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狼的身世
天漸漸黑下來。
密林中的夜晚更陰冷。
一陣寒風吹過,鬆針揚起,樹葉嘩嘩響,地上又堆積起一層落葉,掩蓋了眾人走過的痕跡。
幾枚幹燥的鬆果啪噠掉地,兩隻鬆鼠不知從什麽地方鑽出來,小心翼翼地瞧瞧四周,然後直向那些鬆果衝了過去。
驀地一聲清亮嘯叫,一隻體型寬大的長耳鴞從高大的柏樹上俯衝而出,迅捷地直刺兩隻小鬆鼠,它圓圓的臉盤邊緣鑲有黑色和白色羽邊,眼區內側白色,深色塊斑羽毛上點綴著白色的點斑,威武而強健的體格。
它極迅捷地衝向兩隻小鬆鼠,待小鬆鼠發現危險已至時已來不及了。
幾乎時在電光火石之間,長耳鴞兩隻尖銳的利爪已各抓著一隻小鬆鼠騰空而起,它勝利地嘯叫著,穿過高大的柏樹。
隱身在櫟樹上的韃吉特眯起眼睛看著長耳鴞與小鬆鼠之間的搏鬥,不是搏鬥,隻是一場狩獵。
遠遠的傳來一陣狗吠聲。
韃吉特雙手撮起放在嘴裏,發出一短一長又一短的“酷梧”叫聲,向山頂的眾人示警。
在半山腰的高大舉聽到酷梧叫聲,警覺地朝四處張望,然後伏地聽聲卻什麽也沒有聽到,掩身在一叢雜矮樹下悄悄地往山上走。
騎坐在一株高大的柏樹上的盧少羽聽到了示警聲,輕輕地伸長脖子向四周張望,看到他們中午前呆過的那山上有濃煙。
哧溜一聲,盧少羽滑下柏樹,跑上山頂。
“有人在對麵山頂上。看那陣勢,應當是晉王的軍隊。”盧少羽對坐在帳篷外的衛禮說完,指指帳篷裏的子薇:“她怎麽樣了?清醒了嗎?”
衛禮抬起頭,艱難地搖搖頭:“你想進去看看就去吧。”
盧少羽怔了怔,終究還是掀起帳篷布簾走進去。
子薇躺在地上昏睡不醒,白芷懷抱小狼眼淚汪汪地看著子薇。
鳳兒不停地往子薇嘴裏灌榆樹汁,子薇沒有喝下去,鳳兒用食指輕輕擦擦,又拿起絲巾上來擰榆樹汁。
“還有一個丫頭呢?”盧少羽走出帳篷問道。
衛禮搖搖頭。他沒有注意到翠兒不在帳篷內。
“召喚大家回營商量一下吧。”盧少羽說。
衛禮沒有任何表情。
盧少羽突然暴發了,抓著衛禮的肩膀:“她要死了。我們就坐在這裏坐她死是嗎?然後我們再一個一個地被晉王殺死是不是?你算什麽東西拿這副嘴臉給我看?你知不知道她對我意味著什麽?”
衛禮很奇怪地看著盧少羽,莫名其妙地問:“什麽?”
“當她被陸士航捆綁在城牆上會被萬箭穿心而死時,是我在她身邊;當我長跪晉王帳中無人理睬時,隻有她為我求情;當我父母暴死連安葬的地方都沒有時,是她作主將我父母收殮在陸將軍棺材中。你以為她死了我不心痛嗎?
你算什麽東西?你拿這副嘴臉給我看?你不就和她一起去采過藥嗎?你不過一個流浪者嗎?我不準你這樣。你可以為她而戰鬥,你可以為她去死,但不準你為她難過。你不配有這種資格!”
