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鬼魅

  海月與小魏子膽戰心驚的往長揚宮角門去。此刻天已經完全暗下來,凜冽的北風卷著小雪直往海月的領子與袖口裏鑽,海月打著冷戰抿唇不語,小魏子緊抱雙臂顫顫道:“咱們就在角門外麵祭拜祭拜就得了吧,若是當真進長揚宮裏,恐怕要讓白檀她們發現了。”


  海月小聲道:“不成,通明殿的道士說務必在她身死的宮苑裏,未進宮門,恐怕不靈驗。”蘇絮擔上無妄之災也與小魏子有脫不開的關係,聽她這樣一說,小魏子縮著脖子,提燈的手抖得篩糠一樣。兩人拐到角門處,海月壯著膽子上前去推虛掩著朱漆剝落的門。


  “吱呀”一聲,輕細而綿長的聲音仿佛是女子哽在喉間的幽怨哭聲,海月與小魏子隻覺著無比的陰森,二人互相挽著手瑟縮著身子緩緩的往裏麵去,小康子還念念有詞的道:“蘇小主,你有怪勿怪,奴才並無心害你。若是你怨氣不散,就去尋那些真正要加害你的人,那藥裏的毒也是奴才受夏采女的指使,奴才並不是真心想讓你死的。”


  海月蹙眉低低斥道:“做了的事情還要往別人身上推,就算是夏采女指使,卻到底是你下的毒不是?”


  小魏子此刻不禁陪著歉意與海月道:“都這個時候了,姑娘就別與我在這計較了。這四周陰森森的,咱們祭拜過了就快點走吧。”海月低低應了也不再多言語,二人尋著長揚宮偏殿外的一處,離著和煦殿還有好一段距離。


  海月偷偷取出冥紙又催著小魏子把火折子引燃,兩個人正行動間,隻聽見極輕的一陣笑聲,小魏子聽見那聲音一時間被嚇的跌坐在了地上,海月手下一鬆,冥紙便被吹的四散。小魏子直告饒著就要往外跑,可雙腿被嚇軟了,哪還能動得了半步。二人聽著“篤篤”的聲響,似乎有什麽東西一下一下的正在靠近。


  海月不敢抬頭,腦子裏一片空白,此刻隻曉得去撿那四散的冥紙。笑聲過了半刻便是哀哀的哭聲,十分淒厲幽怨。海月閉著眼睛撲通一聲跪地:“小主,蘇小主,是奴婢說了假話,可奴婢也是不得已的。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往後必定日日為你燒香祈禱,求你放過奴婢,放過奴婢吧。”


  蘇絮隱在一處陰影裏,依舊是哀泣的聲音,斷斷續續道:“我可有對不住你們?我將你們從木蘭行宮帶出,從未苛責過你們,何以你們要對我下這樣狠的手,誣告冤枉我,還要將我毒死?”蘇絮驀地開口,隻把小魏子嚇得屁滾尿流,登時便嚇暈過去。海月驚叫著忍不住連連往後退坐,踢翻了放在一旁的燈籠,燭火熄滅,海月整個人便被籠罩在黑暗中。


  瞧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蘇絮忍不住微翹了翹嘴角。茜素紅的衣裙蓋住了她的腳,此刻拖在地上發出極輕的沙沙聲,把她細微的腳步蓋得沒了聲響。海月緩緩抬眼,瞧見蘇絮這番披頭散發,紅衣如血的樣子嚇得兩眼一瞪,哇的仰倒在地。


  見兩人被嚇得暈死過去,齊相宜扶著多寶的手從一邊廊下轉出來,嘖嘖歎著道:“都是這樣不中用的,”她努了努嘴與多寶道:“去幫小康子一把,給她們兩個帶進去。”


  蘇絮將頭發挽起來,笑嗬嗬的去扶齊相宜,“可見他們有多心虛,我也才踏出來。”


  齊相宜嗤笑著道:“你這一身紅衣裳我看著都怪嚇人。”她語頓,又轉頭問道:“可要直接把人送去禦書房?”


  蘇絮低眉,眼波一轉搖頭道:“我怕到時候他們在反複,倒不如直接在這裏問出來。隻是單有你一個怕不得人信服。”


  齊相宜含笑道:“立時讓小福子去尋吳德全過來,禦前總管聽著總該不會再有人敢疑心了吧?”


  蘇絮忍不住哂笑起來,“不會疑心?這樣怪力亂神的法子,皇上雖已默許,我隻恐怕過了今日,必遭非議。”她眯目輕聲問道:“姐姐猜一猜,會不會引得言官向皇上規諫?”


