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暫安
蘇絮但作未見,紅了眼圈,唉唉歎息著道:“到底是母子情深,瞧著貴嬪如此悲慟,對皇長子憂心不已,臣妾心裏也實在不忍。奈何臣妾幾番進言,都沒勸動皇上。仿佛皇上動了真怒,每每提及上官貴嬪,總是黑著臉。到教臣妾如今也不敢深勸!”怡妃不說話,眉心不住的顫動,蘇絮幽幽道:“臣妾已經替娘娘勸過上官貴嬪,請她稍安勿躁。畢竟道士一事已塵埃落定,還需從長計議。”
怡妃眼眸低垂,讓蘇絮瞧不出她此刻的眼色。“確實要從長計議,急不得。”
蘇絮隨著她緩緩點頭,溫潤笑著起身,“臣妾該說的話也說過了,就不擾娘娘了。若是有什麽事兒需要臣妾,請娘娘萬勿客氣才好!”
怡妃麵上盡是疲憊神色,勉力笑道:“既是如此,本宮便不多留了。”怡妃話落,揚聲喚映春進門送一送蘇絮。
從毓秀宮出來,蘇絮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小康子早就從禦前回來,瞧見蘇絮出來,笑著上前低聲道:“皇上說今日午膳在咱們宮裏用,奴才方才已回去知會了廚房,挑皇上平日喜歡的做。”
蘇絮上了肩輿,含笑道:“差事都辦好了?”
小康子忙點頭道:“辦好了,有一個內監早就與王均不睦,之前娘娘囑咐的同今天這事兒都推在那小子身上。那人隻當是美差,樂的不得了!”
蘇絮頷首道:“王均也越來越有本事了!”
小康子笑回道:“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自然要往好裏活了!何況那小子因著禦前的差事,在諸位後妃麵前左右逢源,得了不少便宜。也難怪王均打他主意。”
蘇絮靠坐在肩輿的軟墊裏,華蓋遮住了炎炎烈日,她極為悠閑一笑,“回去拿幾個銀錠子賞給王均,告訴他,在禦前行走,不好收妃嬪的賞賜。銀錠子安全些!”話落,她又笑眯眯瞧著綠楊道:“今天的差事辦得好,回頭去庫裏挑兩樣小東西。賞給你們了!”綠楊與小康子聞聽,無不歡喜謝恩。
蘇絮出去了一上午才回長樂宮,她的肩輿剛落,霍景嵩也到了長樂宮的宮巷口。蘇絮笑吟吟的候著霍景嵩,離著老遠便福身行禮道:“皇上萬福金安。”
霍景嵩快走兩步扶住她,“綰兒今日這一身,好似一隻月季。亭亭玉立,顧盼生姿。”他這一番誇讚惹得蘇絮麵紅耳赤,正要開口。卻是霍景嵩瞧見她青碧裙裾之上,被染了雜色。原本碧色無暇,卻仿佛惹了汙色。
蘇絮瞧著他忽然變色,也瞧著自己道:“怎麽?臣妾身上可有什麽不對?”
霍景嵩蹙眉問道:“好好的碧色裙子,怎麽染上嫣紅色?朕瞧著大是別扭,不像是裙子原本就有的。”
蘇絮挽過霍景嵩的手道:“不過是一條裙子罷了,皇上何必落心在這上麵。是不小心染髒了,綰兒進去換過就是了。”
霍景嵩很是疑惑,微微一笑,任蘇絮攏著他的手臂往裏去。進了合歡殿,蘇絮便立刻去內殿換衣裙。霍景嵩瞧著綠楊頗為委屈,欲言又止,不免要詢問出了何事。待蘇絮重新整理出來,綠楊已將柔儀殿的事兒如數說給了霍景嵩聽。
蘇絮原本就想借綠楊說出口,如今霍景嵩主動問起,自然正中下懷。蘇絮埋怨著責備綠楊道:“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也要再皇上麵前胡亂嚼舌!罰你半年的月俸!”
霍景嵩見蘇絮動了氣,笑著拉過她坐在身邊。“你自己一味忍著委屈,還不讓宮人說。原是朕非逼著她說出來,你要真動氣,便罰朕。”
蘇絮無奈笑道:“臣妾要怎麽罰皇上!”
霍景嵩攬著她的腰肢,將蘇絮自然的攏進懷裏。另一隻手微揚,將殿上的眾人遣下,“上官氏的脾性朕如何不曉得,早就料到你過去重華宮必定受委屈。也是朕從前縱得她太不知道天高地厚!所幸,如今淅兒養在怡妃處。否則,真怕她沒得教壞了朕的皇兒。”
蘇絮有幾許失神,她記得小康子曾說過,從前霍景嵩也極寵幸過上官錦楠。隻是如皇後所言,上官氏的性子不討皇上喜歡,便被他拋在腦後。他有各色的如花美眷,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或是蕙質蘭心、或是嫵媚嬌柔。他看膩了一個,便總有旁的來彌補。可對於上官氏來說,被皇上膩煩,她便沒了旁的出路!連自己的親生皇兒也不能養在身邊。蘇絮想著,便是驚心不已。
“上官貴嬪母子分離,臣妾雖不曾為人母,卻也深知母喪子、子喪母之苦。以己度人,也要體諒上官貴嬪。”蘇絮這番話確實是真心之言。
霍景嵩微微一笑,軟聲安慰著道:“怪隻怪上官氏自作孽,心術不正。”
蘇絮整了整腦中思緒,含笑道:“不過怡妃娘娘一向與上官貴嬪親近,皇長子在披香殿照養,上官貴嬪也能夠安心!”霍景嵩沒有因上官氏遷怒怡妃,卻並不代表他不疑心。怡妃原本複起之勢,因為上官氏而止步。霍景嵩也不太往披香殿去,偶爾去瞧一瞧皇長子,也不過是與怡妃說幾句話就離開。皇帝對怡妃不冷不熱,她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陪著霍景嵩用過午膳,蘇絮隻覺著疲乏不堪。她躺在貴妃榻上,白檀坐在一旁輕柔的打著扇子道:“皇上雖不說,但心裏難免要因著怡妃與上官貴嬪親近而別扭!”
