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風光
蘇雲飛在一眾戰將中戰功顯赫，被霍景嵩冊為正五品馬步軍都指揮使，手掌兵權。加封勳官位輕車都尉。更賜婚，八月擇定黃道吉日完婚。又追封蘇絮的娘柳氏，為正四品濟陰郡君。這樣大的榮耀在大齊開國以來都是鮮少的，蘇雲飛與蘇絮兩兄妹自然身價倍漲。
霍景嵩封賞後，諸位有功大臣便會被安排著稍作休息。蘇雲飛與蘇絮兩人便借著這個功夫回蘇府。紫宸殿的朝臣散盡，蘇絮便被吳德全請上大殿。
蘇絮一身櫻子紅繡百蝶穿花的輕羅長裙，如網狀的珍珠瓔珞罩在百褶裙擺上拖曳於地，妃色綾衫上繡著纏枝連雲花紋，鵝黃色的披帛兩端，綴著數不清的珍珠。日光照射下，散著清潤華貴的熠熠燭光。正與蘇絮腰間垂下的珍珠瓔珞交相呼應，她整個人都仿佛攏在珠光寶氣之中，尤為絢麗奪目。十字髻之上帶著金累絲鑲珍珠的鈿花，精致玲瓏卻是極合身份的華貴大方。
蘇絮跪地叩拜謝恩，便可與蘇雲飛回家歸寧。原本後妃是不得從大齊啟曌城正門出宮的，因著蘇絮兄長立下戰功，才被特別允許從宮丹鳳門與承天門的偏門出宮。蘇家二兄妹的煊赫榮耀令人咋舌不已，卻到底無人敢妄自議論。除了皇親貴戚，連大齊第一尊貴顯赫的顧家都要拉攏示好，旁人便隻有趨奉追捧的份兒了。
出了紫宸殿，蘇絮與蘇雲飛並肩而行。蘇菱被白檀牽著跟在她們身後。蘇絮嗓子哽咽著說不出話，蘇雲飛也是默然無語。一行人直走了大半晌，蘇絮才開口道：“方才哥哥受封說話的時候，我已經讓小康子去重新做了靈位牌，就讓哥哥捧著娘的靈位牌進門。”
蘇雲飛默然著頷首，過了大半刻才道：“紅萼，紅萼她？”蘇雲飛話落，蘇絮眼圈兒裏含著的淚便忽然奪眶而出。蘇絮匆匆低頭，捏著絹子拂去眼淚。再抬眼的時候，便換上了另外一幅明朗樣子，“紅萼的事兒咱們回家再說。”蘇雲飛點頭應了，蘇絮便又道：“經年未見，哥哥雖然消瘦許多，卻瞧著很是結實康健。原本還有些擔心，現下看著也大安了。”
“出了那麽多波折，也沒少讓你為我憂心。此前蘇家獲罪，你的日子也必定無比艱難。”二人皆是唏噓不已。
蘇絮含笑，碰了碰蘇雲飛的手臂道：“哥哥與我皆是一言難盡，敘舊的話回家再說。倒是哥哥的婚事才是頂要緊的。”
蘇雲飛麵上有些懨懨的不痛快，“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兒回來，如今談起實在太過突然。”
蘇絮挽著披帛，緩緩撫著，“我曉得哥哥心裏顧慮。顧家二姑娘是我也見過一兩麵，美麗端莊，儀態萬方。聰慧機智卻並不跋扈，想必能成為哥哥的賢內助。”見蘇雲飛一言不發，蘇絮垂眸複言道：“兩家天淵之差，咱們委實高攀不起。可二姑娘善解人意，想必哥哥不會太累才是。往後好好待二姑娘，夫妻和睦，舉案齊眉才好。”
蘇雲飛微微一笑，“從前都是我一件事一件事的叮囑你，如今亦發出息了，也能為我安排設想。”
蘇絮唇角微揚，兄妹二人這才笑語盈盈起來，“咱們從前的府邸比起顧府，實在懸殊。皇上特意撥了旁邊的宅子並在一起，讓顧二姑娘能住著舒服一些。可見十分看重二姑娘與哥哥。”
二人行至丹鳳門之外，蘇雲飛送著蘇絮上轎道：“再多叮囑的話，也等著回家再說吧。”蘇絮明麗一笑，扶著白檀的手上轎。
蘇雲飛又回身送蘇菱上轎，蘇菱親熱的攬著蘇雲飛的手臂撒嬌道：“三哥，阿珞姐姐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好看呢！菱兒喜歡阿珞姐姐。”蘇雲飛禁不住一笑，撫了撫蘇菱的額頭。
大隊人馬將兄妹兩人擁在中間，鑼鼓樂聲奏的喧天。蘇昇帶著一家人早就候在了門外。見儀駕進了蘇府的巷子，漸漸行過來。一對龍旌鳳翣,雉羽夔頭在前，又有內監焚香在後，一把曲柄繡翟金黃傘過來緊跟著，之後便是並排走著的兩隊太監。蘇雲飛騎馬跟在蘇絮儀轎之後，蘇絮乘著的金頂金黃繡翟儀轎這才亦發行近。
蘇昇與嫡妻曲氏各自引著親眷跪迎，蘇絮在轎中喚道：“免禮。”眾人這才緩緩起身。儀轎抬進大門，直奔著正院而去。禮樂一類的太監散去，此刻跟在蘇絮身邊的便是往常伺候著她的近身宮人。