衛禮站起來,沒心沒肺地對著盧少羽微笑,然後突然給了他一拳,端端地打在他鼻子上。
一腔鮮血噴嗵而出。
盧少羽低頭擦擦鼻血,再抬頭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衛禮一拳頭,正正在捶打在衛禮嘴角。
衛禮嘴裏吐出一口血。
“你又算個什麽東西?”衛禮揩揩嘴邊的血,低吼道。
“哎哎雜回事?怎麽打起來啦?”高大舉奔過來擋在盧少羽之前。
“還真是兩隻褐馬雞呀,怎麽這會打起來啦?”韃吉特吊兒郎當地嘲笑道。
翠兒不知從什麽地方衝過來,朝衛禮看看,又跑到盧少羽身邊看看:“你們這是幹嘛呢?”
鳳兒掀起帳篷布簾:“子薇小姐清醒了,喊你們有話說。”
盧少羽和衛禮轉身往帳篷衝,兩人擠在門口。
“警戒!”衛禮壓低聲音吼道。
“我們早就布置好了。十個八個人一時半會是突破不了的。”盧少羽洋洋得意地朝衛禮神氣:“雜啦?不信你自己下山試試?”
韃吉特說:“從半山腰起我們都在地上設有陷阱,在樹上安有無人箭,在樹中間安有攔索和響鈴,這又天黑了,隻要有人上山我們就會知道的。”
“小姐,我都知道了,你把解藥給我和小狼吃了,我們沒事可你卻病得很厲害。”白芷拉著子薇的手,雙眼紅腫。
似乎是刹那間,白芷已經長大成熟,她不再大驚小怪,也不再尖叫哭泣。
“白芷乖,你要照顧好小狼。”子薇拍拍白芷的臉,“我沒事的,撐撐就過去了。”
“等天亮了我就去找醫士,給你找藥材,我們會救好你的,我們不會讓你有事的。”白芷看著子薇堅定地說。
子薇微笑著衝白芷點頭。
眾人擠坐在狹小的帳篷裏。
帳篷裏升起一堆火,子薇有些覺著冷,裹緊衣服仰臉對大家:“是我把大家拖累到這個地步的。韃吉特,我如果沒能好起來去幫你家公主,你可以隨時離開我了。”
“好呀。”韃吉特說,“不過現在還是商量一下對付那些追兵吧。看來這小崽子的爹是不會來找他了,要他小命的爺倒是很多。”
韃吉特指著小狼,小狼看著韃吉特指著他,就不明所以地朝他笑:“安克。”
眾人都有些覺得好笑。
“好吧,喊我一聲安克,我就得管你這小崽子。不過我真沒聽說過哪裏有叫安克的。這真的是叔叔的意思嗎?”鞍吉特看看眾人。
“安克。”小狼又說。
韃吉特忙說:“別再叫我安克啊,你再叫隻怕我這一輩子都脫不了身了。”
子薇看著韃吉特和小狼鬧很溫馨,幾乎是突然地,她覺得有必要給眾人交待清楚小狼的事。
“當時我在南城見過小狼的父親,他站在虎心帥旗下,我用唇語告訴過他,所以我一直認為他會在這老房山山區等我。我發過誓言要還他兒子,如果——如果以後有誰來找小狼,隻需問他這話就可以判斷他是否是小狼親生父親。”
“你當時說的什麽話?”鳳兒輕聲問,“在南城抗敵時我和翠兒、白芷也都在,沒聽到你說過什麽特別的話呢。”
子薇歎口氣,“退兵三百裏,還子予你,完璧歸趙。”
眾人大驚失色。
鳳兒捂住嘴。
翠兒目瞪口呆。
幾個男人也麵麵相覷。
“你說過這話嗎?沒有吧。”白芷想了想。
“這些時日以來,眾人都不明白何以已經攻上南城的契丹皇太子突然下令退兵,連晉王都一直在調查詢問這件事。”盧少羽不置信地說:
“當時南城契丹人突然退兵,城裏百姓都傳言說你有神光附體,那個攻上城牆的契丹皇太子中了雷電襲擊,襖教大薩寶對他施巫術,如此種種。原來是你承諾還子他才退兵的?”
