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林佳的治療
第二天，顧西城派人把林佳接到了別墅，我安靜地坐在客廳等著他們的到來。這是第一次，顧西城主動去接納我從前的生活，接連著去愛護我身邊的人。
“林佳她……病得很嚴重，如果……”
我咬了咬牙繼續說：“如果等下她有什麽不好的行為，麻煩你……”
我話還沒說完，顧西城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平靜地看了我一眼。
我垂下眼看著光滑的地磚，遠處精致的窗紗不停地飄動著，身邊還有一個優秀的男人，這是千萬人向往的生活。顧西城在向我服軟，這個高貴傲氣的男人，這一刻，在迎合我的生活。
很快，牡丹和林佳一起來到了這裏。聽到顧西城給林佳安排了醫生，牡丹還是不怎麽相信，朝我疑惑地看過來。我朝她點了點頭，她才放下心來。不怪她，甚至是我，起初也不相信顧西城會提出幫林佳康複。
林佳還是老樣子，甚至比以往更嚴重。看著她一臉驚恐地倒退，抱住頭無聲地呐喊著，我連忙上前，她反而更加驚恐。
我忍著哽咽安撫：“佳佳姐，是我，春歸啊，記不記得我？”
林佳茫然地環視了一圈，看了我幾眼後連忙低下頭，不停地喃喃自語。
牡丹歎了口氣說道：“這陣子她還是連我都不認識。”
“那會兒在醫院我也沒在意什麽，到家裏後我給她洗了個澡，沒想到身上到處都是青紫，這分明就是……”
牡丹臉一僵還是噤了聲，當著顧西城的麵確實不好說這些。
當初那個男人的原配應該是在他們結婚後把牡丹是小姐的時候捅出來的，不然那個男人也不會下這種狠手。
“這段時間身上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不過這心裏的情況還是老樣子。”
我瞥了一眼顧西城，他還是不動聲色的模樣，眼裏平靜無波，沒有嘲諷也沒有同情，這對於他來說已經是極限了。
林佳緊緊攥著牡丹的袖子，害怕地藏到她身後。
醫生很快就來了，是個很和藹的老人，看到林佳的時候眼裏皺了皺眉，我死死攥著手心，等著這個醫生給林佳的檢查。
可林佳一看到陌生人就崩潰，哭喊的時候卻不肯發出任何聲音。醫生輕聲道：“孩子，讓爺爺看看。不怕啊……”
林佳還是倒退，拽著牡丹的手哀求地看著，頭不停地搖著，臉上滿是淚痕，連頭發也開始變得淩亂。
醫生沒有放棄，還是和藹地笑著，邊靠近邊安撫：“不怕啊，我們就當玩一個遊戲……”
林佳顫抖著仰起頭看著天花板，蹲下身子，一下子坐在地磚上，手指不停地摳著褲腳。
終於說了來到這裏的第一句話，她說：“我……不……是小姐……”
一句話說得支離破碎。
我連忙捂住臉，不顧顧西城的阻攔，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
直到跑到花園，我才頹然地蹲下身。
那是林佳啊，我來到這座城市的第一個朋友，第一個給我溫暖的人……
是她在冬天裏給了我一把糖，是她在我被人**後緊緊抱住我，在沒有顧西城的日子裏，她教我怎麽在花都保全自己，怎樣讓自己過得更好。
這樣一個人，終於在有一天，存夠了贖身的錢，她懷抱著希望去過正常人的生活，她幾乎是帶著所有對生活的愛意離開了這座城市。
可是為什麽，最後還是一身狼狽地回到了這裏，連最初清醒的意識都被剝奪了。
我身邊的所有人，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都在走向一個覆滅的結局，過程或好或壞，都沒辦法挽救最後慘烈的一個結局。
我把臉埋進膝蓋上，過往的記憶像一陣風來回吹過，每吹一下都是對現實最狠厲的敲打。
直到一雙手把我慢慢扶起來，一點一點抹掉我臉上的眼淚，再把我抱進懷裏。
我聞著他身上的味道，攥著他的衣角：“顧西城，是不是所有人都要受苦，沒有人的愛情是可以完整的，可以從頭到尾都順遂。”
顧西城摸著我的頭發，良久才淡淡地回道：“有的。”
有的，隻不過不是我，也不是我身邊的這些人。
關於愛情還是人生，大概都需要一個正麵形象的領導，而我身處的這個大環境裏，聲色長久，飲酒作樂，即使是歡場還是如今在顧西城的世界裏，沒有人給過我正確的領導。
而最應該教導我的那個人，周亞麗，我逼著她做出了最殘忍的選擇。
“有些人很順遂，愛情，還是婚姻，或者他整個生命。”顧西城親了一下我的頭發繼續說道：“我見過這樣的人，你也見過。”
“街頭巷尾，所有相依到老的夫妻，他們在最辛苦的日子裏都笑得出來，能平靜地麵對死亡。”
“這些人都是。”
我閉上眼沒有說話，林佳願意把所有積蓄用到贖身這件事上，又願意在那個男人一無所有還拖家帶口的情況下回過頭來找我借錢，她是存了要跟他過一輩子的心思。
隻是即使再花都來回浮沉了那麽久，她也還是沒有懂得人心的變幻和愛情的變質會來的多迅速無常。
而我跟顧西城之間也有什麽在這一刻呼之欲出又被我們生生壓下。我不敢問的是，那我們之間呢。
對於顧西城的衝動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在五年後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這些衝動和林佳的不會有什麽區別，和牡丹的也一樣。
對於愛情，我們從來不吝嗇。
“回去吧。”顧西城把我拉開，親了親我的額頭。
到了客廳後，還是維持著原樣，林佳害怕地躲在牡丹那兒，醫生臉上的表情也開始沉悶起來。
看到顧西城後歎了口氣。
“病人太嚴重了，這不像是不久前才有的心理病。”
我走過去，試探地去摟林佳的手，見她不反抗，我和牡丹才放心地帶著她坐到沙發上。
