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偶遇
日落月升，山林間已是一片深幽靜謐。
終於登至頂端，陳幕山那口心氣一鬆，疲憊困乏頓時接踵而來，他趴在崖畔大口喘氣。
“啾！”
空曠孤清的崖頂驟然響起一聲短哨。
兩道滲人的巨大黑影從一旁草叢中躥出，各自頂著抹清白光弧直直朝陳幕山身側的榆莢夾擊而去。
榆莢的秋水眸子裏滿是驚慌之色，一個蒲扇大小的巴掌在她的瞳孔中逐漸放大，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就要被吞沒了去。
她的身側忽然掀起一道沙石旋風，隻見陳幕山蜷身翻滾如球，兩圈後絞著雙腿斜斜踢出，徑直把即將抓到榆莢的巴掌踹到一邊。
手腕處傳來的力道甚微，那黑影不由得譏笑一聲，單臂掄刀大力揮下，砍的卻是陳幕山腰段命根處，端的是陰森狠辣、不折手段。
月光折著刀背撞入瞳孔，陳幕山微微瞪大眼睛，原先急促的氣息卻是瞬息間平緩下來。電光火石間，他將刀鋒的落點走勢過了一遍，瞬間做出決斷，竟直接朝黑影的腳下橫滾過去。
“嗆！”
碎岩粉末稍稍濺起，冒出一縷炙熱、刺鼻的苦臭味。那黑影一刀落空，持刀之臂彎折為肘，屈膝下蹲猛地朝陳幕山腰部擊去。
感受身前那人雙腿的異動，陳幕山並未坐以待斃，他雙掌交握成拳，朝那人腿背膕窩一撞，那黑影頓時失力跪倒，麵朝榆莢橫著架在了陳幕山的身上。
第二個黑影此時剛剛掠至兩人身側，正好被同伴的身體阻了刀勢，當下急急停住身形，一腳後挑如擺鍾，朝地上那小子的腦袋大力一踹。
陳幕山避無可避，霎時間一股巨力從他的頭骨貫穿至腳跟，背脊拱起如滿弓，身子擦著地麵生生退了二尺，發出令人心顫的骨折聲。他悶哼一聲，隻覺腦中似有驚雷轟響，脊椎更是被人扯出體外一般，鑽心的疼痛遍布全身。他正在地上艱難掙紮，試圖站起身來。
跌坐在地的榆莢終於驚醒，拔出短棍朝身前起身一半的黑影招呼去。
榆莢如婦人搗衣般一通亂砸，那黑影吃痛，捂著後頸再次跪坐下來。
“當！”
一抹月弧從短棍身下上挑擊來，巨力之下榆莢握持不住，短棍脫手飛出，空中不停翻轉後插入陳幕山與榆莢中間的岩麵上。
隻見出刀那人箭步踏出，徑直從同伴和榆莢的中間躍過，再次舉刀向地上的陳幕山衝去。
陳幕山剛剛支起上身，恍惚中瞧見那遮蔽星月的龐大黑影迅猛下壓逼來，頓時渾身毛發直立，清醒了三分。
他左胸一處米粒大小的光粒仿若中樞風眼一般，瞬間亮起，體內的靈氣也像狂風般肆虐起來，無孔不入地穿行在穴脈筋骨中。
陳幕山一聲怒喝，足下隨之傳來幾下尖銳刺耳的摩擦聲，危亂之中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硬生生將自己的身形彈地拔起，大雁一般撲向那黑影的麵門。
接著便是亂舞的手臂、淩亂的刀光、與暴烈的雙拳下，四處飛濺的溫熱液體。
當陳幕山感到身下已無動靜，再次睜眼時，那頭顱已是肉爛骨裂，再沒有一絲氣息了。
榆莢身前那人跪坐在地，呆滯地望著同伴的淒慘
死狀，“啊！”他忽然一聲嘶力竭的驚叫，連滾帶爬的朝身後黑暗中遁逃而去。
陳幕山神色不解，抬頭看向榆莢那處。
這一看，便是癡了。
不遠處斜插在地麵的短棍燦若星辰，絢麗的光粒從棍身細小的孔洞中浮遊而出，徐徐縈繞交織在四周，山頂像點起了千萬盞紫氣熠熠的奪目螢火，正肆無忌憚吞噬著黑夜的幽深。
旭日東升，風和景明。
陳幕山和榆莢通宵趕路，一路行來，除去踏步喘息聲，便是一言不發的沉默。
將身子埋在清澈的小溪中，陳幕山一動不動，任由冷冽的山泉衝刷而過，血跡汗漬順流而下，身體頓時清爽了許多，少年的思緒也緩緩沉寂下來。
不知何時，榆莢來到他身後，看著他背上的刀口血漬，不忍道：“幕山，上岸吧。”
陳幕山睜開眼睛，略顯吃力地站起身來，看著自己的雙掌怔怔出神。
“他們是壞人。”好似知曉他的心意，榆莢走到他身側，握起他的手掌柔聲道。
“是啊，壞人。”他喃喃道。
仿佛想到了什麽，他不自覺朝腰間看了一眼，片刻後抬頭與榆莢對視，道：“逃掉的那人若是返身求援，肯定會再次往西南方向追擊而來，我們往北避一避。”
“可是你的傷？”
陳幕山比劃描述了一遍，道：“寄草，可止血療傷、接續斷骨，多生於大樹枝幹上，我們邊走邊找，留神一些。”
“恩。”
說罷，兩人便又鑽進了茂密難行的山林中。
