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侍疾2

  縱然怡妃往日是極為穩重，喜怒不形於色的性子。此刻也有些捺不住怒意，全忘了手上被燙的熱辣辣疼，厲聲嗬斥道：“葉貴人平日裏難道就是這樣伺候太後的？”


  葉箏被嚇得一顫，凝著她很是惶恐不安道：“怡妃娘娘這是什麽意思。”蘇絮扶著手臂，瞧見皇太後閉目也不言語，似乎一點都不想管怡妃與葉貴人，全憑她們二人爭吵。


  怡妃勉強沉住氣，鎮聲問道：“方才若非葉貴人不當心碰到碗盞，如何能險些燙著太後？”怡妃出言詰問，驚得葉箏連連退步怯生生道：“嬪妾並沒有，嬪妾並沒有……”


  “你沒有，難道是說本宮故意要用滾燙的藥汁往太後身上潑嗎？”怡妃立目反問，很有妃位的嚴厲氣勢。葉箏眼裏噙著淚水，十分委屈可憐的樣子。抽噎著道：“嬪妾沒有！”蘇絮心中一動，忽然曉得葉箏的算計。她正是想借著這件事亦發坐實與怡妃的不睦，也給怡妃扣上不敬太後的帽子。林倩蓉此刻也逼視著葉箏，在心裏飛快的思量著她的打算。


  太後猛然睜開眼睛，森森吐言道：“怡妃好大的氣勢，究竟是誰不當心，還有這麽些個眼睛看著，實在不必怡妃在哀家的寢殿上堂。”


  怡妃聞言立時跪地，斂聲靜氣道：“臣妾失儀，方才沒傷著太後吧？”


  太後絲毫不領情，眉目一揚，冷冷道：“怎麽，現下才想起哀家的安危嗎？”她話罷，伸手對著側立一旁的蘇絮道：“手臂給哀家看看。”


  蘇絮今日穿著一身妃色廣袖寬身衣裙，袖擺很是寬大。她聽見太後這樣吩咐，哪兒還能靜立著不動。立時走近太後，將袖管卷起。小臂被藥湯灑到的地方此刻已經紅腫一片，看著尤為驚心。太後沉聲道：“還不去請太醫過來？”


  方才怔愣著的一眾宮人這才回神，忙應著去宣禦醫，又有人進前收拾起這一地的狼藉。葉箏委屈的哭訴道：“是……是嬪妾不當心，險些讓太後受傷。”她抿著唇，又是委屈又是不安。說完這一番話，還不住的轉頭去看怡妃。十分惶恐害怕的樣子，“不，不是怡妃娘娘，全是嬪妾的錯。”她話罷，便細聲抽噎著，連哭一哭也不敢太大聲。


  葉箏麵上分明是在像皇太後認錯，可旁人瞧著，總覺著是葉箏迫於怡妃威嚴，才認下的緣故。玲瓏匆匆跪地與皇太後叩頭道：“太後明鑒，並不是葉貴人。葉貴人方才並未碰著藥碗。”


  葉箏轉身，厲聲喝道：“閉嘴。”玲瓏滿麵的不解，快速的低頭不敢再說什麽。葉箏連連對著太後叩首道：“是嬪妾沒有好好約束宮人，太後不必聽她的話。”


  太後厭煩的阻了她，“得了，這麽多雙眼睛，難道沒人瞧見？”葉箏聞言，也不再叩頭，隻小聲跪著啜泣。皇太後轉眼與蘇絮道：“敏承嫻離著近，可瞧見是怎麽回事兒了？”


  蘇絮方才原本是將漱盂遞給一旁的宮人，回身的時候餘光正瞧見。可那時間，怡妃隻留心在藥湯與腳下，殿內眾人各自忙碌，幾乎沒人注意蘇絮。


  蘇絮眉心微蹙，很是恭敬回道：“方才嬪妾回身放漱盂，並未瞧見。”她眼中滿是平靜坦然，讓人瞧不出旁的神色。太後便又去問旁人，“除去跟在怡妃身旁的宮人，便都沒瞧見。”


  那宮人跪地，低眉極為慌張道：“奴婢，奴婢方才並沒瞧見葉貴人碰見藥碗。”這宮人是太後身邊的，當時又離著怡妃最近。林倩蓉聞聽她這樣說，心裏如何還不清楚自己被葉箏算計，轉頭怒目而視道：“你再說一遍，方才明明是葉貴人不當心。”


  宮女被一退，不小心趔趄的跌坐在地，麵上盡是懼怕之色，“怡妃娘娘，奴婢並沒瞧見是葉貴人不當心。”


  怡妃氣結，強自鎮靜下來。斂衣扶著那隻被燙的通紅的手正要跪地，葉箏忽然膝行上前兩步，直接搶在了怡妃身前，“太後若是要懲罰便罰嬪妾吧，全是嬪妾不當心。”她語頓，仿佛咽下極大的委屈，瑟縮著發抖，很是艱難的哭道：“太後身子要緊，實在不益動氣。出了這樣的事兒，必定不會有人是故意的。請太後息怒。”她原本是認錯的話，可說的這樣委屈，提及並非故意這樣的話，更是意指旁的人。


