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回宮

  白檀扶著蘇絮進門,看著跟在紅萼身後的兩個宮女,忍不住問道:“那兩位是?”


  蘇絮坐下,飲了一口水才道:“是從木蘭行宮裏帶回來的,我看著她們都是極老實的人,也恐怕回來之後屋裏要再填宮人,才把她們帶回來。”


  蘇絮打發了眾人去收拾東西,隻留下白檀在身邊。低聲問道:“春如可好?”


  白檀微微點頭,輕輕道:“春如月份漸漸大了,如今也開始顯懷。奴婢把她悄悄的挪進了後麵那一處無人的屋子,隻讓她自己住著。平日裏的吃食湯藥一類的,全讓小康子管著。”


  蘇絮輕嗯一聲,頷首道:“這樣辦倒是妥當,如今又要進新人了,也恐怕人多口雜。我想著咱們這裏人手是夠用的,也不必按照祖製再添人進來。明日回了皇上,便也就算了。”


  白檀抿嘴兒一笑,讚道:“小主這一趟當真沒有白白的伴駕,如今晉了嬪位,也是這一屆秀女裏,數一數二尊貴的了。”


  蘇絮靠進貴妃榻,神色疲憊道:“可一路也是頗為驚險,差點就讓劉氏與蔣氏害了。”白檀正要開口詢問,她便起身道:“旁的話咱們晚點再敘,倒是我要好好去謝謝怡昭媛多番照顧你們。”蘇絮腳步一滯,又問白檀道:“安妃是何時回宮的?”


  白檀略想了想,回道:“聖駕離宮的十幾日後了。”


  蘇絮點頭,便由白檀攙著去向怡昭媛請安。進了披香殿,還未及請安,怡昭媛便親親熱熱的拉她起了身,含笑打量著她道:“也不過是三個月的功夫,妹妹當真是貴人了。”蘇絮聽她這樣讚歎的話,難免有些局促的不自在,當即笑起,“要謝謝怡昭媛這些時日處處照顧著嬪妾的宮人。”


  怡昭媛笑著拉她坐下,和顏悅色道:“好好的同我客氣什麽呢,你是本宮的宮裏人。同一屋簷下,豈有不相互照顧的道理。”她拍了拍蘇絮的手,笑意越深,“你也當真沒叫我失望,竟是第二個封了嬪的。”


  蘇絮低眉,恭順道:“嬪妾全仗著皇上與娘娘的厚愛。”


  怡昭媛嫵媚一笑,連連擺手:“全是你自己伶俐,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她嘴角微揚,輕聲道:“你們在木蘭行宮的事兒,本宮略有耳聞。妹妹這一路凶險,本宮聽著都害怕。隻是崔氏在清河家大業大,連皇上一時三刻都沒有辦法,難免要你受委屈了。”


  蘇絮心知她這意思,也是疑心在木蘭行宮的多番凶險,恐怕都是崔家的主意。蘇絮感歎她耳報靈通,當下也不好多說什麽,應著道:“勞怡昭媛費心,也並沒有什麽好委屈的。”


  林倩蓉頷首笑道:“難得你這樣穩重,本宮也是看重你這點。卻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安妃素來跋扈,如今你回宮,也要多多忍讓。她與咱們毓秀宮一向不睦,總不是這錯了,便是那裏不順遂。”


  蘇絮低低道了句“是”,怡昭媛無奈一笑,歎道:“怕你年輕氣盛,才多說一句。別看安妃是無寵的,家裏卻有臉麵。”她掃了一眼蘇絮,幽幽歎氣,竟十分失意道:“說一句不中聽的,妹妹別多心。”


  蘇絮疑惑的看著她,笑道:“嬪妾知道娘娘沒與嬪妾見外,自然沒有不中聽的,必定都是為嬪妾好的。”


  怡昭媛感懷身世,難免有些不愉,“咱們這些人雖嫁入深宮,這輩子都未必能再出去。可到底也要指著家裏掙些臉麵,咱們在宮裏也硬氣不是?”


  蘇絮聞言,忙點頭。也深有感觸,後宮與前朝,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如今,即便霍景嵩再厭惡安妃,也不得不給崔家臉麵。後妃與自己的母家互為依靠,自然兩邊平衡,才是上上之策。可如今蘇昇也不過是七品的小吏雖說在戶部行走,卻到底被人壓得死死的不得晉升。嫡出的兄長,必定是不可依靠,又是指不上的。三哥蘇雲飛又遠在南詔,此刻蘇絮也隻盼著他能平平安安的,又何嚐要指著他出人頭地,來給自己麵上增光呢。她想了許多,卻到底也沒說出口。隻乖順笑著,回話道:“話是這樣說,可官場上的事兒,就是咱們再想使勁兒,恐怕也是有心無力罷了。”


  怡昭媛不覺笑起,遣走了眾人。壓低聲音道:“妹妹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求什麽求不來呢?”