“這不可能呀?你怎麽知道這小狼是契丹皇太子的孩子?你又怎麽認識契丹皇太子的?”衛禮更是不相信此事。
“此前三清觀馬道長要我將小狼交給他,說小狼出身非我族類。”子薇歎道,“其後我義母陸夫人也多次有對小狼不利的想法,這使我相信小狼的確出身不凡。”
鳳兒和翠兒相互望望,埋下頭,不敢就此發表意見。
“我此前也並不知曉小狼身世,隻是覺得此子身體強健,聰明,短短的時間裏就會走路會說話,對他有些憐愛。但不管他是誰的孩子我都不會讓人屠戮他。”子薇又歎了口氣。
衛禮沉吟片刻說道:“此前你知道晉王或契丹人在老房山設埋伏之事嗎?”
“我家小姐一直身處幽州,”白芷說話了,“她兩次上桑乾河都是采藥救人,艱難險阻,哪會知道契丹人和晉王爺的軍機呢?”
“想來也是,”鳳兒沉吟說,“無論如何子薇小姐不可能同時知道敵對的兩方在這老房山都設有埋伏的。”
“或許這就是她被下毒的原因?”盧少羽問:“我們在這裏的人有誰會知道契丹人和晉王爺在這老房山設埋伏的嗎?我們怎麽可能知道這事?就是幽州城被解困的那天我都還不知道雜回事呢。”
“我以為我們那天都會死。”翠兒小心翼翼地說。
“是這小子的父親退兵救了我們?”高大舉咧咧嘴,“那說明這小子是我們的福星了。”
“隻怕也是今日的災星。”衛禮說,“現在的問題是,就算耶律倍看懂了你的唇語,他在這老房山被晉王大軍伏擊兵敗,有可能先要逃命,還會在這裏等你送子來嗎?”
“如果他相信你會送子來還,那他現在在哪裏?”盧少羽接著說。
鳳兒望向衛禮:“契丹那個皇太子叫耶律倍嗎?”
衛禮一怔,隨意地說:“是吧,我好象是聽過這名兒。”
“契丹人的名字很難記的。”翠兒說。
“既然當日他會退兵,今日就會冒死尋子。”子薇咳嗽一聲,“隻是我們不知道他在哪裏,還有他看見大批晉王進山是否會北撤失去和我們碰麵的機會。”
“咳咳,”高大舉故意咳嗽兩聲,等大家將眼光轉向他,他才緩緩說道:“還有一個問題,我們還有我時間來找到契丹皇太子,如果晉王爺不殺死我們的話,這契丹皇太子會不會殺了我們?”
“晉王爺或許不會殺子薇小姐。”盧少羽望望子薇,“當日她在朝堂之外忤逆眾人為——為盧文進求情,晉王爺都沒有殺她,隻要我們不說出這小崽子是誰,晉王爺想來不會為難她的。”
“我們當然不會說。”鳳兒鏗鏘答道。
“我發誓不會說。”翠兒也鏗鏘答道。
“我也發誓,我絕不會說小狼是契丹人的兒子。”白芷滿臉嚴肅。
“發誓沒用的。”衛禮朝眾人笑笑,“隻有把小崽子送掉我們才能平安脫身。”
“我想到了一個地方。”韃吉特慢吞吞地說,“如果公主相信那契丹人的皇太子一定會來尋子,相信他一定在這老房山等著的話,那他一定會藏在馬鞍嶺下的深澗中。”
“這是什麽地方?”衛禮問。
“一般藏人會在山上,以免被埋伏。但馬鞍嶺深澗地形複雜,易守難攻,就算從兩邊山上埋伏也不容易將深澗中人殺死,有水源,有果子,是長期掩藏的地方。”韃吉特說道。
“這條深澗在哪裏?我們明天早晨天亮就去找找。”盧少羽說道。
“好,今天晚上我們四人值守,晉軍估計今晚也不會再搜山了,在明天早晨他們找到我們之前,我們就朝馬鞍山深澗方向走。”衛禮說道。
“大家記好了,如果走散了,就朝西北方向的深澗走,如果深澗方向有晉軍我們就繞過深澗朝西。”韃吉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