嶸憑著一己之力闖到現在這種地步,靠得不僅是運氣,那些嗜血的性子不過因為時間的推移被收了起來,現在這種危急關頭,隻要能脫困,他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李月清還是被關在了暗房,我們都明白,李月清這輩子都不會好過了。
林科長很快就來了,如今的情勢他還真不敢不來。甄嶸隱在暗處,隻有我知道他疲憊到了極點。我歎了口氣看著眼前心驚膽戰的林科長,他幾次想開口都憋了回去。
甄嶸推過去一杯酒:“林科長,別來無恙。”
“林先成,原籍江西,熬了十三年調到東莞,鄧局長的左膀右臂。家裏隻有一個獨生女兒,也不怪你收了我花都裏的女人。”
林科長閉了閉眼,一咬牙說道:“甄三爺,你給句痛快話,要怎樣才把照片給我!”
甄嶸點了根煙,眉頭展了展,這場風波看起來是有了新的轉機。
“林科長不會不清楚我花都目前的情況吧。”
林先成皺了皺眉:“三爺,這我可不敢。”
“您也知道你目前就是一塊大肥肉,鄧局長那兒新官上任正好可以拿你殺雞儆猴,我一插手,頭上這頂帽子就保不住了。”
林科長分析的情況和我們當初預想的一樣,當初我們無能為力隻能坐以待斃,但現在不一樣了。
甄嶸笑了笑:“我當然知道,對於林科長來說這是件難事。”
甄嶸話說一半止住,夾著雪茄有意無意地看過了幾眼林科長。
被這樣的目光打量,甄嶸的攻心計一向厲害,當初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簽了賣身契。
氣氛突然沉默下來,盡管心裏再急,我也鎮靜地坐在一邊。
從拷問李月清開始,甄嶸已經什麽都不再顧忌,隻要能把花都給撐下來,怎麽利用人心都不過分,這是這段時間,甄嶸教給我的一課。
“三爺……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林科長攥著拳,頭上不斷冒著冷汗。
“林科長,我不是咄咄逼人的人,您要是不樂意,門就在那兒,我也不攔你。”
甄嶸的眼睛像豹子一樣銳利,林科長咽了咽口水後紋絲不動。
“三爺,我就一剛升上來的小官,我真幫不了你什麽。”
甄嶸淡淡地笑了笑:“剛升上來的小官?”
“鄧局長來這裏一年不到,就能學著攀上程家,來個政商聯姻,可見就算是剛升上來,這底下的小心思不止一點半點。”
這一年的變數太多,自從顧西城回來,以及東莞的官員升遷換血,這一件件都在衝著甄嶸。
林先成抓著頭發,被逼得眼眶通紅。這些照片但凡流落出去,林先成下半輩子的仕途就斷了。
林先成被說得毫無退路,垂著頭靜靜地盯著地麵。
“我有一個條件。”
甄嶸碾滅雪茄,淡淡地回道:“事成之後,我就把她交給你。”
這是李月清的歸屬問題,能留下那種照片,李月清大概平時幾句存了有一天算計一把林科長的心思。
我疲累地半靠再沙發上,李月清的命運就這樣被決定了,我卻沒有絲毫快意。
跟我剛來花都時一樣,這裏的女人正在一個個往覆滅的結局走。
人們最害怕的就是直觀的傷害與設計,我幾次摔在這樣的設計裏,林科長也不例外。
甄嶸說對於男人來說,臉麵和前程是最大的弱點。
我看著林科長慢慢往門外走,他答應了甄嶸,但這絕對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
以後的日子裏,林科長就被迫站在了甄嶸的一邊。有人為了利益,有人為了守節,但最後的結局都是被迫明確立場。
林科長走後,甄嶸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把滿身的疲憊散發出來。
我也沒有去吵他,直接走出房間。
李月清已經被重新關起來,紅姐看到我出來後把我拉到一邊:“三爺是什麽意思?”
“李月清的爸媽怎麽處置?”