  齊相宜拉著蘇絮往和煦殿去,邊走邊道:“我曉得你的顧慮,她們前朝後宮腹背夾擊,這件事必定也不會輕巧放過,可到底關上門也是宮闈之事,你若心有疑慮,待查出究竟皇上為你正名的時候,請皇上多提一句。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有皇上下旨,她們必定再不敢輕舉妄動。”


  蘇絮微微頷首,便與齊相宜一起進了靈堂。海月與小魏子仍舊昏睡不醒,多寶去了多時,才將吳德全請了來。吳德全對著蘇絮與齊相宜行禮道:“皇上正在南書房與兵部的大人議事,說是少時便會過來。”


  蘇絮點頭道:“姐姐與吳公公先躲在屏風後麵,若是等他們二人醒了瞧見,恐怕事情就難辦了。”


  吳德全應了親自扶著齊相宜繞到紅木彩雕屏風後麵,靈堂四周已經被人圍上了厚厚的黑色布幔,此刻裏麵燭光幽幽,海月與小魏子就昏睡在棺槨兩邊,蘇絮藏在黑色的帷幔後麵,透過縫隙能瞧見二人的情狀。海月兩人漸漸轉醒,一時間還有些糊塗迷茫,她轉首看過去,瞧見橫在眼前的棺槨瞬間便精神起來。紅萼此刻躺在棺木中,上麵覆著白布遮住了她的臉。便也瞧不出這裏麵躺著的人是不是蘇絮。小魏子嚇得一直小聲的哭,連連告饒。


  蘇絮低笑一聲,聲音軟媚,不似她尋常一貫的語氣,“小魏子,你害怕什麽?你不是說幫過我嗎?你不是在昭陽殿上振振有詞的告訴給皇後與皇上,你曾幫我做過殺頭的事嗎?咱們既然過從甚密,你又害怕什麽呢?”


  小魏子一怔,不住的叩頭道:“是奴才糊塗油蒙了心,奴才不曾幫過小主做什麽殺頭的事兒,這些話都是夏采女教奴才說的。奴才不是有心冤枉小主的,奴才也是逼於無奈。”


  蘇絮輕笑著“哦”了一聲,幽幽道:“那你從前到底認不認得我。”


  小魏子不住的搖首道:“不認得,奴才隻是遠遠見過小主。”


  蘇絮嘴角一揚,繼續問道:“暗箭的事兒呢?可是我叫你買通侍衛行刺的嗎?”


  “並不是,不是小主,奴才也不知道暗箭的事兒,奴才隻是照著夏采女交代的說。”蘇絮早前便疑心小魏子並不曉得其中的緣故,不過是被人平白推出來的棋子罷了。如今聽他這樣講,便是亦發有了數。


  海月被嚇得不輕,嗚嗚哭著不住的叩頭道:“小主,小主。您饒了奴婢吧,奴婢知道自己是罪有應得,不應該平白的誣告你,可,可奴婢隻是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蘇絮冷哼著質問道:“在木蘭行宮,究竟有沒有逼迫對食的事?”


  海月閉著眼睛,頭觸著地,顫顫回道:“沒有,真的沒有?”


  蘇絮心裏怒意上竄,靜聲道:“那日在月色江聲,你與紅藥是做戲給我看的嗎?”


  海月抽噎著道:“是,紅藥不想留在木蘭行宮,她早就有心攀龍附鳳,小主那時候得寵,紅藥便一心想著跟小主回宮,對食與自盡都是假的。”


  蘇絮眉目一轉,又道:“那日我回去是隨心之舉,你們怎能料到?”


  海月顫顫道:“是有人幫我們留意,小主到了附近奴婢便做戲給小主看。咱們也說不準小主幾時能到,是掐著時間說話的,紅藥原本想要跳進水裏,卻沒想到小主回的這樣早,我們才說了兩句話小主便出麵了。”


  蘇絮自嘲著笑起,“李容華小產一事呢?”


  “這件事奴婢實在不清楚,紅藥從來沒與奴婢提起過。”


  蘇絮見該問的也說的八九不離十,掀了帷幔,直接出現在她們二人麵前。二人皆是叩首在地,哪敢抬頭去看。吳德全見蘇絮不再多說,也曉得是問完了話便扶著英嬪出來,蘇絮麵上十分疲憊,隨著齊相宜一同坐下與吳德全道:“吳公公可聽清了?”


  白檀等人聞言便扯下帷幔,原本幽暗的和煦殿此刻更燈火通明。海月與小魏子這才抬起頭,愣愣的看著殿內的一眾人,似乎覺出些什麽,“這,這……”


  蘇絮斜睨著她們,冷冷道:“你們方才說的,除了我與英嬪,吳公公也聽得一清二楚。再容不得你們反口抵賴。”


  海月與小魏子聽著這話恍然大悟,連連與蘇絮叩頭道:“蘇小主饒命,蘇小主饒命。”


  蘇絮微牽起嘴角盯著她們道:“老老實實的給我說出來,紅藥有這樣的膽子敢誣告毒害我,背後可有人指使?”


  海月與小魏子動作一滯,皆是諱莫如深,誰也不敢多言語。蘇絮心裏著急,隻想立時把怡妃等人也問出來。她幹笑著道:“現下不說,總有讓你們說的地方。到時候受了皮肉之苦,你們再看看,指使你們的人會不會出來救你們。”


  小魏子被嚇得滿頭冷汗,支支吾吾的開了口道:“是,是……”


  “就是我指使的,再沒有旁人了。”小魏子話沒說出來便瞧見紅藥忽然推門闖進來,她眼神泛冷,盯著蘇絮道:“蘇小主不必裝神弄鬼的,是我誣告你,我從木蘭行宮就有意要取你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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