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周遭是靜的，且是靜極了的，我聽見我的心在狂跳，不禁感歎一句果真伴君如伴虎。


  “你是要去籌辦鍾氏的後事？”高放的語氣淡然得離奇，很像高衍從前的說話風格，隻是高衍的那份淡然，是脫離了世俗的，而高放這淡然，夾雜了太多不知名的東西。


  “是。”我仍低著頭，帶著恭敬應了聲。


  我話畢，四周便是一陣極長的寂靜。今日，竟連風都沒有。


  “朕，應你。”高放十分慢的吐出了這三字，便踱步離去了，我覺著他的腳步有些沉重，與來時的輕快截然不同。


  見他進了殿裏，我才輕聲道了句“恭送皇上”，話畢便隨著原先帶路的公公出了皇宮。


  我去到沈府時，是得知嫂子去世的第三日。


  沈府變了，前院裏頭亂作一團，地無人掃，花無人理，好似成了座廢棄的府邸。我走了一遭，這才恍然發現，下人竟都走得所剩無幾了，隻留下幾個年邁的老人。


  嫂子的棺材放在正廳裏頭，淒涼的光景令我瞬時濕了眼。


  我命攬月去置辦些白事所要用的物什，再令藍生去找些操辦白事的人，而自己，則跪在嫂子的棺材前，不語。


  我不知我對這冰冷的棺木說了多少話，我想，我後悔了，後悔來不及履行答應嫂子要和她一同去教訓一番傾絲的約定，後悔沒能告訴她我不是原來的沈聆，後悔從未將她當做過親人。


  天，升起了晚霞，在這個毫無工業汙染的年代，美得震撼人心。


  攬月和藍生還未回來，我便繼續念叨著。念著念著，我竟又十分心大的……睡著了。


  我極少做夢，記得上次做夢時還是高衍納傾絲為妾那日。


  夢中的主角還是高衍，我覺著這夢該是接著上回未完的那片段，隻因我又見著了高衍一襲白衣，胸前被鮮血浸透，奄奄一息的模樣。這夢裏，沈聆就這樣看著他，我感覺得到沈聆的心中是百般滋味的，高衍似是完成了什麽心願般輕笑著看沈聆，我頭次發覺，高衍竟也有如此羸弱的一刻。高衍的笑淡了下去，他昏了。沈聆看著高衍，神情似十分猶豫，可最終卻還是上前了。


  夢果然隻能是夢，當我欲想得知沈聆究竟是救了高衍還是未救時，場景卻跳到了另一處。


  這場景跳到了一處閣樓，我驚覺，這閣樓竟同紅蓮樓裏頭傾絲那座閣樓無異。沈聆將高衍放在床上，高衍似是已無大礙了，隻是麵色還蒼白著。我正疑慮著，傾絲帶著笑進了房裏，隨後和沈聆說著話，我雖好奇她二人說了什麽，但卻無奈連一絲聲響都聽不著。她二人似是談完了，沈聆眼神複雜的看了床上的高衍一眼便走了，隻是嘴角的苦澀無端和我的心牽扯到了一塊，漾起了我心底那抹不知何來的極重的悲淒。


  場景變換了，如上次一般出現了許多的片段，這片段有笑得開懷的年少時的高衍，亦有眉頭緊皺的年少時的高衍。我看著，心裏那陣傷悲愈漸加深，但我是想歡喜的，原來少年時的高衍已然是生得十分好看了。


  我伸手，欲抓住那個笑得最為好看的高衍，夢，卻沒了。


  我醒了。


  我以為我睜眼時見著的還是嫂子的棺材，卻不想，入眼的，是高衍那張勝於天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