  林倩蓉眉頭緊鎖，曉得這其中被算計的厲害。上次在禦花園的事兒，後宮便傳的沸沸揚揚。因為葉箏的家世令自己十分厭惡。若非元慈帝姬出麵，怡妃必定會重重懲罰她。今日若再出現這樣的事兒，恐怕三人成虎，皇上亦發要疑心了。她思至此，哪還能無動於衷，立時將所有的怒氣全部按下，恢複了和緩笑顏。跪在太後身前道：“許是葉貴人方才過來，臣妾也怕撞倒她。所以才灑了湯藥，方才臣妾離著葉貴人近，便以為是葉貴人的緣故。全是臣妾看差了。”她話罷，立時去攜葉箏的手，再不複方才的厲色，懊悔一笑，和悅的自責道：“葉妹妹快別哭了，原是本宮不好。”


  蘇絮正打量著她二人，瞧見葉箏壓低的側臉全是厭惡之色。而怡妃那個方向全然瞧不見這些，葉箏雙手微微發抖，仿佛仍是驚悸未定，抽噎著說不出話。蘇絮也隨著她二人跪地道：“太後病中不宜動怒，這藥灑了，再重煎一碗吧。”話罷，轉眸與方姑姑道：“請姑姑吩咐人去吧，過了服藥的時辰就不好了。”蘇絮這一番細致的囑咐，勉強將殿中的尷尬打破。她溫潤一笑，繼而道：“無論是怡妃還是葉貴人的錯，都是不小心的。所幸太後沒傷著，太後待咱們一向和暖，必定不會與怡妃姐姐與葉妹妹計較。”


  太後雙目微眯，眼神遊移不定，殿內的眾人便屏聲靜氣，銅壺滴漏的聲音一下一下響著，時間靜靜流淌，讓人很是心慌。過了半晌，太後才轉臉，幽幽開口道：“得了，也別在這跪著。”太後別著頭，瞧也不瞧怡妃一眼，“怡妃，你回宮吧，哀家不必你侍疾。笨手笨腳的，也不知道還會出什麽樣的錯漏。”


  怡妃麵上的笑容一僵，登時便有些下不來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微愣了一瞬，便斂衣叩頭，隻道了句：“是。”才起身退著出去。此時太醫也進了門，太後並不留她，對太醫道：“李玉，來給敏承嫻看看，這傷要不要緊。”蘇絮轉首瞧著怡妃雙肩一滯，忽然轉身匆匆出了大殿，她這刻心裏竟尤為自在開懷。


  蘇絮曉得，方才那一幕，必定是太後與葉貴人一早商量好的。她不曉得還會出現什麽事端，心裏越發不安，隻想著能借燙傷推去此次的侍疾。


  李玉查看完蘇絮的傷勢，躬身向太後稟道：“並不十分嚴重，養上幾日便也就好了。微臣開些外敷的清涼藥膏，”他轉首又囑咐蘇絮道：“小主切忌，不要弄破傷口上的水泡。”蘇絮連連點頭，忍不住出聲詢問道：“我現在手臂火燒火燎的疼，李大人可有法子能稍稍止痛。不然，我如何侍疾？”蘇絮言語焦急，很是真切。


  太後沉聲道：“難為你有孝心，今天的事兒哀家都記著呢。你還是好好回宮養傷吧，這裏留著葉貴人。”


  蘇絮連忙起身跪地，卷著的袖管忽然滑下，蹭在傷口上。蘇絮低叫一聲，卻仍舊不顧它與太後道：“太後身子不舒服，嬪妾怎能因為這點兒傷就躲懶呢！”


  太後溫和笑起，睇了方姑姑一眼，指著蘇絮道：“快扶起來，替哀家送敏承嫻回去。”方姑姑喏喏的應了上前去扶蘇絮。蘇絮麵上很是窘迫，懨懨的不安。“行了，哀家知道你是有孝心的孩子。安心去吧，明日好些了，再來給哀家請安，陪著哀家說話。”蘇絮緩緩點頭，又推拒了方姑姑相送，方帶著白檀等人回宮。


  出了頤寧宮，蘇絮麵上一鬆，心裏才舒了口氣，一路上無言的回了長楊宮。蘇絮才進宮門，禦醫院那邊便打發了內監送來外敷的燙傷藥。綠楊瞧見蘇絮這幅樣子，大為驚異道：“小主不是去太後宮中侍疾嗎？怎麽好好的還燙傷了呢？”


  蘇絮瞧了白檀一眼也不說話，白檀邊為蘇絮上著燙傷藥，邊將頤寧宮的事兒說了一遍。綠楊大為震驚道：“是說，葉貴人故意將那藥碗撞灑的？”


  蘇絮微微頷首，輕笑道：“聽說怡妃又要進封，葉貴人如何能坐得住呢？不過今日怡妃也算臨危不亂，明擺著是冤枉，卻到底忍了下來。”


  白檀笑道：“小主今日才是臨危不亂呢，太後、怡妃、葉貴人三麵都應對處置的這樣好。”


  綠楊眼神晶亮，扯著白檀道：“姑姑給我細說一說。”


  白檀抿嘴兒一笑，“咱們小主出手為太後擋了滾燙的藥，得著太後的青眼，往後也能多往頤寧宮走動。咱們皇上一向仁孝，有太後可依傍，幫著言語一句，小主也算是有了個保障。而葉貴人與怡妃二人，小主明裏幫著怡妃說了話，可暗裏卻是幫了葉貴人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