這個醫生把林佳的病稱為心理病，也說這是一朝一夕的病，花都複雜的環境下，林佳不知道承受了多少。但凡是個有點自我意識的人，都不能忍受花都裏的聲色交易，何況就算是最艱難的時候，林佳也始終對正常的生活保持著向往。
我看著林佳，顧西城卻看向我，我下意識抬頭，顧西城眼裏的不安一覽無餘，我不敢深想。緊緊攥著牡丹的手，牡丹歎了口氣，拍了拍我的手。
我們三個人，哪一個不是對原來的生活還殘存著一絲念想。誰的心裏沒有病。
林佳被暫時判了“死刑”，醫生是搖著頭走的。牡丹摟著林佳不停地歎氣。誰都沒想到，林佳竟然到了這種地步，連醫生都要放棄她。
送走她們的時候，牡丹還是欲言又止，最後拍著我的說道：“你也是個明白人，這段關係好好處理，姐不想看到第二個林佳了。”
我心裏一震，隨即苦笑著點了點頭。在其他人的眼裏，大概顧西城真的不是一個很好的歸宿。她們隻看到了我們互相拉扯傷害的一麵，而事實上，我們確實是這樣，就連最接近彼此的上床也在痛苦和言語的刺激中度過。
牡丹和林佳離開後，我一直坐在客廳，回顧著前半生的種種，想著想著，才驚覺原來已經過了那麽久了，久到林佳變了另一種模樣，我也等到了顧西城。
顧西城慢慢朝我走過來，我抬眼看著他笑了笑。
“謝謝。”
顧西城沉默著，靜靜地看著我。我們之間的沉默總是來得很快，直到他皺著眉說道：“把眼淚擦擦。”
我還是呆呆地看著他，他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上前，像在花園時一樣，一點一點替我抹掉。
“秦業跟你說了什麽。”他一邊擦一邊慢條斯理地問道。
我疑惑地皺了皺眉，他瞥了我一眼繼續說道：“聽說他來醫院找過你，他說了什麽。”
我垂下眼不吭聲，醫院裏到處都是他安排的保鏢，秦業的到來怎麽可能瞞得過他。
顧西城耐心地等我開口，而我不知道怎麽開口。
顧西城在我對麵坐定，淡淡地盯著我，眼裏的平靜讓我覺得不適應。
“他讓我離開你。”說出來後反倒覺得舒服了，這些天，秦業給我分析的局麵就像一張網覆著我。最初我是為了顧西城能放過花都放過甄嶸才來到這裏，而如今，我麵對著我最初愛著的這個男人，我從內心深處湧上來的欲望支配著保護欲，我要保護他，在這個危機四伏的時候。
而我的這種保護就是讓甄嶸複起，離開他。
和我來之前希望看到的結局一樣，都是希望甄嶸複起，但其中的性質卻發生了天大的變化。
而我，在默認這種變化。
顧西城勾了勾嘴角，笑得極其蒼白：“所以呢？”
我靜靜地看著他，我們之間的通病是，所有的事情都深埋在心裏，不管是外麵世界改朝換代，還是明天就要天各一方，我們也隻是平靜地互相對望著。
現在，也是一樣。
他突然站起來，悠悠地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搭著我的肩膀，清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你記著，我跟你是一體的。”
“一體。”他重複了一遍。
“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分開，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我的肩膀被按得生疼，我皺著眉看著他。
“懂了嗎。”顧西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轉身走向書房。
在他看來，我所有的決定都是無用功，走進書房之前，顧西城突然頓住腳步轉身。
“你剛剛問我，有沒有人的一生可以過得很順遂。”顧西城平靜地看著我。
如今的他不會隨意地把滿身戾氣爆發出來，所以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如果你願意，我們的下半輩子也可以很順利。”
像剛剛說的那樣，依偎到老。
這就是他口中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我靜靜地看著他，他總是能這麽平靜地說出一輩子的承諾，用這種迂回綿延的方式。
從前他所做的種種，突然之間變成了如今這句“死也要死在一起”的理由。
我一直忘了一件事，他的這些年來的變化一直是我所不知的，我也是得到後來才明白，這些年我錯過的不僅僅時間而已，還有他的成長和變化。
後來的幾天，顧西城對我的看顧越來越嚴，我從來不出門，也失去了去探視林佳的資格。顧西城越來越忙，忙到有時候會在書房睡上一夜，對於這種現象的出現，我隻能猜測，如今時局的動蕩太過厲害，秦業說的一切都在發生，而我能做些什麽卻又不敢去做。
顧西城像是在為了證明什麽，很快就傳出了秦業徹底下台，顧西城掌控了整個秦氏的消息。
我明白這是遲早的事情，但消息一被確認我反而更加害怕。我不懂商場上的戰爭，但我也明白顧西城為此要付出的心力。
所有人都知道，顧西城和秦業雖然是父子，但兩人之間難以磨滅的隔閡幾乎纏繞了顧西城整個的人生，一時之間，秦氏父子反目的傳聞傳遍了整座城市。
同時，壓在顧西城身上的擔子越來越沉重。而麵對林佳帶來的問題，顧西城終於忍不住了。
某一天晚上，顧西城突然說道：“林佳是林佳，你是你。”
“你們麵對的環境不一樣，結果也是不一樣的。”黑暗裏，顧西城靠在床頭，撐著一身的疲憊開解我。
“沒有誰是容易的，我們也不一定會有最壞的結果。”他說完就沉默了，等我再抬頭時他已經累得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