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催生
墜兒也顧不得同蘇絮行禮,強忍著哭意低聲喚榮貴嬪道:“娘娘,敏貴嬪來了!”
榮貴嬪肚子大的極是突兀,她雙手緊緊護在小腹前。聞聽敏貴嬪來了,神思才勉強清明起來。她費力抬眼去看蘇絮,防備的縮著身子。“敏貴嬪怎麽來了?”
蘇絮溫然一笑,隻站在原地也不進前,“皇後娘娘昨日受了驚嚇,病勢反複。所以才遣我過來瞧一瞧榮姐姐。聽沫兒說姐姐不願意請禦醫過來,我自作主張,已經讓人去請昭雲歸昭大人過來了。”
榮貴嬪麵色僵硬,眉心顫顫,艱難道:“不必,有夏大人在此就可以了。”
蘇絮含笑道:“夏大人若是有辦法,榮姐姐又如何現在還沒有好轉?榮姐姐疑心是一回事兒,可總不能拿自己的骨肉冒險吧?”
榮貴嬪咬唇低聲道:“難道請旁人來就不冒險嗎?本宮之前一時大意,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這個我要保住他,不能讓他有半分的差池!”
“姐姐也該知道,母體受損,隻怕對孩子百害而無一利。若是姐姐不退了熱,大人受不住,孩子在母體裏更受不住!請旁人來是冒險,難道這樣任憑身子燒下去就不是冒險了嗎?”蘇絮蹙眉,冷聲緩緩勸道。
榮貴嬪遲疑不決,“自打有孕以來,明裏暗裏本宮擋了多少明槍暗箭?如今功虧一簣……”
蘇絮曉得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當即便打斷她,果決道:“到時昭大人來,榮貴嬪隻管聽一聽,若是覺著他的法子無用,盡管不用便是。到時真有個三長兩短,妹妹自會向皇上稟明,是你拒絕醫治,害了皇嗣,也怨不得別人!”榮貴嬪聽了這話,如何敢堅持下去,立時不做聲。
過了大半刻,沫兒才引著昭雲歸進門,道:“貴嬪娘娘,昭大人來了。”
蘇絮回身,抬手免了昭雲歸的禮。想起昨日的事兒,還仍舊有些尷尬,此刻極是客氣疏離道:“快請昭大人為榮貴嬪瞧瞧吧!”
昭雲歸恭聲應了,進前去查看榮貴嬪。一邊診脈,一邊詢問墜兒等人,榮貴嬪是何時燒起來的,曾吃過什麽東西?墜兒一一回過,昭雲歸收了手。麵有難色道:“娘娘被熱毒侵體,與平常的風寒發熱並不同。確實如夏大人所說,輕易用藥,隻怕傷及胎兒。”
蘇絮蹙眉問道:“就沒有旁的辦法來保住這個孩子了嗎?”
昭雲歸眉心不展,默然大半刻,才艱難開口道:“不是沒有辦法,隻是……”
蘇絮瞧著他支支吾吾的樣子,心急道:“都這個時候了,還哪兒有那麽多隻是,保住大人孩子才是頂要緊的。”
榮貴嬪此刻被燒得發了懵,直說著胡話。昭雲歸落目在床榻上輾轉已經沒了力氣的榮貴嬪,咬牙與蘇絮道:“催生,隻是月份未到,催生又是禦醫院一向明令禁止的。”
蘇絮聞言,自然明白事情的嚴重。如何敢輕易替榮貴嬪做主,咬牙與墜兒道:“快去回稟皇上與皇後娘娘,就說現下皇嗣危急,恐怕要催生,才能保住榮貴嬪母子平安!”
墜兒此刻心急如焚,原本在心裏存了疑,怕蘇絮害自己的主子。聽見她要回稟皇上與皇後,才放下心,立時應了著人去各處回稟請旨。蘇絮略略思索,開口與墜兒道:“皇上這時間恐怕還沒下朝,說給吳德全。等皇上下朝的時候回稟上去!”墜兒連連點頭,對沫兒使了個眼色,便轉身跑了出去。
蘇絮頗為遲疑的問昭雲歸道:“皇上與皇後那裏未有消息之前,也隻能候著了。若是出了差池,誰也擔不起。”
昭雲歸憂心道:“微臣隻怕再拖半刻,榮貴嬪更加危險。如今榮貴嬪燒的已經沒了氣力,一會兒服下催產藥,隻怕也沒力氣生產了。”
蘇絮一時也沒了主意,勉強鎮著心神,上前接過宮人的帕子吩咐道:“再去取些冰水給貴嬪,另外,讓穩婆都準備起來,把插屏抬過來。”蘇絮吩咐間,一隻手忽然被榮貴嬪抓住,蘇絮隻覺著傷口一疼,仿佛崩開了。李月淩艱難開口道:“你何必幫我,從前在長楊宮我……”
蘇絮掙開她的手,淡淡道:“你若是有這個力氣,就留著一會兒將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蘇絮微微歎息,別過臉去換帕子,漫不經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非皇後娘娘讓我過來,我未必肯理你。不得好,說不準往後還會落下埋怨!”
榮貴嬪勉力一笑,喘著氣緩緩道:“你讓昭大人催生吧,再拖下去,就算我受得住,孩子也受不住!”
