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章 歸途(九)
花問聞言,沉吟片刻,微微一拱手道:“既是如此,是我們要多謝江先生記得之前的約定。”花一弦看了一眼花問,並沒有說話。
那小廝恭敬請一禮,便默默退出去。
“阿爹……”一弦皺眉,心中隱隱擔憂。
誰知花問徑直開口:“進去說話。”這話是對著一旁的沉默的周文青說的,花一弦和一柱原本也想跟著進去,卻被關在門外。
她莫名有些鬱悶,道:“我們是不是太不小心了……”
“阿姐……”花一柱想起之前周文青和花問的反複囑咐,決計不能顯露於人前,長輩們從來沒有說過緣由,隻是一再叮囑一弦一柱,姐弟二人一直以來謹記於心,平靜生活這麽多年,就連賣自家產的茶葉也特意同店家做了不露身份的約定。可是不過半年,卻得來這樣一個消息。
“周叔從來沒有那樣一副表情,一柱,你說,我們是不是真的太不小心了?”
“阿姐,我倒不這麽覺得,你難道真的不好奇這其中究竟有些什麽緣由嗎?”花一柱問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
花一弦心中有些慌,喃喃道:“我也不清楚,我隻是有點害怕……”她那般聰慧,又怎會對花問和周文青的特意隱藏毫無察覺,隻是這樣平淡的日子太過美好,讓她實在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破了這樣的安寧。轉念,花一弦心下有了計較,對弟弟說道:“阿爹和周叔一定有他們的理由,既然茶樓江先生派人來講明,無論如何,近日莫要去烏托城池了。”
花一柱沉默下來,許久默默應了一聲嗯,便蹲在一邊,用手戳著地上的泥土。
已是早秋,院中的樹葉些許落下,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落在他們身上搖搖欲墜,院子裏的景象突然就變得蕭瑟起來。
一直到晚飯時間,花問和周文青才從房間裏出來,花一弦領著弟弟和阿蠻兩個人準備好了晚飯,端上桌,悄悄觀察著二位長輩的臉色,花問臉色還好,倒是周文青,一直沒有開口。
“阿爹……”
花問衝她一笑:“且先坐下罷。”
席間五人皆沒有動筷,頓了頓,周文青開口道:“明日一早何獵戶進山打獵,一弦一柱一起去吧。”
“什麽?”何虎大哥腿傷已經完全痊愈,他養病期間,家裏便沒有收入,全部靠鄉裏鄉親的幫忙,這份恩情他不敢忘,也一直想著早些下地能進山打獵去,可是已經是秋季,每逢秋季,獵戶們都是要在山上待到初雪之日才會進山,因為隻要下了雪眾人為了安全就會進行封山,一直到來年春天才會解封。一去便是幾個月都下不來,花一柱皺眉,隻覺阿爹和周叔太過小題大做了。“阿爹,周叔,隻是有人看上了我們的冬茶
罷了,何至於此?”
“我和你周叔已經決定了,不必多言。”
“可是……”花一弦猶豫開口,卻被周文青打斷。
“我知道你們兩個不願意,隻是各種緣由紛雜,為了保護我們現在的家,才這麽做,一弦一柱,抬起頭看著我,說你們會這麽做的。”周文青平日裏都是一派老頑童的樣子,今日卻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樣。
迎著他的目光,花一弦一柱緩緩點了點頭。
“那阿爹周叔阿蠻呢?家裏這邊怎麽辦?”
“阿蠻同你們一起去,好好照顧他,我和你周叔會照顧好自己的,不必憂心。”
“好吧。”
夜裏何虎來了一次,簡單看了下姐弟三人準備的行囊,又叮囑了幾句,阿耶後的群山龐大,數量眾多,要想打得獵物,肯定是要找到好的地方,進山一事宜早不宜晚,切勿睡過了頭。
趁著花問和何虎正在對此行姐弟三人中唯一的成年男丁花一柱囑咐之際,將花一弦喚過來,他站在院中的大樹下,靜靜望著烏托城池的方向。
“周叔,你別擔心了。”花一弦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很明顯的感受到周叔的不安。
周文青轉身摸了摸她的頭,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裏也奇怪,卻什麽都沒問,還反過來安慰老夫,老夫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輕聲感歎著。
花一弦鼻子一皺,眼睛慢慢變紅,雙手挽上周叔的臂膀。
周文青思索良久,終是下定了決心,對她說:“好孩子,那些前塵往事本不應該再被提起,隻是如今你身為長姐,心中一定要有數,我和你阿爹之所以如此杯弓蛇影,實在是因為此事決計不能走錯半步,否則必將萬劫不複,這,你可清楚?”