走了幾個時辰，除了些惱人的植被荊棘，路上倒也算平靜安逸。
然而，就當他們在一棵粗壯古樹上瞧見了尋覓多時的寄草時，危險也隨之來臨了。
那是一條常人小腿粗細的毒蛇，圓頭扁頸，眉心一處有棗紅色的火焰印記，背黑腹白，長約兩丈的蛇身盤在古樹的粗枝之上，金黃的瞳孔直勾勾地盯著樹下的二人，“嘶嘶”地吐著信子。
陳幕山一手攔在榆莢的身前，一手拔出焦黑短棍，邁著碎步緩緩向身後退去。
榆莢看著樹上駭人的大蛇，身體不禁哆嗦起來，驚慌後撤之下，腳跟踩到一橢圓的小石塊，站立不穩“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那大蛇仿佛將二人的行為視作挑釁，眼神愈加陰冷惡毒，它先稍稍盤縮起身子，然後“嗖”的一聲翹首竄出，像一張緊繃的弓弦驟然崩開，亮著腥臭的毒牙朝樹下二人直射而去。
陳幕山身體瞬間緊繃，斜踏一步護在榆莢身前，雙手握著短棍朝碗大的蛇口狠狠擊去。
這一擊力沉精準，大蛇的頭顱頓時高高揚起，蛇身騰空翻作白色，毒牙在空中噴射出惡心的濃白液體，隨著毒蛇的身體一同跌落在地。
那大蛇落地後，將腦袋微微豎起，蛇身在原地彎曲挪動，密集的鱗片摩擦中，它身下忽然發出如同金屬震顫般的高亢音波，場景甚是詭異森寒。
陳幕山剛把榆莢攙扶起來，就聽見四周的叢林中響起十來道擦地窸窣聲，當下便知曉事情不妙，拉著榆莢轉身飛奔逃離。
兩人還未跑出五十步，忽覺頭頂
光線一暗，急急抬頭望去，霎時間被嚇得魂飛魄散。
三條黑影從頭頂的樹上飛下，晃著身子朝二人的麵門啃咬而來。
黑影來勢洶洶，陳幕山自知閃避不及，攬過榆莢的腰部撲下身子，將她壓在身下，同時將渾身的靈氣聚至後背處，妄圖用自己的身軀暫時擋一擋三條毒蛇的淩厲攻勢。
“咚！”
陳幕山背後傳來沉悶的撞擊聲，他抱著榆莢向左側一陣翻滾，止下身形後回頭望去，卻是大吃一驚。
兩人落地的那處多了一堵與地麵平行的厚實土牆，阻斷毒蛇攻勢的同時，又有尖銳的木箭斜斜射來，朝三條毒蛇的頸部直穿而過，將毒蛇死死地釘在土牆上方。
接著叢林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三個身影從周圍的草叢裏鑽了出來，一個獨眼的青年徑直走到二人身前，蹲下微笑道：“你們沒事吧？”
陳幕山搖了搖頭，扶著榆莢站起身來，對那青年道：“謝謝。”
那青年擺手起身，看清榆莢的相貌後微露異色，片刻後重新微笑道：“我叫白碩，二位如何稱呼？”
陳幕山剛要開口，隻覺胳膊微微一痛，就聽身側的榆莢道：“我叫程佳，他是我的表哥餘山。”
說罷，白碩身後的男女已經收起布袋走了過來，那頭戴銀釵的女子嬌聲道：“趙明姝。”
白碩右側的精壯男子還未出聲，趙明姝忽然笑了起來，伸手拍了下精壯男子的肩膀，又道：“這悶葫蘆真名錢威，嘴巴不怎麽利索，惜字如金，你們喚他大威就好啦。”
錢威向陳幕山二人點頭示意，好似硬要和女子對著幹，甕聲甕氣道：“我是大威。”
榆莢抱拳對三人行了一禮，道：“三位少俠慷慨相助，我二人心中感激不盡，小女子這邊再次謝過大家。”
餘下四人自是抱拳相互致意了一番，白碩待得眾人直身，指著大威手裏的布袋笑道：“仔細算來，還是我三人應該謝謝你們，這鍛蛇價值不菲，卻是神出鬼沒，今日竟能一次抓獲三條，全是托程姑娘與餘兄弟的福。”
聽他如此說來，陳幕山指著布袋好奇道：“這三條是鍛蛇？”
趙明姝瞧見他愣頭愣腦的模樣，咯咯咯笑了一通，直接伸手從大威的袋子裏摸出一條死蛇，介紹道：“可不是嘛，小弟弟。背黑腹白圓腦袋，眉中這螞蟻大小的火印瞧見了沒，這可是鑄鐵煉器的上好材料，所以被取名為鍛蛇。”
陳幕山聞言大是訝異，回道：“最早攻擊我們的那條，小腿粗，眉間的火印雙指一半大小，這些小蛇就是它召來的，你們瞧見沒？”
看著陳幕山在那比劃著，白碩三人俱是目瞪口呆，一動不動站了好一會兒，還是寡言寡語的大威率先嘀咕道：“蛇王？”
趙明姝轉頭看向白碩，正色道：“怎麽說？”
白碩顯然是三人中的領頭人，他咬了咬牙，輕喝道：“富貴險中求，弄了！”然後他看向陳幕山，真誠道：“餘兄，你能否為我們帶路指引一番？”
陳幕山看向榆莢，榆莢眨了眨眼，柔聲道：“你做主。”
想到人家出手相助在前，他們畢竟虧欠於人，陳幕山點頭道：“跟我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