這時間,派去向皇後請旨的宮人也回來了,進殿匆匆回稟道:“皇後娘娘說,隻要能保住榮貴嬪母子平安,便一切都由敏貴嬪做主。”
蘇絮在心裏雖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卻到底不能不趕緊做出決定。她一邊思量著,一邊沉聲緩緩道:“那就開始,昭大人快快催生吧!”
昭雲歸應下,便遣人去準備催生的湯藥,自己則將針具打開,為榮貴嬪各處穴位針灸。蘇絮坐在屏風之外,聽著昭雲歸低聲道:“微臣會以銀針刺穴,幫娘娘提著氣力。微臣現下刺得兩個穴位,會讓娘娘腰痛,胎轉向下。破了羊水,再服下佛手散便可一切無虞。”
榮貴嬪被昭雲歸這兩針刺得胎動起來,小腹一陣一陣的痛著。她抓住昭雲歸的袖子,鎮聲冷冷道:“昭雲歸,若是這一胎有差池。無論皇上治不治罪,本宮都會讓你滿門陪葬!”
昭雲歸慢聲回道:“微臣自然清楚其中利害,也請娘娘將氣力和心思用在生產之上。”昭雲歸說著幾針便刺了下去,榮貴嬪不住的呻吟,聽得蘇絮懸心不已。過了大半刻,催生的藥才端上來。穩婆連忙進產房,昭雲歸瞧著榮貴嬪服下,才撤了針從內室出來。
他見蘇絮仍舊坐在插屏之外,不由蹙眉道:“產房是血腥不祥之地,娘娘怎麽還不出去。”他此刻已是滿頭大汗,連官服外罩的紗都浸濕了,熨帖在他的脊背胸口之上。
蘇絮手中正拿著方才給榮貴嬪敷額頭的絹子,不由抬了抬手道:“大人辛苦了,擦擦汗吧。”
昭雲歸一怔,有些恍然的將絹子接過來,抬抬手道:“娘娘快出去吧,微臣會在這裏候著。何況娘娘的手上也有傷,實在不應該碰這個。”
蘇絮微笑著頷首,“這隻手不過擦傷了手指,無礙的。這裏便請昭大人照應著。”
榮貴嬪現下有了力氣,隻聽裏麵的穩婆引著榮貴嬪呼吸。沫兒懸著的心勉強放下,引著蘇絮道:“娘娘往偏殿去吧。”
蘇絮旋身隨著她出門,囑咐道:“如今皇後娘娘病著,皇上一時半會兒也過不來。著人去知會宣順夫人、靖夫人與怡妃。再備下茶點,皇上下了朝,也必定會過來!恐怕有的折騰呢。”沫兒立刻應了交代下去。
春如扶著蘇絮往偏殿進,瞧著四下忙亂,顧不上她二人。進前壓低聲音與蘇絮道:“娘娘現下去請宣順夫人與靖夫人等,會不會引幾位娘娘不悅?其實,也不必知會她們三位,左右現下已經無事了。”
蘇絮搖一搖頭,邁過漆紅門檻,徐徐道:“隻怪我方才急躁,如今才想起來。隻是晚說總比不說好。她們三人是協理後宮的妃嬪,榮貴嬪情勢險要,她們自然責無旁貸,必定是要在身邊的。”蘇絮語頓,微微一笑,“等一會兒皇上問起原因,靖夫人也能當即向怡妃發難。”
春如隨著蘇絮頷首,“虧得英貴嬪沒吃那魚羹,”她話落,不由嘖嘖歎道:“隻怕這孩子生下來,也是多災多難的身子。連榮貴嬪都受不住,小小嬰孩兒又如何能挨住!”
蘇絮頗為感懷,也不做聲,隻默默的飲著茶。
宣順夫人的未央宮與靖夫人的合璧宮都離著關雎宮很近,一會兒的功夫兩人便同時到了。蘇絮起身相迎,宣順夫人微微含笑,道:“難為你周全了!”
靖夫人不由嗤笑著開口,“敏貴嬪好大的主意,如今該辦的事兒都辦好了,何必請本宮與宣順夫人走一趟!”
蘇絮和順微笑,“方才實在緊急,也是臣妾粗心大意的緣故。”
靖夫人轉眉譏諷道:“哪裏是粗心大意,恐怕是敏貴嬪眼中裝不下本宮與宣順夫人才是!”
宣順夫人欠身坐下,睨著靖夫人悠悠笑道:“靖夫人何必帶上本宮。敏貴嬪處理的妥當,若是有什麽差池也一力承擔了。本宮倒是樂得躲閑,若是靖夫人心裏不悅,一會兒皇上過來的時候,盡管說這一應事宜都是靖夫人費心安排的。有好兒靖夫人得,若是有差池,也由靖夫人擔著如何?”
靖夫人麵上幹笑一聲,別過臉去沉聲道:“本宮何曾有這個意思。”
宣順夫人哼笑著開口,“既然沒有,靖夫人就安安穩穩的用茶吧。榮貴嬪如今母子凶險,靖夫人說這樣的話,若是讓皇上聽見,不曉得會如何看靖夫人!”
靖夫人被宣順夫人說的一時啞然,轉頭岔道:“如何看?皇上該更關心緣何榮貴嬪好好的,竟無故發熱,不得不催生才能保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