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風起雲湧
再醒來時我已經在醫院，偌大的病房裏隻有我一個人，手臂上插著兩根針，額頭上包著紗布，酸酸麻麻的。記得昏過去之前我是撞到了樓梯的一角，看樣子應該是破了。我閉上眼睛，上一次是明月，這次是程於菁，我這輩子跟這兩個人確實是不對付了。
程於菁敢在和鄧家的婚禮上大鬧，看樣子是豁出去了，可每個人都要承擔後果，想必這次的行為給程功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我歎了口氣還想繼續睡一會兒，可沒過多久，麻藥的勁兒就過去了，我疼得直皺眉，隻好睜著眼看著天花板。
聽到開門的聲音，我立刻閉了眼。現在這種複雜的局勢，能閉著眼不麵對也是一件難得的事情。
腳步聲被刻意放輕，越來越近。我正想翻身避開這種灼熱的視線，唇上卻忽然被覆上一個溫熱的東西。我隻愣了一秒就緩了過來，熟悉的溫度，規律的氣息，以及撫上我臉的手裏，粗糙的質感。
不是顧西城還有誰。
他隻在我唇上停留了幾秒，隨後撫摸著我的頭發，慢慢移到額頭，手指微微顫抖著。我藏在被子裏的手攥成拳頭。
我從來不懷疑他對我的愛意，相反，我知道他很愛我，我也愛他。
而這些隻能在沉默的夜裏，或者在某一方無意識的情況下，表達得淋漓盡致。而在太陽照得到的地方，我們默契地收起所有愛意，裝作什麽也看不見。
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再醒來已經是晚上，我偏過頭，顧西城就站在窗前，夾著一根沒點燃的煙看著窗外。
“我想喝水。”我扯了扯嘴角，聲音沙啞。
他背一僵，隨即轉過身，倒上水，快步走向我，一臉沉靜地抱起我給我灌水。
我不知道我的這場傷痛造成了多大的影響，對這些家族，亦或者顧西城的內心，是驚濤駭浪還是風平浪靜，我不敢評估，但在這個夜裏，我確實感受到了，顧西城身體裏強烈的不安全感。
放下我後，顧西城也沒開口說一句話。我想了想還是問了。
“婚禮怎麽……”
不等我說完，顧西城眉頭已經皺起來：“好好休息，別提這些。”
他眼裏的怒意並沒有刻意掩飾，我噤了聲點了點頭。
“外麵的事情不重要，別瞎想。”顧西城像是想起什麽，又添了一句。聽到他這麽說，我雖然心裏還是隱隱地擔心，但麵上還是點了點頭。
顧西城的臉色這才恢複平靜，摸了摸我的臉，凝視了良久，才淡淡地說道：“先在醫院住幾天，等你好了，我們再回家。”回家兩個字，顧西城說得很順口，自從我搬到他的郊區的那棟別墅後，顧西城確實再也沒有回過秦宅。想起秦宅，秦業現在估計想殺了我的衝動都有了。纏著他的兒子那麽久，招了一堆嘲諷和笑話。
顧西城的眼睛像有魔力一樣，大概是因為這身傷痛的緣故，我渾身無力，隻好順從地點了點頭。
顧西城滿意地親了親我的額頭：“繼續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我閉上眼睛鑽進被子裏，即使是在黑暗裏，我也能感受到顧西城的目光。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縮在這一方空間裏的時候，外麵的世界已經翻天了。
這幾天，我被關在這間房間，來給我換藥的護士也都沉默著，和我沒有任何交流。門外守著幾個保鏢，顧西城一貫的作風，這確實是一種讓我不感到厭惡的保護和在意。當年明月第一次自殺未遂，也是這樣，一堆保鏢圍在病房外。想到這裏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我竟然也能享受到這種待遇。
紅姐出現的時候我還是很訝異的，沒想到顧西居然會把紅姐放進來。
我連忙想要起身，紅姐一見不悅地跑過來把我攔住：“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讓我少操點心！”
“在花都的時候是個小麻煩精也就算了，除了花都還一天到晚招麻煩！”
紅姐罵歸罵，還是湊上來檢查了一遍我的額頭和身上的幾處傷口。
看到確實沒什麽大礙後才鬆了一口氣。
“紅姐，你怎麽來了？”
紅姐眉頭一皺，歎了一口氣：“三爺聽說你出了事，一定要我來看看你。”
我垂下眼抿著嘴，甄嶸如今的處境不會比我還糟糕。
“你說說你自己，上回是被明月那個小東西欺負，現在又是程於菁，你能不能硬氣點！”
我苦笑了一聲，明月那回確實是我故意的，而這次，我確實沒想到，程於菁有這個膽量，在自己的婚禮上大鬧，我也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麽一個人，恨我恨得竟然要殺了我。
這些年和她之間的較量，還有一個顧西城，恨意也居然這麽一點一點積累下來了。
紅姐看我情緒低迷下去，連忙安慰道：“好了好了，紅姐也不說了，總之現在他們也撈不到好。”
我一愣，他們撈不到好？什麽意思？
我疑惑地看向紅姐：“怎麽了？”
“你還不知道？”紅姐訝異地看著我：“顧西城沒跟你講？”
我搖了搖頭：“我問過他婚禮的後續，他沒說起，這幾天我一直待在這裏，外麵發生什麽了嗎？”
紅姐皺著眉點了點頭：“恩。”
“有消息傳出，程氏資助鄧家競選下一任書記的消息。”