一時白檀掀了簾子，蘇絮便下轎等著蘇雲飛近前。蘇雲飛親自捧著柳氏的靈位，與蘇絮、蘇菱一同往祠堂去。二人將柳氏的靈位公傷，兄妹三人又各自上了香才算完。
兄妹幾人這幅樣子把嫡夫人曲氏氣的不輕，卻礙於蘇絮婕妤的位份，半句話也不敢多說。眾人又簇擁著蘇絮進了正院正間，因著早有蘇絮出宮省親的準備，是以明間的主位之上早就設了帷幔垂簾。蘇絮進內歸坐，又賜了眾人座，蘇雲飛與蘇昇陪坐兩側，除了嫡夫人所出的三個嫡子女，旁的姨娘庶出都跟著站在兩邊。
蘇昇與嫡長子蘇雲峰皆已被貶為庶人，此刻便是商家緞子長衫的打扮，嫡母等人自然也不過是穿了體麵些的綾羅綢緞在身。比起去年的相見，蘇昇更見蒼老，看著也不如從前那般硬朗，風姿綽綽。蘇絮心中百感交集，軟言開口道：“爹爹身子可好？”
蘇昇畢恭畢敬道：“勞婕妤惦記，草民身子還算康健。”蘇昇的客氣疏離讓蘇絮無端的心中一墜，極為難過傷心。蘇絮強自鎮靜著精神徐徐道：“本主記得長姊如今也要十七了，因著二哥不爭氣，到底耽誤了長姊的婚事。”
蘇絮話落，蘇家大姑娘便立時起身上前福身應道：“是。”蘇絮微微偏頭與蘇雲飛道：“到底是嫡親的姐姐，長姊的婚事還要三哥多多留意。看看麾下有沒有像樣的兵士，若是身家人品好的，縱然做個妾室也沒有什麽不好。”蘇絮話落，蘇家大姑娘麵上一僵，眼圈兒就有些發紅，險些哭出來。曲氏聽了這話也大為惱火，登時拉長了臉。
可蘇絮這一番確實是好意，大姑娘不得不回道：“些敏婕妤恩典。”
“到底是爹爹和太太的閨女，爹爹可有什麽要叮囑三哥的嗎？”蘇絮偏頭定定的瞧著蘇昇，蘇昇卻是麵無表情，轉首作揖道：“一切皆憑敏婕妤做主。”曲氏聞言，亦發坐立不安，直拿眼風狠狠的剜看著蘇昇。蘇絮這才回轉心緒，又說了些旁的家常話，開口道：“留下兄長即可，不相關的都出去吧。”蘇絮話落，小康子等貼身的內監宮人便引著一眾家眷出去，隻留下白檀與綠楊近身伺候。
聽見闔門之聲，蘇絮才開口道：“哥哥與顧家的婚事還要爹爹與大哥多多操持。”蘇昇低低應了，蘇絮便又道：“顧家是士族大家，此番陪嫁，便聽說有城郊別院一類。女兒想著，咱們家的彩禮也不能太寒酸才是。皇上已賜下旁邊的宅子，就是怕委屈了顧二姑娘。”蘇絮微微語頓，又道：“新宅的修繕，恐怕哥哥軍務繁忙顧忌不到。也要勞煩大哥忙碌奔走。”
蘇雲峰立時起身拱手道：“不麻煩，不麻煩。”
蘇絮臻首一低，攜了杯盞在手，緩緩抿了一口茶道：“若有什麽置辦起來為難的，盡管派人往宮裏送信。若是此次婚事大哥辦的妥帖，本主自然會向皇上進言，仍舊讓大哥複職。”蘇雲峰聞言，亦發喜不自勝，連連跪地叩謝蘇絮。
“來日他們成家之後，會在新院子居住。爹爹與太太仍舊住在這個院子裏，想必被發配到卑沙城這樣的苦寒之地，必定十分艱難。如今三哥迎了新婦進門，無論是太太還是大嫂，都可以清閑下來。往後蘇府的一應事物，便都由三嫂打理。”蘇絮漫不經心的說罷，蘇昇與蘇雲飛麵上皆是黯淡下來。
蘇昇正了正身子，恭敬道：“顧家的姑娘到底是新婦，士族貴女，恐怕嬌生慣養，做不慣管家這樣瑣碎的事兒。”
蘇雲峰也立時附和著道：“你大嫂進門之後也跟著母親摸索了許久……”
“不是還有五妹嗎？五妹如今眼瞅著要十二了，再過兩年便也該出閣，早早曆練著也沒什麽不好。”蘇絮直直打斷了蘇雲峰的話，語氣盡是不置可否。
蘇雲峰自然不敢反駁，蘇雲飛也在一旁靜默著不發一言。半晌蘇昇才沉聲道：“你們兩個先出去，爹有些話要同敏婕妤說。”蘇雲峰立時起身，蘇雲飛確實定定的不動，直等著蘇絮開口。蘇雲峰瞧著蘇雲飛這般，也斷然不敢先走。便僵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直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蘇絮才不疾不徐的開口道：“既然爹有話要說，那大哥與三哥便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