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舊人舊事舊情未了
“鍾大人,今年雪災嚴重,道路不通,這一路回去,怕是要吃點苦頭。不過本莊主還是希望,鍾大人能給雲溪舉薦一個不那麽找死的狗官。”時機成熟,凰錦黎開門見山,她相信鍾誌不會拒絕。
畢竟曾是他的弟子,鍾誌的為人,她還是有些了解的。
他外在圓滑,內裏中正。
這可是當年父皇對他的評價。
從開始的試探道現在的鋒芒畢露,鍾誌也算是見識了這位年紀輕輕的逐月莊主有多不好對付。
但此時,他卻是欽佩居多,“莊主放心,老臣此次回去,定當竭盡全力。叨擾莊主多時,還請莊主見諒……”
“不客氣,鍾大人還是早些回去吧。”
“如此,老臣告辭。”鍾誌起身離開,凰錦黎送他出去。
走出去好遠,鍾誌突然扭頭,“不知莊主可知道前方就是斷月崖,五年前,皇上南巡,太子殿下出事……”
凰錦黎僵硬數秒,道:“知道,在這裏住了這麽久,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會沒聽說?”
鍾誌他什麽意思!
凰錦黎神經緊繃著,卻見鍾誌隻是長歎一聲,“其實太子殿下如今,也如莊主一般年紀……莊主勿怪,人老了就是容易念舊……”
而後,施施然轉身離去……
凰錦黎長呼了一口氣,眼眶微紅,卻將感動生生憋了回去。
……
“父親,怎麽樣?是不是逐月莊主幹的?”
鍾誌剛剛過來,鍾立就丟下韁繩恭恭敬敬的迎了上來,急急地問。
“走吧,是與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鍾誌扶著兒子的手臂,鑽進了馬車裏。
鍾立也沒聽懂他什麽意思,不由又問,“爹,那咱們現在怎麽辦?”
“繼續查個十天半個月吧,樣子總是要做做的,隻是這糧草被劫畢竟是大事,到時候怕是免不了一番責難,你要跟著爹受點罪了。”
鍾誌出門的時候早就想好了,這逐月山莊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你管得了一個人,管得住這悠悠眾口天下百姓嗎?
鍾立聽得心裏沉重,但也一頭霧水,“父親,那這到底是不是逐月山莊幹的呀?這逐月山莊的莊主,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走吧,”鍾誌長歎一聲,終究還是道:“這逐月莊主,才貌智慧勝一流,雖說曹諾之死和糧草被劫,逐月山莊脫不了幹係,但是咱們也拿逐月山莊沒辦法。”
鍾立這就不明白了,“這逐月山莊再厲害也是民,朝廷怎麽會拿逐月山莊沒辦法?斬殺朝廷命官,搶劫糧草,這還了得?”
鍾誌聞言搖頭,“立兒,你天生耿直,但是這件事情,為父要教你一個道理。這天下是皇上的,但更是天下人的。如今天災人禍,朝廷不思救濟,逐月山莊在雲溪卻是深得民心,這曹諾更是草菅人命,你說,這件事情誰是誰非?”
“難道,是朝廷錯了?所以我們就要退一步?”鍾立感覺,自己這些年受到的忠君愛國的思想,此時有點不夠用了。
“誰對誰錯,不是咱們能評判的,立兒,你記住,任何時候,都不要和自己的良心對著幹。咱們這官職可以不要,但是做人的底線不能丟。”鍾誌又是一聲歎息,腦海裏逐月莊主那些話揮之不去。
殺雞取卵,總有一天百姓揭竿而起,失民心者失天下,最後的結局可不就是釜底抽薪?
於是又道:“這件事情,我們隻能站在逐月山莊這一邊。如今雲溪乃至更遠地方的百姓,都全靠逐月山莊支撐著,這個時候,誰要是敢動他們的飯碗,那就是要他們的命,到時候揭竿而起,可不是鬧著玩的。”
鍾立畢竟年幼,琢磨半晌,略有驚歎,“父親,這逐月山莊,當真這麽厲害?我聽說,朝廷如今都沒有多餘的糧草供給前線了,他們怎麽還有這麽多糧食安置災民?”
“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逐月山莊做的是老百姓的買賣,前些年收成好,逐月山莊自然囤積了大量錢糧,隻是為父不曾想,她竟然在此時如此大範圍賑災,根本不在乎這些年苦心經營。這道理人人都懂,可誰又能做到把已經吞下去的肉吐出來還麵不改色?”
“父親說的可是逐月莊主?我也沒見過這樣的商人……”鍾立聞言陷入沉思。
一路上,隻剩下馬車轆轆的聲音,一直到了縣令府上,鍾誌才吩咐:“立兒,寫奏折吧。”
鍾立愣了愣,雖然不明白鍾誌為何一邊說繼續調查,卻又現在就開始寫奏折,卻也沒有忤逆他的意思,迅速拿出了筆墨,“還請父親口述。”
鍾誌望了一眼白茫茫的窗外,長歎一聲,終究道:“暮雲縣雪災嚴重,民不聊生,遂有亂民搶了押往前線的糧草充饑,縣令曹諾前去捉拿要犯遭饑餓百姓圍攻,重傷,當晚不治而亡。搶劫百姓已被擊殺,隻是糧草被哄搶一空,短短兩日便進了災民的肚子……”
鍾立寫完這道折子,總算明白了鍾誌要幹什麽。
盡管還未進入官場,他倒也隱約感覺得到父親的良苦用心,兩朝為臣,父親看似圓滑,實際上卻一直守著他的底線……
歸根結底,就是那一句:任何時候,都不要和自己的良心對著幹?
而這世上,多少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
忙碌了一下午,總算是把暮雲縣的事情折騰清楚,衙門裏的巡捕還在四處調查,鍾誌卻已經沒什麽心思管結果了。
“立兒,咱們去一趟斷月崖。”鍾誌丟下書卷,沉沉的竹卷在桌麵上震起螢火蟲一般的細細塵埃,在燭光裏顯得有些溫暖。
鍾立看了一眼窗外,“父親,天色已晚,外麵又風雪太盛,路不好走,咱們還是明兒再去吧。”
“就今夜吧,趁著風雪大。”鍾誌歎息一聲,舉步走出了大門。
鍾立愣了愣,也沒明白父親究竟什麽意思,但是孝道在上,他還是迅速的追了出去,小心翼翼的扶住鍾誌的手臂,又細心叮嚀,“父親您慢些,路滑。”
“無妨。”鍾誌走的很快。
比任何時候都快,就像是狼來了一般。
斷月崖,是五年前太子出事的地方。
太子之事後來不知為何再也沒有被人提起,但是,鍾誌可以確定,肯定有人一直盯著這裏。
去這麽敏感的地方,自然是風雪越大越好,路上越冷清越好,最好明兒一早,風雪掩埋掉一切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