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假象

  蘇絮側眼留心著霍景嵩的神色,也不言語。霍景嵩靜默半刻,方搖首開口道:“不好,來日你進封貴嬪,還要再另外搬出去,不如直接搬去長樂宮。”


  “皇上還在氣怡妃娘娘?”蘇絮試探著問道。


  霍景嵩麵上一冷,攏著蘇絮的手臂也鬆了許多,“好好的提她做什麽?”


  蘇絮悠然笑道,“嬪妾不提,皇上便不想了麽?”她不等霍景嵩出言,含笑溫然道:“不讓嬪妾搬回毓秀宮是皇上還氣著怡妃娘娘呢,還是怕嬪妾擾了怡妃娘娘?說來,皇上最是念舊重情之人,必定還是心疼怡妃娘娘的!”


  霍景嵩眉心微微舒展,抬手點了點蘇絮的鼻尖兒道:“就你最伶俐聰明!”他話罷,很是認真道:“朕也有旁的心思在裏麵。朕願你長樂無極,合歡殿又是極喜慶的意思。朕想著,你必定喜歡。”


  蘇絮心中微動,為著霍景嵩這般神色,一陣酸酸的不痛快。卻到底還是款款深情道:“皇上為嬪妾費心擇選的嬪妾自然都喜歡,隻是想著如今皇後娘娘身上不好,緩一緩再搬宮也不遲!”霍景嵩笑著點頭,二人也不再多說,各自睡去。


  進了七月,皇後的病勢稍有好轉,讓一直懸心不已的霍景嵩略微安心。而太後那邊,除了讓葉嬪去頤寧宮侍疾,便沒有旁的嬪妃踏足。


  這日,正是蘇絮留在鳳寰宮侍疾,她收了顧臻手上的藥碗,接過子佩遞上來的帕子給顧臻,緩緩道:“娘娘的麵色比起之前好了許多。”


  顧臻神色懨懨的提不起精神,“左不過一日一日的耗著,若要全好是不能的了!”她拭了嘴角將絹子遞回給蘇絮。


  蘇絮接過,溫潤和順道:“娘娘不必太過勞心,好好養著未必不會有好轉。昭禦醫不是也說過,總有調理的辦法。”


  顧臻清潤一笑,“不過是安慰人的客氣話。”蘇絮仿佛從她麵上瞧出一絲哀傷愁苦的神色。她低眉,轉眸換了話頭道:“本宮前幾日聽皇上誇讚你,說你賢惠識大體。”


  蘇絮忖著霍景嵩這般,必定是指著怡妃一事。她婉然笑道:“哪兒是嬪妾賢惠識大體,不過是把皇上心裏話說出來罷了。”


  顧臻眯目道:“好好的幫怡妃說話,打了什麽主意。”


  蘇絮聞言,心中不覺咯噔一下,她原本無意將這件事說給皇後聽。隻恐怕她如今這樣一問,必定是心中有數。於是低眉微笑著開口道:“什麽都瞞不過娘娘,”她語頓,恭敬的進前小聲道:“葉嬪想借著娘娘打壓怡妃,嬪妾私心想著,唯有皇上對怡妃稍有改觀,再生出旁的事才能更加失望。”


  顧臻讚許的點頭:“你倒是會把握皇上的心思。”她轉眉,笑眼凝著蘇絮道:“葉嬪也是打算借著這個讓旁人別再多思多想本宮與皇太後的事兒吧?”


  蘇絮垂目,“娘娘英明。”


  顧臻微一挑眉,緩緩喘著氣,曼聲道:“看看怡妃今次要如何翻身,葉嬪的事兒再往後拖一拖,出了七月再動手。”蘇絮低聲應下,顧臻話罷,不住的咳起來。蘇絮為她順著背,又抬了抬墊子。即便這樣近,皇後這般疲憊不堪,卻仍舊是不露聲色的端莊肅穆。她瞧不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卻在心裏料定,皇後將這件事拖延,未必隻針對怡妃,又或許是不想讓與太後爭端這件事輕易的被遮掩過去。


  蘇絮陪著顧臻說了一會兒話,顧臻便是倦意上湧,遣了蘇絮回去,允自安睡下來。蘇絮從昭陽殿出來的時候,昭雲歸正過來親自送顧臻午膳後用的藥。昭雲歸進前請安,蘇絮便笑道:“既然娘娘歇下了,昭大人必定有功夫去給本主請平安脈了。”昭雲歸瞧著蘇絮神色,就曉得她必定是有話要說。他薄唇緊抿,垂首恭謹應了,蘇絮才帶著侍婢返回長楊宮。


  “小主有何吩咐?”蘇絮在暖閣用了一盞茶的功夫,昭雲歸便也到了。


  蘇絮小聲問道:“皇後的身體到底如何,不許瞞我!”


  昭雲歸頗有難色,遲疑著道:“小主何必打聽皇後娘娘的身子。”


  蘇絮麵上一冷,挑眉不悅道:“之前皇後拿自己身子作筏子,強要生下二皇子的事兒你就瞞著我,若非相信你,我真要以為是你夥同了皇後打我的主意!”蘇絮這番話驚得昭雲歸頓時冷汗直冒,脊背僵直著挺不起來。


  昭雲歸不敢抬頭去看蘇絮,輕聲道:“細心保養,就算能挺得過今秋,也必定過不得冬!”


