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逃
老人與木牆消失後,陰暗的書店裏頓時空蕩起來,陳幕山剛剛轉身,便有一個軟香溫玉般的身體撲進他的懷中。
榆莢的麵頰靠在他的胸前,此時已是梨花帶雨,細細啜泣中,尤帶著幾聲嬌柔魅惑的輕哼。
想到先前龍爺爺的一番話,陳幕山破天荒沒有拒絕懷中女子的似水柔情,環手輕輕地摟住了她,柔聲道:“我沒事,剛剛那老人是我爺爺的朋友。”
榆莢蹭著陳幕山的胸口微微點頭,捆著他腰部的雙臂卻是又緊了一些。
脂香溫熱的氣息掃來,陳幕山的胸口有些癢癢的,他稍微擰了擰身子,溫柔地拍了下榆莢的腦袋,道:“咱們走吧,先出城去。”
榆莢這才戀戀不舍地縮回雙手,害羞地低下頭去,手背抹了抹麵上溫熱的淚漬。
陳幕山先確認了一下地板上奸商的生命跡象,接著掏出幾粒約莫三百文碎銀,扔在茶幾上,收起地圖便拉著榆莢推門走了出去。
……
遠處青山悠悠,萬雲銜連,兩人小跑在臨水縣北門外的土道上。
跑至一木橋小溪處,身側的榆莢已累得氣喘籲籲,陳幕山拉著她停下身形,在木橋旁的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
陳幕山攤開地圖開口道:“黃舟的居民都暫時穩定下來,我回去也沒有太大的意義。而且如今估計有許多人都在找我們,要是貿然暴露蹤跡,反而會給宋爺爺他們增添麻煩。”然後他轉頭看著榆莢問道:“大淵朝廷,此次算計謀劃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鎮山伏水,或者說軍供。”
“所以大淵想必會十分賣力地尋找我們的蹤跡吧。”
“恩。”
“雖然崔石死了,梅兒他們現在也被宋爺爺保護著,但我也不知道‘兩個靈寶屬於我的事情’有沒有傳出去。”
聽聞陳幕山提及梅兒的下落,榆莢的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悄悄落地。
陳幕山手指圈出地圖上的一個地方,道:“臨水縣地處青山郡邊界,早晨我們入城時未被盤查質問或許隻是僥幸,加上如今盤纏不足,所以我們最好避著官道城池,行走在荒林山野中。”
“能抓螃蟹逮野兔嗎?”榆莢攥起拳頭興奮道。
本以為一個嬌柔的姑娘家,要陪自己餐風飲露心裏多少會有些抵觸,卻未想到榆莢是此般雀躍反應,陳幕山呐呐道:“額……可以。”
“那咱們快進山去!”榆莢摟住陳幕山的胳膊活力滿滿地站起身來,哪還有剛才那般疲憊不堪的頹敗模樣。
“你別急嘛,我都還沒弄清楚咱們要去哪裏。”
“對嗷。”
“往北去盆湖郡月華門,或者朝西南方向經過彩雲郡去大淵境外,找一個叫長斜穀的地方。”
榆莢聽陳幕山說起過齊令先的名字,知道為什麽要去月華門。但那長斜穀卻是首次聽聞,當下不禁好奇道:“長斜穀是何地?”
陳幕山竭力遠眺,好似要看清楚層疊青山的背後究竟藏著怎樣的風光,他緩緩道:“我父親修行之後,待的第一個地方。”
榆莢堅定道:“去長斜穀!”
華軒書店裏。
真名李茂的老板剛剛清醒過來,渾然不顧發間的茶葉渣子與嘴角惡心的白沫汙漬,揉著悶痛的腦瓜子,踉蹌地走到大
門前,直接把緊閉的大門推開,真真乃是:天大地大,生意最大。
屋外的陽光照了進來,茶幾上的一抹銀光晃了晃他的眼睛,李茂疾步跑去,終於看清了那約莫三百文的碎銀及韓勞生大家親筆繪製的腰封,頓時暴跳如雷,拍桌大吼道:“光天化日下騎到老子頭上來了!”
他越想越氣,嘴裏不停罵著“狗男女!”雙手抓起腰封瘋狂地撕扯著,幾下就將腰封撕的粉碎,好似把手中可憐的紙板當成了那對吝嗇、野蠻的男女一般。
書店門外突然多了三個披甲帶刀的高大身影,領頭的那人厲聲道:“什麽狗男女?”
李茂自個兒發泄的正歡,忽被一聲居高臨下的厲喝打斷,更令他添了幾分怒氣,他抓起茶幾上的茶杯一把朝門口丟擲了去,大罵道:“雜種多管閑事!”
門外一個靠後的身影躥了進來,疾速踏步間,隨手將空中的茶杯拍飛,身形一閃已至李茂身後,一手抓住他的脖子狠狠地砸在茶幾上。
“砰!”
西瓜爆裂一般,茶幾上登時濺滿了猩紅的血水。
“什!麽!狗!男!女?”鼻塌血流的李茂,斷斷續續聽到耳邊猙獰的問話聲。
“嗚,相貌都很周正,十三四歲的模樣,買了青山郡,嗚、的地圖。”李茂悶聲嗚咽道,說話間伴隨著幾下“哢吱”的摩擦聲,好像牙齒也碎了幾顆。
領頭男子掏出一幅畫像,將李茂的腦袋掰了過來,問道:“女的長這樣?”
李茂吃力地睜開眼睛,視線中是與那女子七分相似的彩繪畫像。
“對對!”
“往哪去了?”
