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侍疾1

  靖夫人沉著臉,嘴唇直發抖,指著葉箏便道:“大膽……你…你。”她話音輔一落地,宣順夫人便領著元慈進了門,眾人忙起身向她見禮。靖夫人此刻氣的發怔,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宣順夫人環視一周,瞧見葉貴人目光中滿是厭惡、鄙夷、挑釁的神色。便也曉得是靖夫人與葉箏又起了爭執,她無心理會,便和顏悅色的抬了抬手笑道:“諸位妹妹勤勉,倒是本宮來晚了。”


  蘇絮等人皆是陪著一笑,或說“沒有”,或是客氣一句她平日協理六宮辛苦這樣的話。便都恭順的候著宣順夫人入座。她似沒瞧見靖夫人的滿麵怒容一樣,牽著元慈帝姬坐下。


  靖夫人緩了緩氣,才冷聲與宣順夫人問道:“宣順夫人協理六宮,本宮問一句,宮妃違逆犯上該是什麽罪過?”


  此時宮人正端著茗茶送到宣順夫人麵前,她微微靜默,轉頭對元慈和藹道:“早上沒吃東西,讓趙姑姑帶你去用點東西。”元慈今日不如往常活潑,隻靜靜依在宣順夫人的身邊。聽見這話,很是乖順的點頭,被宮人領著出去了。宣順夫人這才一嗑清了清嗓子,曼聲開口道:“靖夫人從前也協理過六宮,何必來問本宮。”宣順夫人粲然一笑,輕聲道:“咱們今日是來給太後侍疾的,並不是在自己宮裏。”


  靖夫人正要發作,聞聽宣順夫人的提醒。想起葉箏一向在太後身邊得臉,如今在頤寧宮中,如何能由著自己撒野。若是當真鬧將起來,也必定是自己沒臉。靖夫人不得不摒一摒怒氣,全部壓下,一字一句的與葉箏道:“本宮今日不與你計較,就看你能得意到什麽時候。”話至此靖夫人便拂袖轉麵,再不看葉箏。


  殿內一時間便也都安靜下來,眾人各懷心思的等著太後召見。過了大半刻,元慈才被趙姑姑領著送回。蘇絮這刻胃裏也空落落的,卻到底比不得皇長女。她極為閑適的飲著茶,偶爾不經意抬頭,眼角餘光掃看著眾人的神請。心裏也頗為奇怪,宣順夫人來侍疾,何必帶著元慈帝姬過來。


  “諸位娘娘、小主,太後已經起身了。”蘇絮正想的入神,皇太後身邊的方姑姑便進了門。她對著諸人一福,儀容恭順,聲調平和道:“太後請諸位娘娘、小主過去。”眾人立時起身,隨在宣順夫人身後往內殿去。


  太後才梳洗完,穿著一身常服歪在榻上。諸位妃嬪進了內殿,對著她跪地請安。還沒等太後叫起,元慈便起身忙不迭的往太後身上撲,撒嬌的喊道:“皇大母!”


  太後滿麵笑顏的伸手抱過元慈,拍著她的背,歡喜道:“小懶貓兒今天怎麽這樣乖,來給皇大母請安。”


  元慈的聲音很是細致耐聽,嬌俏著咕噥道:“宣母妃說皇大母病了。”她說話間,便學著大人得樣子,小手覆上皇太後的額頭道:“皇大母哪裏不舒服,現在還要不要緊呀!”


  元慈這幅樣子逗得太後大笑,興致盎然道:“皇大母一瞧見慈兒,哪兒都沒有不舒服了。”元慈高興的直拍手,皇太後便頗有感觸道:“皇帝子嗣一直單薄,若是能多有幾個活蹦亂跳的孫兒在哀家的膝前,再病再痛也不覺得了。”眾位妃嬪皆恭順的道了句是,太後便讓人賜坐。


  宣順夫人陪著太後一笑,曼聲道:“如今皇長子與二皇子皆已降世,榮婕妤同英容華也有著身子。太後的兒孫會越來越多。何況,皇上身邊的妃嬪也充盈許多,諸位妹妹都是有德行的淑女。”


  元慈嘟嘴搖著太後的手道,“大母,宮裏的弟弟妹妹少,都沒人陪慈兒玩。延淅與延泓都是奶娃娃!都不能像菱兒姐姐一樣,陪著慈兒蕩秋千,放紙鳶。”


  皇太後慈愛的撫著元慈的頭,笑看著蘇絮道:“是你的娘家妹子?”


  蘇絮恭敬的點頭,“是,恐怕帶壞了長帝姬。”


  元慈趴在皇太後的懷中,模樣十分乖巧溫順。皇太後輕輕一歎,頗有感觸,“說來,慈兒長了這麽大,也實在沒有一個像樣的玩伴,虧得皇上將蘇家姑娘留在未央宮。”


  元慈小大人模樣的頻頻點頭,“慈兒也想有好多的弟弟妹妹。”皇太後若有所思的頷首,與方姑姑道:“帶著帝姬出去玩一會兒。”方姑姑喏喏應著,轉身領了元慈出去。皇太後頗為責怪的對著宣順夫人道:“你也是,哀家感染風寒,你帶著慈兒過來,若是將病氣過給她可怎麽好。小孩子與老人家最經不起折騰。”


  宣順夫人立時訕訕的,有些不自在道:“臣妾晨起出門時,慈兒聽聞皇大母生病,非要跟著臣妾過來。”


  太後很是讚許的點頭,“慈兒像她父皇,也是孝順孩子。”說到此處,太後麵色稍有緩和道:“皇上子息單薄,如今到了春日。也該給六宮妃嬪送些坐胎藥了。皇後最近也理會不到這些事兒,你協理六宮竟也不上心。”


  宣順夫人頻頻頷首,仔細著問道:“是按照太後娘娘往年配的藥方給諸位嬪妃送去嗎?”