我身子一僵，這種所謂的資助，說得難聽點就是鄧家受賄，受賄的對象還是自己的親家程家。
想起訂婚宴和婚禮上，程於菁和鄧一鳴的不配合，傻子也能猜到這樁婚事並不是對外界言明的兩情相悅，政商聯姻又蒙上了一層不明的意味。
這種消息的流出，不想也知道會給鄧程兩家帶來什麽後果。
“是……是誰做的。”我垂下頭，莫名的不安湧上來，我既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還能是誰，程於菁前腳把你從樓梯口推下來，後腳就傳出這種消息。”紅姐沒有意識到我的異樣，隱隱興奮地說道。
我歎了口氣：“他這又是何必呢。”
顧西城從來不是寬和大方的人，他用他的方式來給我出氣，卻隱瞞下來並不打算讓我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何嚐不是這一次又一次的隱忍中慢慢累積的。我遲遲沒有把當初進花都的真正原因告訴他，他也選擇不告訴我這些事情。
這樣看來，還是公平的。
但我知道顧西城這次的動作意味著什麽，鄧程兩家代表著政商兩界，怎麽可能心寬體胖地放過顧西城，暗地裏肯定在謀劃著什麽。顧西城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顧西城惹怒這兩家人，現在估計自顧不暇，至少三爺可以鬆口氣。”紅姐勾著嘴角說道。
她說得沒錯，但也隻是給我分析了最表麵的一層，甄嶸可以緩鬆一口氣是真的，更深層次的，比如說複起，重開花都，這些我暫時不敢想，但不是不可能。
紅姐這一趟隻帶給了我這個消息，這段時間的平靜也隨著這個消息的到來被打破，而我麵對顧西城時，不敢開口。
我怕證實他對我做的這些事情，我也怕他把自己陷入這種兩難的境地。而源頭是我。
不得不承認，我的心在慢慢偏頗。
很快，鄧程兩家的報複就來了。媒體很合時宜地把顧西城放到了娛樂版的頭條。電視上不斷滾動著顧西城迷上一個小姐，和秦業翻臉的新聞。
結合之前顧雪的事件，顧西城這段時間積攢起來的正麵形象受損，及時地體現在了秦氏的股票漲跌上。
“秦氏總經理近期的醜聞算是一件接著一件，但每一件都和小姐有關，這不由得讓我們懷疑小秦總的作風……”電視上那個女主持人神情嚴肅地講述著，我盯著屏幕上的字體腦袋一陣眩暈。
“啪。”電視突然黑屏，我下意識抬頭，顧西城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把遙控器放到桌上。
“好好休息，這些不重要。”
“那什麽才是重要的。”我靠在床頭靜靜地看著他。
“是不是等哪天你名譽掃地傾家蕩產，我也隻能在被人的嘴裏知道。”
顧西城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盯著我。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剛剛那句話裏的親近意味太濃厚，我閉了閉眼。
“我不需要你為我做這些的。”
我垂下眼看著手上的針孔：“這些年，我大大小小的傷都挨過去了，這不是最重的，我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你也不用太在意。”
我跟程於菁之間的恩怨多得數不清，但歸根結底就是一個顧西城，如今她結了婚，我還站在顧西城的身邊，也難怪她能情緒失控。
“你都是這麽給傷害過你的人找理由的嗎。”
我猛地抬頭，顧西城正嘲諷地看著我。
“從前我說過要幫你找到親生母親，你說不用了，你有你的生活，她也有她的生活。”
“那時候我信了，但現在我才發現，從前那些話不過就是可笑的借口。”顧西城慢慢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就是怕自己是個累贅，所以你給周亞麗編了一個很好的借口。”
“因為程於清，明月一次又一次要害死你，而你呢……”
“麵對程於清，還是毫不猶豫地接受他的靠近。”
“付春歸，你蠢到分不清誰才是對你好的人！”顧西城的聲音染上一絲狠厲。
我像是被戳中心事一樣，茫然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他勾起了我內心深處的不堪，但最成功的是，他也順利地把我想問的事情帶了過去。
從頭到尾，他隻字不提他正在遭受的這一場風波，如今還堅守在醫院裏等著我康複，不理外麵的流言蜚語。
離開的時候，顧西城隻是淡淡地拋下一句：“林佳的醫生已經到了，等你出院就能安排。”
我心一緊，抬頭看著他沉靜的臉。我以為替林佳安排醫生隻是吊著我的一個蘋果，他隻是想讓我心甘情願地留在宅子裏。
而現在，他竟然真的做了。
顧西城歎了口氣：“我從來沒有想要糊弄你。”
“隻要你快點好起來，一出院我就可以安排。”說完他靜靜地看了我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我愣愣地躺在床上，最終把自己埋進被子裏。
我和他之間的較量，好像不管什麽時候，都是我輸。
再不離開，我大概會溺死在他營造的這個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