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蟹肉

  寶憐聽見蘇絮這話,小心翼翼的回道:“因為,從前一直聽說敏嬪因為家中獲罪而被皇上冷待。我,奴婢想,三表姐,不,是敏嬪,敏嬪恐怕也自身難保。”


  蘇絮苦澀一笑,覺著曲寶憐所言不差。她揮手,讓寶憐坐到自己身邊,為她細細的理著衣襟。“寶憐,你可信我說的話嗎?”


  寶憐抬頭滿眼希冀的去看蘇絮,“信,寶憐在這宮中,除去敏嬪,再沒有旁的可親可近之人了。”


  蘇絮抿唇,定一定神,拉著她的手道:“如今我與你一樣。就像你方才說的,自身難保。”


  寶憐將信將疑的盯著蘇絮,眉頭緊蹙,怏怏道:“可是,我,奴婢聽說,皇上已經赦免蘇家。”


  蘇絮淡淡笑起,搖頭道:“我並非不能將你調至長揚宮,隻是如今我這樣的位份,仍舊是根基不穩。”她話罷,也不管曲寶憐能不能聽懂,十分認真道:“寶憐,三表姐希望你能用心聽,聽懂三表姐的話。”寶憐將動未動對著她微微點頭,蘇絮一字一句道:“咱們是一樣的,你因家中獲罪而充入掖庭,這輩子是不能再出去的了。我也一樣,這輩子再逃不出這四麵紅牆。”


  寶憐聽著,亦發傷心,眼圈兒也越來越紅,“是,再也出不去了。一輩子都要為奴為婢。”


  蘇絮連連擺首,“所以,咱們的前程都要靠著自身。”她瞧著寶憐委屈的落淚,忙拿絹子給她擦了,“說這話並不是因為三表姐不願意幫你,而是你若想有來日,就不要把希望都係在別人身上。”話罷,蘇絮眉心微動,與暖閣中的幾人道:“你們先出去等著吧。”白檀等人應了,便轉身退下。


  “你不像旁人,安安穩穩到了二十五就能出宮。若是你在長揚宮,我來日好了,你的境遇自不會差。可是來日我若不好了,你也必定是首當其衝。就像紅萼,你不會沒有聽說過她為什麽而死的。”蘇絮提起紅萼,心中驀然一陣抽疼。卻仍舊定定道:“你在六尚是很好的出路,你隻要踏踏實實的做事兒,總會有一級一級晉升的機會,從掌級女官到典級再到司級。總會出人頭地,隻要你自己仔細,別行差踏錯,這一輩子也算能安安穩穩。”


  寶憐似乎有些明白,點點頭道:“寶憐曉得三表姐是為我好。”


  蘇絮撫了撫寶憐的頭道:“所以,你今日依舊要回尚食局。”她低低囑咐道:“可若是讓旁人曉得咱們之間頗有淵源,往後,怕是會有人起歹心算計你。”


  寶憐立時掩住口,悄聲道:“不說,寶憐對誰也不說。”


  蘇絮清潤一笑,將她的手握在掌中,叮囑著,“你不說旁人也必定能知道。表姐自有更好的法子。”她臻首略低,慢悠悠道:“你此番回尚食局,今日追打你的宮人必定會問你,我都說了些什麽。你就告訴她,我不過是讓你吃了點東西,給了你一套幹淨的衣服。並且警告你,日後再不許來長揚宮。也要讓她知道,我厭惡曲家的人。更覺著是曲家害了蘇家,你也要對我這番舉動十分氣怒。而往後,隻要聽見旁的人提起我,你就要立時怒罵。”寶憐頻頻點頭,蘇絮又想了些應對六尚人的話教給寶憐,一番言畢,瞅著寶憐的神色問道:“我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寶憐猶豫著慢聲慢氣的囁喏道:“可是,往後……”


  “這些都是做給旁人看的,你若是有什麽困難,我會想方設法的幫你。往後有什麽話,也要記住,在晚上趁著旁人都睡下了偷偷的來。”蘇絮凝視著寶憐的雙眸,見她麵上有些會意之色,才放下心。


  “寶憐曉得了。”


  蘇絮頗為讚許的頷首,拍了拍寶憐的頭,“就曉得你一向是最聰明的,一會兒我不會叫人送你回六尚,自己能找到路嗎?”寶憐略想想,便遲疑著點頭。蘇絮放心不下,“我會讓小康子給你指出來,你到時候按著他說的話走就是了。至於旁的話,咱們今天除了我方才教你的幾句,別的再也沒說過。”


  寶憐伶俐的點頭應了,蘇絮便起身拉著她道:“回去之後,要記住。好好的學本事,那才是往後能幫著你步步高升的正經路。別的歪門兒邪道的心思,一點也不要想,一點也不要做。若是有吃力的地方,記得趁著沒人瞧見的時候再來長揚宮。”


  蘇絮這番囑咐完,才叫眾人進來。讓小康子遞給寶憐一盞燈籠,送她出宮門。又囑咐了宮裏的幾人。話罷,由著白檀扶著她去安置,一番梳洗畢。蘇絮換了寢衣躺在床榻上,與白檀歎道:“方才我有一瞬間的疑心,生怕寶憐是別人步的局。現在想來,我竟然也事事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


  “小主仔細些總沒錯,此前奴婢也疑惑著。不過無論是掖庭局還是六尚,沒有特別的召見與差事,是不能輕易去嬪妃宮中的。而且,寶憐姑娘還小。”


  蘇絮頗為讚同的看著白檀,將自己的思慮如數說了出來:“之前與英容華、熹嬪閑話。提及禦醫院、六尚與內侍省,咱們都該有人才好。我覺著這是頂要緊的,你瞧瞧她們那幾回動手,除了自己身邊的宮人,不全都是靠著禦醫院、六尚與內侍省嗎?”


