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蘇菱
蘇絮聽了這話,立時慌了神。哪裏能信呢,厲聲道:“好好地,都說什麽胡話呢?菱兒身子一向好,怎麽會生病?”
紅萼抽噎著與蘇絮道:“是青蕊說的,奴婢當即便帶著小福子與海月去了蘇府。可太太愣是不讓奴婢們進門去看。”
蘇絮氣的臉色發白,咬牙道:“即便是提起我,她也沒讓嗎?”紅萼說不出口,隻搖頭。海月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嫡夫人說,便是小主親自從宮裏回了門,也不會讓小主踏進來。她還說,小主是嫁出去的姑娘,就好比潑出去的水。生了死了,貧賤富貴的,都與蘇家沒關係。”海月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蘇絮心裏恨,可哪裏還能顧得上她。隻一顆心都係在了蘇菱的身上,急的發了氣,道:“你們三個,到底誰能利索的把話完?”
小福子見紅萼哽咽著說不出話,海月慣不會學嘴。忙道:“青蕊姑娘說,八月末的時候,五姑娘落了水,便生了病。嫡夫人攔著不讓請大夫,就一直耽誤到現在。早先青蕊還能偷偷的熬些治風寒的藥給五姑娘喝,可來來回回總不好,如今竟然越來越嚴重。”
蘇絮登時怒氣上竄,恨不能立時衝去蘇府一般。“為什麽不讓請大夫,難道我爹也不知道嗎?”
小福子低首,看也不敢看蘇絮一眼,無奈道:“奴才忖著,必定不清楚。”
蘇絮喘著氣,又是哭、又是笑道:“我怎麽會不知道,他何時關心過我們的死活呢?”
白檀見蘇絮此刻氣的身戰氣咽,忙扶了她坐下,勸道:“小主氣的發狠可有什麽用嗎?如今該好好想辦法才是緊要的。”說著又責怪那幾人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還不知道嗎?竟不揀要緊的說,專挑不中聽的說。”海月聽著白檀的嗬斥,滿臉通紅,忍不住默默的哭了起來。
蘇絮聞言,才有了主意。忙讓白檀給她換了衣服,亂亂的挽了個髻,便往著霍景嵩的南書房去。
皇帝此刻才翻完牌子,吳德全正出了門準備。蘇絮雙眼通紅,臉頰上還掛著淚,這番模樣倒是把吳德全嚇了一跳,忙道:“蘇小主這是怎麽了?”
蘇絮強忍著淚意,顫聲與吳德全道:“皇上可在?”
吳德全陪著一笑,為難道:“小主,可不巧了。皇上剛剛翻了……”吳德全話音未落,便聽見霍景嵩在裏麵開口喚道:“可是敏嬪來了?”吳德全忙回身去應,霍景嵩又道:“請進來吧,旁的也不必準備了。”
蘇絮心裏一暖,便隨著吳德全的手進殿。抬頭正見君陌白從裏麵出來,她全沒心思注意這個,連招呼也沒打,就直直的衝進了霍景嵩的禦書房。蘇絮才一瞧見霍景嵩的麵龐,便是鼻尖兒一酸,竟委屈的什麽似的不住哭道:“嬪妾求皇上救救我五妹妹。”
霍景嵩哪兒見過蘇絮這般慌張失神的樣子,不免也跟著著急起來。忙上前扶起她,又為她拭了淚,耐心道:“好好的出了什麽事兒?竟哭成這樣。”
蘇絮強自壓下淚意,撿了要緊的話道:“嬪妾的五妹前幾日落了水,如今竟病的一發不可收拾,恐怕救不得了。嬪妾不放心……”
霍景嵩攬了蘇絮在懷裏,寬聲安慰道:“沒事兒的,朕即刻就派禦醫去給你五妹好好看看。”
蘇絮連連搖頭道:“皇上能否讓禦醫把五妹妹接進宮。留在府裏,嬪妾總不放心。”
霍景嵩低眉看著蘇絮,頗為疑惑。卻到底還是允了她,忙叫人趁著宮門落鎖以前把事情辦好。吩咐畢,他便親自送蘇絮回了流華閣。好言安慰一番,又盤問了蘇絮的宮人才曉得蘇菱病的嚴重,也才明白蘇絮因何著急的失了儀。
禦前侍衛的動作倒是十分快,也不過是一個時辰的功夫便將蘇菱帶了回來。抱著蘇菱進門的禦醫不是別人,正是蘇絮多日未見的昭雲歸。可她此刻哪還顧得上那些,心急如焚道:“菱兒還有救嗎?”