  蘇絮眉目微蹙,微微搖頭說道:“怡昭媛說笑了。皇上心尖兒上唯有娘娘一人,何況朝中要事,哪兒有嬪妾置喙的餘地。”


  怡昭媛嗤笑著歎道:“你也未免太死板一些,總有變通的道理。”見蘇絮並沒有要問的意思,怡昭媛也懶得再說下去,便柔柔一笑道:“算了,你自己心裏有數便是了,旁的話也不必我再多說了。”蘇絮含笑謝過,又陪著怡昭媛說些不相關的閑話,便也告了退。


  可這一番叮囑到底入了蘇絮的心,白檀見她從披香殿出來便眉頭深鎖,忍不住細細的詢問蘇絮道:“方才怡昭媛把奴婢們都遣走了,可是與小主說了什麽頂要緊的話?”


  蘇絮微微搖頭,緩緩道:“也不過是點撥了我一句,說是皇上既然喜歡我,我求一求便必定會應下的。”


  白檀垂首,十分恭敬的提醒蘇絮道:“有些事,小主若是求了,即便皇上想給,心裏也不痛快。”


  蘇絮看她一眼,微笑著道:“我也懂你這個道理,雖說我現下著急著家裏能給我掙點臉麵。可我爹一向都是隨遇而安的人,倒似乎不上心那些功名。說句讓你笑話的,我祖上是商人出身,家中也算是頂殷實的。早年他是想著能抬抬身價,不過這些年裏官場沉浮,他也瞧出來了,就算是寒門的人能高居一品大員,仍舊要被那些士族排斥不齒,所以倒是漸漸樂的輕鬆自在了。”


  白檀蓄著恭謹的笑意,歎道:“小主難得與奴婢說起家中的事兒。”


  蘇絮也有一絲的錯愕,自己竟能這樣坦然的說出來,就仿佛再說旁人的事一般。當即清淡一笑,便也不再講這話說下去了。等到了晚上,紅萼陪著蘇絮用膳,蘇絮才忍不住笑著與她道:“今天竟能與白檀提起蘇家的事兒,還說的那樣無關痛癢。若是在以前,必定要恨得咬牙切齒了。”


  紅萼為她夾了一筷子涼拌青筍,陪著一笑說道:“小主如今是真正的貴人了,自然就不把她們放在眼裏了。恨?”她忍不住啐了一口道:“憑他們也配嗎?”蘇絮含笑,伸手拉了紅萼坐下陪自己一塊兒用膳,紅萼當即便推道:“奴婢怎麽敢這樣覲越呢!”


  蘇絮笑笑,強把她拉下來,又親自夾了一塊火腿絲給她道:“什麽覲越不覲越,咱們這麽些年的情分,雖說一直是主仆。卻也不必姐妹差,在蘇家,不是菱兒便是你。往後也必定是這樣,有我的,就不會落了你。”紅萼眼圈兒一紅,蘇絮拍了拍她的手,低眉道:“還有一件事我要親自交給你去辦。”


  紅萼泛著淚,難受道:“奴婢知道,是夫人生忌的事兒。”


  蘇絮淡淡一笑,艱難點頭道:“原本我想與你同去的,卻也恐怕安妃與靖妃那邊又要多話。便也就算了,你去,替我在娘的墳前好好的磕上三個頭。也幫我好好看看菱兒,我總放心不下她。”見紅萼連連點頭,蘇絮便又道:“叫人再做新的墓碑來,從前曲氏克扣,便也就草草的算了。如今是我嫁人的頭一年去給娘過生忌,必定不能再向往年那樣寒磣了!三哥又不在,也隻剩下菱兒自己去了。”蘇絮說起自己的娘柳氏,就總忍不住喋喋不休。


  紅萼帶笑一一應了,便道:“交給奴婢,小主還不放心嗎?”


  蘇絮輕笑一聲,便也不再多說,與紅萼好好的吃起飯來。而心裏也亦發的清楚,如今她有了自己生活,要過自己的日子,便也漸漸不把自己當做是那個家裏的人了。蘇家是蘇家,她是她罷了。


  因著柳氏的生忌有許多要安排的,蘇絮便早早的上稟了霍景嵩。眼見是蘇絮的一番孝心,也不過是打發自己的宮人出去辦一趟差事而已。霍景嵩想都沒想便同意了,因著紅藥與海月從未來過京城,這趟差事便好說歹說的求蘇絮答應了讓她們陪著紅萼走一趟。怕紅萼一個人勞累,蘇絮便遣了小福子、與她們同去。天未亮,幾人便出了宮門。直到天黑,也不見人回來。


  蘇絮正心裏泛著合計,便見紅萼哭著闖了進來。好好的唬了她一跳,直跌了手裏拿著的琉璃彩盞。蘇絮慌了神,忙扶起她,急道:“好好的又出了什麽事兒?”


  紅萼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道:“小主,五小姐恐怕留不住了!”


  蘇絮惶然道:“什麽?”見著紅萼身後,苦著臉的幾人,便對紅藥道:“你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紅藥嚇得臉色發白,跪地道:“小主,奴婢、奴婢今日並沒有與紅萼姐姐同去。奴婢一時貪玩兒,去了廟會。”她連連叩頭,哭道:“小主請恕罪,小主請恕罪!奴婢再不敢了……”


  蘇絮不耐的擺手,阻了紅藥繼續認罪。對海月道:“你說。”


  海月咬著唇,怯怯道:“是五姑娘生了大病,青蕊說,如今恐怕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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