花一弦鄭重點頭:“我知道了。”
周文青抬手將落在她肩上的樹葉彈下:“早年間,我同你們阿爹受過一位貴人囑托,囑咐我二人務必要護你們姐弟二人一生平安,隱匿於凡世,不可顯露於人前。你記住,無論到何時,一定要保護好弟弟,絕對不能讓他為人拿去。”
花一弦心中一沉,道:“您的意思難道是,我們不是阿爹的……”
周文青沉默著應答,又道:“無論如何,你阿爹永遠是阿爹,周叔永遠是周叔,隻是一弦,一柱的身份絕對不能為外人道也,所以一弦,莫要怪你阿爹杯弓蛇影,小題大做。”
她被巨大的衝擊所震驚到,他們不是阿爹的孩子,周叔醫術過人,刻意藏拙,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他們姐弟二人才做出的選擇。
“阿姐,周叔昨天跟你說什麽了?”路上,一柱見姐姐都心神不寧的,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一弦回神,看著弟弟的臉龐,笑了笑:“當然是囑咐我
要時刻看著你,不能讓你胡來啊。周叔可是了解你的很呢。”
一柱扭頭:“切,阿爹還說讓我要好好照顧你和阿蠻呢!”
一弦上手揉了揉弟弟的大頭:“那可要好好拜托我們一柱了。”
“阿姐,我已經長大了,你不要再摸我頭了。”
“你忘了,你小子還沒有十八呢。”前麵的何虎回頭大大咧咧道。
“何大哥,三個月後就是我的生辰了!”花一柱最是見不得周遭人把自己看做小孩子了。
一邊嬉笑中時間一邊慢慢過去。
烏托
“事情辦得如何?”
蕭東跪在地上回稟:“不出殿下所料,那江烏確實騙了我們,屬下派的人跟著的的小廝去了一個叫烏托阿耶的地方。想必那賣茶之人應是住在那裏,得到消息後,屬下立即派人去了那裏,接下來還要聽殿下吩咐。”
蕭瑱抬眼:“烏托阿耶?”
“是往烏托城北需走上三個時辰的村子。”
“確實算得上是與世隔絕了。”跟他預想的差不多,他繼續道:“先把江烏拿下,待本王回來處置……”
正是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殿下,三殿下來信了。”
“拿進來。”蕭瑱頗為疑惑,三哥可是忘了什麽囑咐嗎?
待打開信,隻有寥寥幾語,卻讓蕭瑱震驚萬分,甚至整個身子都有些許顫抖。
蕭東見狀:“九殿下……”
“立刻把江烏拿過來,即刻!”蕭瑱壓下內心的震驚,冷冷開口道。
這一次見麵,再沒有了昨日的客氣,隻剩下淡淡的殺氣。江烏在世間浸淫,哪能看不出來,一進屋便跪下行了大禮:“九殿下萬安,殿下恕罪啊!”
“哦?你倒是聰明。”
“殿下,草民是個生意人,生意講求的就是一個信字,先前已經同賣茶的公子姑娘定下契約,不得為外人道也,故而不得已之下才隱瞞於殿下,殿下饒命!”
“姑娘?”蕭瑱握緊了拳,咬緊後槽牙:“你可見過人嗎?”
江烏跪在地上,沒有抬頭,所以看不見上座的蕭瑱即將崩潰的表情,隻道:“沒有,那姑娘很少進城,便是過來也戴著氈帽,僅僅能看見那身影罷了。”
“身影如何?”
“纖細瘦弱,聲音溫柔,瞧著應是大戶人家教養出的女兒。至於其他的,草民是真的不知道了。”
“江先生,你最好祈禱自己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否則來日就連本王也保不了你。”蕭瑱直接的威脅讓江烏大氣不敢出,他很確定,眼前這九殿想要殺了自己,他忙俯身,以頭搶地:“草民對天發誓,隻有昨天那件事情,草民一時失了心智,對殿下隱瞞,都是草民愚鈍不堪,望殿下恕罪!饒小的賤命一條吧。”
話畢,蕭南進門來,沉聲道:“殿下,太子殿下明日一早就到。”
蕭瑱挑眉,心底微微一驚,這麽快,估計是自己剛從汾天離開不久,三哥便往京裏遞了信,同時又往烏托送信,隻是肅朝內交通發達,信件速度自然要比烏托這裏快的多,因此大哥才會這麽快趕出肅京。
便是如此,也太快了,烏托地處肅京上千裏,想來大哥應是連夜趕路過來。但願這次真的能有好結果。
思及此,蕭瑱問道:“大哥可有囑咐什麽?”
“太子殿下說,不必隱藏身份,可直接同烏托王聯絡調兵,即刻圍了那個地方。”
“好,備駕。”他看著地上瑟瑟發抖的江烏,道:“如今能饒了你的人來了,帶下去吧,看好。”
烏托阿耶
“怎麽還不收拾?”收拾好東西的花問進了周文青的房間,看見他坐在窗邊,問道。
“孩子們的東西都整理好了?”他們商量著為以防萬一,還是把一弦一柱的東西都收拾起來,放到第二批出發的獵戶隊伍裏帶過去。
“老花,你也快走吧。馬車在阿耶山的南邊,一弦一柱會帶著阿蠻在十天後趕到那裏。”
“你什麽意思?”花問臉色落下來。
“我走不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