  “小主有心將寶憐姑娘扶植成心腹,作為插在六尚的眼睛。”


  蘇絮緩緩點頭,“我正是這個意思,比起寶瑗與寶珍,寶憐是個頂聰明。能自己從掖庭局進了六尚的門,也是本事。更何況,若是來日她知道,淪落在宮中為奴為婢是因為怡妃的設計陷害,該會如何處置?”


  白檀陪著蘇絮柔柔笑起,很是恭敬道:“小主事事都想得長遠周全,奴婢說句犯上的話,實在心中安慰。”


  蘇絮微微笑起,“有什麽犯上的,你從前勸我的時候說,你自己比不得紅萼。如今我與紅萼的主仆緣分盡了,往後,全要憑著你們。其實待你們,我心裏都是一樣的倚重信任。”


  白檀默然聽著蘇絮的話,心裏尤為安慰。靜靜半晌,白檀略有所思的與蘇絮道:“算一算,小主的生辰將至,入宮也近一年了。小主的《長恨歌》唱的這樣好,也是時候該準備著複寵了。”


  蘇絮眸色幽深,眯目定定道:“如今已然是四月天了。”


  次日一早,蘇絮草草用了早膳,便趕忙往齊相宜的宮裏去。進恰春堂的時候,昭雲歸正照例為齊相宜請平安脈。瞧見蘇絮進門,昭雲歸神色微楞,麵無表情的問了安。


  “如何,英容華的胎如何?”蘇絮還未告坐,便急匆匆的問道。


  昭雲歸垂首,麵無表情的回道:“英容華胎像不穩,不過如今查出來還不算晚。幾日前微臣還為容華把過脈,已經頗為安穩。可如今,英容華的脈象遲而緩,是受寒之症。除了在吃食上不當心,就是春日咋暖還寒的緣故,是否夜裏吹了風。”


  蘇絮瞧了一眼齊相宜,齊相宜便吩咐眾人道:“留著香櫞與昭大人,其它的人退下吧。”待殿內的人都走了大半,齊相宜睇著香櫞道:“把早上留下的魚蓉餅給昭大人嚐嚐。”轉首又對昭雲歸道:“昭大人,坐下嚐嚐吧。”


  昭雲歸一時疑惑,卻也曉得齊相宜這樣的舉動,一定是另有原因。他提著衣襟起身,坐在桌邊。香櫞取了筷子遞給他道:“昭大人請用。”昭雲歸微微點頭,接筷子夾了一塊兒在嘴裏咀嚼。香軟的魚蓉在齒頰間,他卻不覺蹙了眉,又夾了一塊兒含在口中。待咽了口中的食物,才憂心道:“小主吃了幾日?”


  英容華麵色陰沉,強壓著怒意:“從前也吃,不過我不愛這個味道,便極少動。這樣的東西,自昭大人這幾日因著皇後臨盆而照顧不上的時候,廚房便日日做了。我想著大人說多食魚蝦是好的,便也日日都用。”


  昭雲歸麵上也是十分難看,並不言語。蘇絮坐在齊相宜的身邊,幽幽道:“恐怕這下手的人正是挑準了這個時機,偷天換日,將姐姐的魚蓉換成蟹肉。”昭雲歸倏地抬眼,定定問道:“敏嬪知道?”


  蘇絮冷聲笑起,“寧貴人吃了燕窩魚蓉粥而無故過敏,起了紅疹子。恐怕正是蟹肉的關係,而且昨日,剛巧又讓我知道了旁的事兒。”蘇絮轉眸與昭雲歸道:“若是英容華在這樣吃下去,胎兒會如何?”


  昭雲歸垂目鎮聲回道:“螃蟹性寒涼,有活血祛瘀之功。《名醫別錄》,就有記載‘蟹爪,破包墮胎’。英容華若繼續用下去,不出七日,便會小產。”


  齊相宜聞言,手間一頓,不小心便將,邊兒上的琺琅描花杯盞推落了地。她神情有些怔忪,低聲道:“到底有人坐不住要下手了。”霍景嵩想起昨日皇後所言,額上竟不自覺的沁出汗來。當即便跪地道:“是微臣顧此失彼,沒有照看好小主的胎。”


  齊相宜嘴唇抿的發白,臉色也是鐵青的難看,不住的喃喃道:“是誰要害我,是誰要害我的孩子。”


  昭雲歸瞧著齊相宜的模樣不好,連忙出言勸道:“小主不可動氣驚心。”


  齊相宜捂著肚子,躬身,十分惶恐道:“肚子,我的肚子好疼。”蘇絮聞言,嚇得大驚失色,忙去扶住齊相宜,昭雲歸立時上前為她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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