  蘇絮驚異道:“皇後可知道?”


  “皇後的身子,她自己最是清楚。”昭雲歸心中仍舊有些惴惴的,蘇絮問什麽,他便答什麽。


  蘇絮低眉,大為疑惑,“既然知道,為何偏偏要提前婚期,讓旁人都覺著她身子大不好,朝不保夕!”


  昭雲歸禁不住緩緩開口答道:“越是這樣的時候,恐怕越有人蠢蠢欲動。”


  蘇絮嗤笑著說道:“既然是將死之人,誰還會蠢蠢欲動呢?”


  白檀在一旁猜測道:“提前婚期讓人覺著皇後朝不保夕,如今又做出大有起色之勢。實實虛虛,小主最近在看兵書,隻往那上麵想。”


  蘇絮細細的思量,遲疑著徐徐道:“擾敵之計?”她瞧了一眼白檀,又盯著昭雲歸道:“皇後可吩咐你旁的事了嗎?”


  昭雲歸道:“對外不得透露實情,隻說靜靜安養著便會痊愈。”


  蘇絮不覺笑著道:“若是皇後這個時候出了差池,那必定是養護不周的緣故。若有人可以加害,勾結禦醫……”往後不必蘇絮多說,白檀與昭雲歸自然都心中有數。昭雲歸憂心忡忡道:“皇後如今一直用大補之藥吊著精氣神兒,而且最近還要加重計量,仿佛有心讓人瞧著身子精神都大好的樣子。若是這個時候,誰不當心,恐怕要背上謀害皇後的罪名!”


  蘇絮盯著桌角雕刻的花紋,有些愣了神,“皇後是要讓誰做這個墊腳石?”


  昭雲歸回答不出,不覺勸道:“隻要不是婕妤小主,誰都好。往後小主務必要小心謹慎。”蘇絮輕柔一笑,“難不成皇後還要推到我身上?你安心便是!”


  蘇絮正一心等著皇後那邊的起色,卻是惠淑媛那邊先出了動靜。七月初五,惠淑媛帶著皇長子去南書房請安,偶然提起欲在七夕——初七那晚闔宮妃嬪放天燈,為皇後祈福。霍景嵩心中歡喜,自然沒有不答應的。誇讚了惠淑媛有心後,便讓宣順夫人著手準備。


  到了七夕那天夜裏,霍景嵩特意請了道士在通明殿內念經誦法,又帶著闔宮後妃在通明殿前的空地上放天燈。因是為皇後祈福,連著有孕的榮貴嬪與英貴嬪都應景來了。一些長日無寵的後妃,聽說惠淑媛提及放天燈祈福得霍景嵩讚賞,亦發積極用心起來。


  靖夫人的燈籠上密密麻麻的梅花小篆,比起旁人的三言兩語,實在尤為突出。霍景嵩眼角不覺掃到她的天燈,撫掌笑道:“靖夫人的燈籠上寫的什麽?”


  “是臣妾親手抄寫的《太上五鬥經》,臣妾問過通明殿的道士,這本經書是祈福之用。畢竟是想著讓這天燈能上達天聽,虔誠一些,才會得償所願。”靖夫人這番話說的得體端莊,言辭懇切真摯。讓霍景嵩頗為驚喜感動,不住讚道:“難為你這樣有心。”


  宣順夫人溫潤一笑,“心誠則靈,靖夫人必定求仁得仁!”一旁側立的眾人也都附和著讚歎靖夫人的用心。眾人並未提前準備,便都讓靖夫人搶去了風頭,這語氣多半是含酸不悅。


  蘇絮在心裏暗暗發笑,惠淑媛費心費力的唱了這麽一出戲,如何能讓靖夫人借著東風吹起。她隻在一角陪著齊相宜,也不進前。齊相宜小聲道:“上達天聽!能不能飛出啟曌城都是另一說!”


  “小聲一些,到底是湊皇上的趣兒,她真是好不容易找對了法子!”蘇絮含笑著語不傳六耳。


  齊相宜蠅頭小楷一筆一劃的寫著祈福祝禱的話,偶爾抬眼瞥一瞥另一邊的眾人,“恐怕飛得高摔得重!”蘇絮陪著她微笑,也不多言。


  諸位妃嬪寫好了話,便準備著點上火,放天燈。先是霍景嵩的燈籠在前,跟著便是宣順夫人與靖夫人。其它的便也不論先後,一起都放了。


  一串朱紅色的天燈參差不齊的緩緩升高,好不壯美動人。眾人默念著祝禱的話,瞧著天燈越升越高。蘇絮這邊話還沒念完,便瞧見一盞燈籠搖晃不定,三兩下就燒了起來。那燈籠旁邊正挨著靖夫人的天燈,它一歪,便整個倒在了靖夫人的天燈上。兩個燈籠一起燒著,撲著往下落。


  瞧見這樣子,哪兒還有不慌神的。諸位妃嬪四下尖叫著逃竄起來。蘇絮因是早就料定恐怕此次放天燈必有枝節,才能沉穩應對。她讓香櫞護著齊相宜後退,轉身便往霍景嵩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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