昭雲歸薄唇緊抿,為難道:“蘇姑娘早就落水,卻沒及時醫治,耽誤太久,以至積水未清,肺氣不足。宗氣虛弱,肺氣上逆,開合失司,衛外不固。臣也沒有十足的把握,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蘇絮腳下不穩,險些沒摔倒。霍景嵩穩穩的扶住她,也是麵色微沉,對昭雲歸道:“你盡力醫治便是,若需要什麽藥,盡管去禦藥房拿。治活了蘇姑娘,朕必定有賞!”說罷,她便拉著蘇絮往暖閣去。蘇絮哪裏肯,霍景嵩便溫然勸道:“你在這,恐怕昭禦醫也要束手束腳的。”
蘇絮心口發悶,精神頭也短了大半。便也就跟著霍景嵩出了內室,見蘇絮失魂落魄的樣子,霍景嵩心思牽動,忍不住道:“朕方才來不及問,如今聽這話的意思。仿佛五姑娘是早早的就落了水。”
蘇絮此時嘴唇發白,默默道:“是八月末的事兒。”
霍景嵩驚詫不已,半晌才道:“朕方才聽昭雲歸說,因為沒及時救治,才到了這樣的地步?”
蘇絮神色難堪,眼淚珠子不住的往下滾。她聲音打著顫,十分艱難道:“嬪妾實在沒有臉與皇上說這個緣故,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霍景嵩拉過她,疼惜的撫著她的臉頰。替她拭幹了淚水,安慰道:“朕如何能不懂你,朕也是庶出的皇子。”
蘇絮微微一怔,竟覺著自己與霍景嵩這樣的相近。她哽咽著,才緩緩道:“聽伺候五妹的婢子說,是嫡母攔著不讓人去請大夫。”
霍景嵩不由攥著拳,難以置信道:“即便你們並非她所出,可到底她也是做嫡母的。怎麽如此狠心。”
蘇絮冷冰冰道:“她恨毒了我娘,也恨毒了我。”
皇帝看著懷中嬌小無助的蘇絮,就仿佛看見了從前的自己。他忍不住一冷,擁緊了蘇絮,“綰兒,你安心,朕必定幫你把五姑娘救回來。”
蘇絮淚眼婆娑,仰頭看著霍景嵩。心下感懷,竟不知該說什麽。傾心道:“綰兒從前總要覺著老天不公,為何總不肯垂簾母親與我們兄妹幾個。如今能在皇上身邊,才知道有失必有所得。那麽,即便從前曆經多少苦難,如今也再無埋怨了。”她喉間一梗,歎道:“如今隻盼著皇上、與兄長、妹妹能平安喜樂,福壽綿長也就足夠了。”
霍景嵩吻一吻她的額頭,動容道:“你這樣知足,老天也必定會垂簾你。”
昭雲歸為蘇菱施了針,又讓人煎了藥,好一番折騰才算完。蘇絮擔心霍景嵩誤了明日的早朝,便堅持讓他宿於別處。霍景嵩放心不下,也坳不過蘇絮。便留了禦前的宮人陪著,自己則仍舊是回了太極殿。送走了皇上,蘇絮就寸步不離的守在床前。
蘇菱吃了昭雲歸的藥,又施了針。到了半夜便燒起來,蘇絮心裏擔憂,可昭雲歸卻說燒起來倒是要好一些。蘇絮在床邊守了一夜,直到第二日黎明,天邊泛起了魚肚白,蘇菱的燒才漸漸退了,期間又吐了好些汙物,倒是折騰流華閣的人一夜未睡。
到了黎明時分,才算是轉危為安。昭雲歸號過脈,鬆了一口氣道:“索性,五姑娘也算是安然無恙了。不過,保住了性命,卻也落下了病根。”
蘇絮蹙眉問道:“是什麽病根?”
昭雲歸低眉,恭謹道:“恐怕終身都要帶著喘症度日了。”
蘇絮心裏難過,含著淚自責道:“恐怕她們是恨毒了我,才把怨氣都撒在了菱兒身上。如今好好的人,竟落下了這樣的病。往後……”蘇絮說著便亦發哽咽。
昭雲歸忍不住勸道:“小主如今即便是再傷心,恐怕也於事無補。已成定局的事兒,難道還能留待人後悔便可從來的嗎?”
蘇絮一聽,無比刺心。無力道:“我省得,你總覺著是我貪慕虛榮,急功近利。若是我此番不跟著皇上去木蘭,恐怕她們也總能忌憚著點,不敢動這樣的手,而我也會照顧到菱兒。可這一切並不是我能做主的,我……”
昭雲歸話說得硬,卻並不是這個意思。忍不住脫口道:“微臣哪裏有過這樣的想法,也從來沒覺著小主貪慕虛榮。微臣從來都不會勸人,沒想到本意是安慰小主的,倒讓小主多心了。”
蘇絮微怔,心裏也奇怪著。他何時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軟話,平日裏,三句帶著兩句諷刺。如今倒是也肯好好的來勸自己。“前些日子險些牽累了你,讓劉才人盯上,這樣誣陷,難得你還願意這樣幫我救治菱兒。”
昭雲歸愣愣的拱手恭敬道:“醫者父母心,即便不是小主的妹妹,微臣也要傾力救治。更別說,梓裕臨行前也曾托付。如今五姑娘出了這樣的事兒,微臣是有負故人所托了!再者,臂釧的事兒,恐怕小主也措手不及。是臣莽撞了。”
蘇絮聞言,忍不住問道:“我總不得空問你,我的臂釧怎麽會在你手裏?且,那晚已經是睡下的時辰,你怎麽好好的被他們在撞見了?”
昭雲歸牽動心腸,竟不知該如何作答。當即連忙垂頭,擋住了一臉的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