  “這點主也做不了,還要讓哀家操心。”她麵上頗為不悅,微咳了一聲厭煩道:“得了,也不指著你能做成什麽事兒,交給太醫院的院使去辦吧。”宣順夫人恭謹垂首,便在不多言。


  蘇絮瞧著皇太後麵上盡是嚴厲之態,再不複方才的慈愛神色,不由出聲道:“今日瞧著太後娘娘氣色大好。”


  太後微微靜默,才複又笑道:“哀家喜歡看你們年輕美麗的容顏,看著哀家心裏開懷,也不覺著難受了。”她語頓,不住的歎道:“隻是來伺候哀家,難為你們這幾日要時時陪著哀家這個老婆子。”


  熹嬪嬌柔一笑,軟綿綿道:“能陪伴太後,嬪妾們自然是喜不自勝。”


  太後轉眸盯著怡妃沉靜恭謹的麵龐,緩聲徐徐道:“怡妃也作此想嗎?”


  怡妃麵上是平和恬淡的神情,起身屈膝行禮,恭順回道:“是,臣妾願太後能平安康泰。”太後輕輕點頭,似笑非笑的瞧著怡妃。也不急著叫她起來,目光充斥著審視的意味。四周靜謐,鴉雀無聲。良久,太後才緩緩道:“哀家叫你們侍疾,也不必日日都陪著。這兩日就由怡妃、葉貴人、敏承嫻先陪著哀家。後日再換熹嬪、寧貴人吧。”


  眾人起身道了句“是”,徐姑姑便端著早膳進門,“太後,該用藥了。太醫叮囑,這藥不可空著胃吃。奴婢特意讓禦膳房做了梗米蝦滑粥。”太後也不言語,葉貴人立時進前取了那粥與銀羹匙,舀了一勺放在嘴中。進前恭謹道:“嬪妾伺候太後用膳。”


  太後滿意的頷首,微抬眼皮,不疾不徐道:“行了,除去怡妃與敏承嫻、葉貴人,旁人都退下吧。”幾人起身行禮,垂首道了句是,便也不多做停留,靜聲靜氣的出了門。


  葉貴人十分安靜的捧著碗盞,坐在皇太後的床邊。蘇絮一時尷尬,也不曉得能做些什麽。便跟著上前,替皇太後扶了扶靠墊。


  怡妃摘下手上的護甲,親自端了藥壺替太後濾藥,準備果脯、漱盂、甜茶等太後服藥的事宜。蘇絮在一旁冷眼旁觀,十分疑惑怡妃竟也這般熟悉。仿佛如葉箏一樣,是做慣了的。


  這一刻日陽高掛,透進窗子照應在盆景的青綠枝蔓上。殿裏燃著沉水香,甜甜的香氣若有似無,清幽醉人,流韻悠長。葉貴人動作極為細致,偶爾羹匙輕輕碰觸到藥碗,是“叮”的一聲響。在窸窣的腳步聲中,亦發顯出壽康殿此刻的靜謐。眾人有各自的活計要做,皆是十分嫻熟認真,有條不紊。


  太後將這一碗吃食用盡,便轉頭再不進了。葉箏回身取了茶水與絹子,蘇絮曉得這是太後要漱口,便趕緊捧了一旁方姑姑舉著的漱盂候著。太後將嘴裏的水吐出,笑著稱讚道:“也難怪皇上要喜歡心疼你。怡妃從前侍過疾,葉貴人近日也是長做。唯獨你很少做這樣的事兒,倒是也能幫著葉貴人,做的這樣好。”


  蘇絮低眉溫潤含笑,“嬪妾粗苯,是太後與皇上不嫌棄嬪妾,還事事教導嬪妾。”


  太後和顏悅色道:“再沒誰像你這樣有眼力見兒的,你若粗苯,旁人便更不值一提了。”她話罷,落目在怡妃的身上。


  林倩蓉心裏大為不快,麵上卻仍舊是恭謹和順的樣子,親自托著藥碗走到太後身邊,輕聲道:“太後用藥。”


  葉貴人擦了擦手,起身給怡妃讓路。她手肘一轉不覺將怡妃端著的碗盞碰倒,那藥是才倒出來的,仍舊冒著熱氣。忽然被葉貴人撞倒,便都灑在了怡妃捧著的托盤之上,極為迅速的蔓延到了怡妃的手上。她低叫一聲,哪兒還能端得住那盤子。立時鬆了手,蘇絮瞧著,那藥碗離著太後極近,恐怕怡妃這樣猛然鬆手,難免要跌落藥碗燙傷太後。她忙伸手去托住那盤子,藥碗這樣一振,墨黑滾熱的藥湯便落出一些灑在了蘇絮的手臂上。蘇絮吃痛的一呼,卻到底也沒將那托盤放下。


  這件事出的極快,不過一瞬的功夫,旁人哪兒能反應過來。等到蘇絮叫出聲,宮人才七手八腳的上去端藥碗、托盤。怡妃立目去盯著葉箏,葉箏卻是十分慌忙,憂心忡忡道:“怡妃娘娘小心一些,這藥湯這樣熱,若是燙著了太後可怎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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