蘇絮閉目,粲然笑道:“皇上別扭,怡妃才更不敢為上官氏說情。她也曉得,如今這麽多雙眼睛盯著,要謹慎一些。更不敢輕易出手搭救上官氏!”
白檀緩緩點頭,“到底還是要拖住怡妃,讓她沒工夫搭救上官貴嬪。否則小主要離間她二人的心思就白打了。”
蘇絮漸漸來了睡意,咕噥著道:“皇後的生辰不是快到了?”白檀聞言一笑,也不再多說,由著蘇絮睡過去。
後宮之勢,宣靖兩位夫人與怡妃同理後宮,倒也安生。蘇絮瑾嬪兩人頗有恩寵,互別風頭。卻私下裏不睦,井水不犯河水。偶爾在禦花園裏相遇,總要明裏暗裏的諷刺一番。這段日子倒還算太平清淨。
八月初,皇後已有好全之象,又恢複了六宮的晨昏定省之禮。六宮一時和睦融洽,倒是叫人極為不適應。
這一日,蘇絮早早的起身往皇後宮中請安。才至鳳寰宮外,便瞧見熹容華與英貴嬪一道過來。三人見麵互相行了禮,蘇絮便扶著齊相宜的手往裏麵進,“兩位姐姐今天倒是趕巧,碰到一起去了。”
齊相宜微笑著打趣道:“昨晚阿歆得了那胭脂,今早便忙不迭的送到我這。我瞧著好,立時就拍在臉上了!”齊相宜話罷,將臉頰往前湊了湊。一陣清甜香氣便隨著齊相宜的臉頰過來。
蘇絮大為驚異,感歎道:“好香!”語頓,便嗔怪著去瞧熹容華,“熹姐姐未免厚此薄彼,怎麽不趕著給我送一瓶過去!”
熹容華笑眯眯道:“一是,你的長樂宮在西邊兒,我往齊姐姐那邊去正順路!二是,你宮裏還能斷了好東西,我這丁點大的小瓷瓶,實在不易得。不給你也罷!”
蘇絮嘖嘖歎著,“熹姐姐當真笑起,若非白檀給的方子,你如何置的出來!”
熹容華禁不住哈哈笑起,轉首對著紫蘇努了努嘴道:“快給敏貴嬪娘娘送過去,否則指不定要說出什麽呢!”紫蘇恭謹的上前,將一個精致的瓷盒子遞過去。熹容華樂不可支道:“我才不像你呢,這般厚此薄彼!早就備下了,一人一盒子。清早我也派人送去寧姐姐那了!”
三人笑著攜手進殿,與已到的妃嬪請了安,便各自安坐。蘇絮坐在熹容華旁邊,輕聲問道:“怎麽不見寧姐姐?”
熹容華低聲回道:“寧姐姐染了風寒,今早就起不來床了。”蘇絮微微頷首,也不再多問,隻靜默的等著皇後。
少時,怡妃與靖夫人等人也都到齊。除去獲罪的上官貴嬪、病了的寧容華,六宮妃嬪便都到全了。眾人閑閑的陪著皇後說了幾句話之後,宣順夫人便恭敬一笑道:“皇後的生辰要到了,昨日皇上便囑咐著臣妾,要好好為皇後娘娘慶賀一番。不知娘娘意思,是否還按照往年的舊例辦?”
皇後婉然笑起,隨意道:“年年都是如此,雖無新意,卻也省事兒。否則六尚的人便又要大肆折騰!何況本宮的生辰總挨著中秋節,準備中秋的闔宮夜宴才是頂要緊的!”
熹容華蓄著笑道:“中秋節雖然要緊,可皇後娘娘的生辰也不能草草過去!”六宮妃嬪皆跟著熹容華點頭稱是。
瑾嬪輕笑一聲,悠悠開口道:“從前皇後娘娘一個人打理六宮,自然無暇分身,不能為自己張羅生辰。如今三位娘娘一同協理六宮,不同往昔。必定會好好準備的!”瑾嬪這話很是在理,宣順夫人也接著她這話,笑道:“可不是,咱們三人一人準備皇後娘娘的生辰,餘下兩人準備中秋夜宴便是。”
蘇絮亦是溫潤笑道:“既是皇上著意囑咐,娘娘也當一回富貴閑人。”
皇後徐徐笑道:“也罷,本宮便不插手,全由你們高興。”
宣順夫人落眼在靖夫人與怡妃身上,輕柔笑道:“不知靖姐姐與怡妹妹誰來準備中秋的闔宮夜宴,誰又來準備皇後娘娘的生辰呢?”宣順夫人倏然問起,讓靖夫人與怡妃皆是一愣,一時答不出來。
怡妃隱隱不安,直覺著此番籌備皇後壽辰一事,必定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