“不是已經送醫院了嗎?”我按了按酸痛的肩膀說道。
紅姐不讚同地看了我一眼:“要是他們去報案呢?三爺現在哪能出一點問題。”
我拍了拍紅姐的手,幸好在甄嶸落難的時候還有這麽幾個忠心的人陪著。
“你放心,他們不敢。”平時因為賭博已經留了不少案底,這次說到底是自己女兒惹出來的,他們現在躲都來不及。
當晚我回了出租房,留給甄嶸一點空間準備複起。
我迫切地希望這場災難趕緊過去,但世事從來不盡人意。
幾天後,突然傳來了林先成被撤職的消息。一個科長被撤職卻引起了軒然大波,我連忙趕到花都,花都還是歇業的狀態,照現在這種狀態,歇業的情況還不知道要被拖到什麽時候了。
我從來沒想到,隻是幾張照片,就能把花都逼死。
走進後,這裏的媽媽桑聚在一起,十來個人七嘴八舌地談著這次的風波。
“絕對是有人設計!”他們還不知道林科長和甄嶸之間的協議,但她們也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場設計。
知道這次協議的隻有紅姐,看到我過來後,她火急火燎地把我拉到一邊:“有人把林科長跟其他女人的照片放到了舉報箱。”
我心一涼,呆呆地站在原地,腦子全是紅姐的那句話。
林科長被罷免,這代表著什麽……
花都目前唯一可以憑借的就是林科長在這次取證上做手腳,可這才過了幾天,林科長就出事了,肯定是背後有人在搞鬼!
“甄嶸呢!”我連忙拉住紅姐,出了這麽大的事,等於毀了甄嶸好不容易抓住的希望。
紅姐歎了口氣:“在房裏,出了這件事後,三爺誰都沒理就進房間了。”
跟紅姐示意後我立刻往甄嶸房裏跑。
前不久他剛跟我說過,作為一個男人,名聲和前途是弱點,我差點忘了,如今的甄嶸何嚐不是被這兩個弱點折磨得頹廢。
房裏沒有開燈,一點星火在一角閃動隱隱透出甄嶸的輪廓。
我見過很多人脆弱的模樣,沒有一個人像甄嶸,即使哀傷也沉靜地像一汪水波。
我走近把他手上的煙抽掉,他看了我一眼繼續點燃了一根煙。
人生的起落太玄妙。
“振作點吧。”所有勸慰的話都沒有用,我靜靜地坐在他身邊。
第一次見到甄嶸時他有多威風,如今就有多落魄,我突然很想念,當初最初來到花都的那一年,甄嶸坐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決定我的命運。
“春歸,我好像沒有辦法了。”
“我就這樣被一個小輩後來居上,手上的籌碼亂得粉碎。”甄嶸長歎一口氣,頹然地攤在沙發上。
他的頭發白得很快,從前隻是鬢角,如今隱隱往上發展。
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說不出話來,這個男人最脆弱的一麵絲毫不掩飾。
“如果花都就這樣落敗了,你就走吧。”
“走得遠一點,離秦家那小子也遠一點。你鬥不過他。”甄嶸把什麽都看得很明白。
“我老了。”甄嶸站起身,慢慢走到內室。
我鼻子一酸,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人跟人之間的命運是會被綁在一起的,六年前是顧西城,如今也有甄嶸的這一場。但就在這一年,我和甄嶸之間的聯係被人為地一點一點斬斷。
我在沙發上坐了一夜,甄嶸一直沒有出來,直到天亮,我才起身走出房門。紅姐看起來也是一晚上沒睡,疲憊地看著我,隨即揮了揮手進了內室。
我看著一樓的玻璃櫃,頭牌的象征,多少人為了它爭得頭破血流,死的,摔得慘烈的,什麽樣的結局都有。
而現在比以往更加冷清,歡場的傾塌就在一秒。
對於花都,從最初的抵觸到如今的不舍,或者說我把這裏當成了第二個家。
而對於這裏所有驕傲的人們,誰都沒想過最終會變成這樣。
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
我是自己走到了顧西城的房子前。
郊區新開發的地段,我隻來過一次就記住了,到的時候已經晚上。我靜靜地站在別墅前,就像多年前那個晚上,我站在明州的房子前,等著一場未知的命運。
手機在震動,接通後我沉默著。
“過來。”
顧西城低沉的聲音傳來,之後立刻掛斷。
我死死地攥著手機下意識邁開步子,一路暢通無阻。
顧西城像是早就知道我會過來一樣,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著我。
我腳步虛浮,微笑著走向他。
六年了,我反而越來越看不懂他,也害怕去讀懂他。
“我白白進了一趟醫院。”他早就留了後手,我還傻傻地自以為得計,連苦肉計都用上了。
顧西城淡淡地勾著嘴角朝我揮了揮手。
“就這樣待在我身邊不好嗎,最後還要費這麽大的力氣,結果還不是一樣嗎。”
我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他是一個勝利者,在這場博弈裏,他不動聲色地開始,不動聲色地布局,最後贏得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