“軍爺,我不知道啊,他們把我打暈了,搶了我的地圖就跑。”終於看清三人的打扮,李茂擺手慌亂道。
領頭男子鬆開了手,冷聲道:“不知道?”
李茂隻覺魂飛魄散,跪下“砰砰砰”磕起頭來,哽咽道:“真不知道啊軍爺,我暈了,暈了。”
那男子與下屬對視了一眼,然後一掌朝李茂腦袋扇去,又怒踹了一腳,罵道:“廢物!”
罵完後,他才轉頭看著其中一個手下,命道:“去附近尋一隻鼻子靈敏的山犬。”
陳幕山榆莢二人,已在山林中穿行兩日。
地勢漸高,危峰兀立,他們的速度不得已慢了許多。
夕陽西下。
山崖底下,有一小塊空地,榆莢正靠在一棵大樹旁,小口喝著竹筒裏的清冽泉水。陳幕山往火堆裏添了幾根粗木,起身道:“我去找吃的。”
“我也去!”榆莢應了一聲,剛剛起身,腳踝卻是一痛,貼著樹皮又無力地栽坐了下去。
陳幕山取笑道:“剛剛扭的,這就忘了?你看著點火堆,我乘著天沒黑,找一點野味漿果就回來。”
榆莢嘟了嘟嘴,輕“嗯”了一聲。
鑽行在茂密的樹叢間,陳幕山凝神盯著腳下,尋找著山雞野兔的蛛絲馬跡。頭頂傳來幾聲急切的鳥鳴,他抬頭望去,看見身前參天古樹的頂端,有個樹枝枯草搭成的碗狀巢穴。
“鳥巢!”
他抓住樹幹邊粗壯的藤蔓,矯健的朝樹頂攀爬上去。樹幹趨於窄細,他的身體也越來越晃,終於爬到頂端,他雙腿盤固在身下的雜枝上,左臂掛在樹頂微微支
起身子,伸出頭來,五個湖藍色的鳥蛋出現在眼前,在落日的映照下發出柔和的暈光。
“天氣真好!”他望向天邊的紅日感歎道。
“汪汪!”遙遙傳來幾聲犬吠,循聲望去,遠處幾個黑影穿梭在斑駁的樹影中。
“我們來時的路線!”他驚道。
是敵是友?顧不得思慮太多,直覺告訴他來者不善,一把抓住五個鳥蛋塞進懷裏,急急朝樹下退去。
空地處,榆莢一手揉著腳踝,一手撐著下巴看著火堆愣愣出神。每次陳幕山一人出去找東西的時候,她總是像此時這般心緒不寧,生怕他一不留神給啥山林猛獸吃了去,毒蟲蛇蠍咬了去,心中蘊著千百個糟糕念頭,揮之不去。
林間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榆莢展顏一笑,看著林間逐漸清晰的身影,正要開口喚他一聲。
哪知陳幕山邊跑邊搖頭,食指貼於唇邊長“噓”了一聲。
榆莢乖乖地閉起嘴巴,未待問其原由,跑到她身邊的陳幕山就急急地抓起兩個乘水的竹筒子,直接往火堆裏澆去。沒等到火苗完全熄滅,他又急急地踹了幾腳,將炙熱的炭木掃在四周,然後拉起榆莢就往空地旁邊的山縫間鑽去。
“有幾個人在找我們,還帶了隻狗。”陳幕山邊走邊說。
榆莢傷勢未痊,此時行得一瘸一拐的,她艱難道:“有狗我們肯定逃不脫的,得想個辦法抹掉我們的氣味。”
陳幕山指著前方一片陡峭的崖壁,道:“前麵沒有河,隻能爬上去了!”
榆莢忽然停下腳步,急道:“幕山,我肯定爬不上去的,你走吧,我去引開他們。”
陳幕山趁著這點時間,摘下腰間的竹筒綁在榆莢身上,也不等她多說,直接蹲下身子反抱住她,道:“我背你,能上!”
榆莢心急如焚,雙手死死撐住陳幕山的肩背就要掙脫了去。陳幕山也未料到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情急之下身後右手大力一拍,“啪”的一聲,那股大力震的榆莢某處一陣酥麻,她的身體仿佛定住了一般,臉上爬上了一絲醉人的紅暈。
背上沒了動靜,陳幕山趕忙抬步往前頭跑去。
“這樣我累,你俯下身來。”
“恩。”榆莢柔柔地應了一聲,雙臂環住陳幕山的脖頸,一抹紅霞緊緊地貼上了他的腦袋。
“汪!”
“秦頭,木頭還冒煙,那兩人肯定沒走遠!”
聲音傳入二人耳中,榆莢慌張地回頭看了一眼,陳幕山的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山縫中尖石夾道,步履維艱,那片崖壁明明就在前方不遠,卻是遲遲不臨不見。
幾聲狗叫越來越近,那畜生在山縫中穿行自如的畫麵直接在陳幕山的腦海中印了出來,他緊了緊雙臂,喘道:“狗比人快,你等會兒拿棍子打它。”
榆莢拔出竹筒裏的短棍,道:“你放心跑,後麵交給我。”
“汪嗚!”
身後凶犬咆哮,榆莢轉頭望去,一隻四肢細長的山犬甩著舌頭,呲著鋒利的犬齒朝二人狂奔而來。
岩縫中,山犬的身形越來越近,榆莢甚至能清楚的看見它嘴邊的十幾根細長胡須。
“嗚!”
目標就在眼前,山犬吠叫越加沉悶凶惡,它壓下身形,四肢驟然發力高高跳起,張開大嘴直直朝榆莢背部啃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