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後手
次日清晨，蘇絮與霍景嵩早早的起身。兩人剛穿戴整理畢，便有鳳寰宮的宮人來報。說是皇後經過昨日驚嚇，病勢複發，免去了六宮晨昏定省之禮。霍景嵩聞聽這話，也顧不得上朝，立時便要起駕往鳳寰宮去。蘇絮心裏隱隱有些疑惑，自然同皇帝一起往鳳寰宮去。
到了昭陽殿，皇後還在床上不曾起身。霍景嵩先進了殿，瞧顧臻麵色蒼白，極是羸弱。說話都奄奄一息的，大為費力。
見霍景嵩進了門，顧臻勉力一笑，艱難道：“現下是上朝的時間，皇上怎麽過來了？”她說著，便掙紮欲起。
霍景嵩麵色極為難看，快步上前攔住顧臻道：“可叫了禦醫？”
顧臻緩緩眨眼，輕聲道：“已經派人去宣了。”她勉強拄著身子，霍景嵩見狀忙去攬住她的腰，將她扶起來。又極是細心的為她腰間墊了墊子。顧臻在病中，盡管發絲披散，麵色慘白。卻仍舊有著皇後如常的氣質，雍容華貴，“怎麽能勞動皇上做這些？”她說著，便抬手為霍景嵩整了整衣襟，領口，柔婉一笑道：“時候不早了，皇上在這裏也是束手無策，還是早些上朝。若是讓朝臣等急了，恐怕言官又要諫言！”
霍景嵩笑意僵在麵上，握著顧臻的手，溫潤道：“從前在潛邸咱們就是如此，有什麽勞動不勞動的！”
顧臻眉目舒展，極輕柔的笑起，“從前皇上是王爺，臣妾一個人的夫君。如今皇上是天下萬民之主，怎能為臣妾一人羈絆！”顧臻這話說的霍景嵩神色大變，在心裏苦澀難耐。忽然鬆了手，起身囑咐道：“那皇後便好好養著，朕下了朝再來瞧你。”
“臣妾恭送皇上！”顧臻這話說的客氣又疏離，直到霍景嵩走出大殿，她也未抬眼去看他的背影。
子佩瞧著大是不忍，怔怔喚道：“娘娘……”隻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說下去。隻道：“敏貴嬪在外麵候著，娘娘可要宣見？”
顧臻隻當不曉得她要說什麽，閉目道：“宣。”
蘇絮進門請過安，側眼瞧著皇後的神色。心裏猜測，皇後體虛一直用大補之藥吊著。昨日受驚未必是真，恐怕有心對怡妃落井下石才是。
她思忖間，聽得顧臻道：“昨日也算應對得宜，皇上委實心疼了！”
蘇絮極是恭謹的垂首回道：“皇上雖心疼臣妾，可最懸心的還是娘娘。方才聽聞娘娘受驚，病勢反複，便匆忙趕過來了。”
顧臻麵上無波無瀾，漫不經心道：“不必說這些應付人的好聽話。琴弦的事兒，皇上預備如何處置？”
蘇絮臻首一低，微微笑道：“皇上要重懲，被臣妾攔住了。琴弦一事，到此為止。”
顧臻頷首，“越是按下，皇上在心裏的疑影便越多。等到往後陷落的時候，她才能跌的更重！”顧臻話落，便不住咳起來。她手上握著絹子，順了順胸口道：“你以為昨日沉船一事，是誰做的。”
蘇絮原本就在心裏存了疑惑，如今顧臻驟然問起。她不由思量半晌，才沉吟道：“臣妾原本以為是瑾嬪動的手，隻是不敢斷定。說來到底是在皇上的禦船動手腳，瑾嬪即便再大膽，也未必敢如此。所以臣妾私心猜度，恐怕是皇後娘娘才敢有這樣的把握，分寸得當！”
顧臻轉眸瞧著蘇絮，低低笑起，“原本就有個好眼色，如今亦發觀人於微！”
蘇絮垂目道：“從前馬虎大意被冤枉之事，臣妾曆曆在目，斷不想再曆經第二次了。”
顧臻頷首，語氣略為寂寥，默然半刻，方開口，“你機靈一些，也不必本宮多囑咐。往後，本宮再沒什麽不放心的了。”
蘇絮喏喏應著，不禁開口坦言道：“靖夫人為對付怡妃，仿佛在有孕的兩位後妃膳食裏做了手腳。隻是瞧著似乎都沒有什麽不妥！”
顧臻道：“是在什麽裏動了手腳？”
蘇絮低聲道：“魚羹，不知道加了什麽。”
顧臻不屑著開口道：“她那點心思，恐怕是加一些腹痛、動胎氣的藥也就罷了。若是當真傷了孩子，皇上一心徹查，就累及自身了！”蘇絮默然點頭，顧臻複言，“恐怕怡妃這次如何都保不住協理六宮之權，就算她料定有人陷害，也實在無從查下去。”
蘇絮低低嗯了一聲，“昨夜皇上也提及，對怡妃大為失望。出不出靖夫人的事兒，皇上都會罷了怡妃的權。”
皇後不置可否，轉眉道：“本宮會適時向皇上進言，栽培栽培你協理六宮。隻是到底你資曆淺，皇上未必應下。”她語頓，悠然一笑，“難得太後也喜歡你，便多往太後那走動走動。”
蘇絮自然曉得顧臻的意思，當即便應下，“之前臣妾隱約聽說，太後待怡妃娘娘也是極好的！緣何如今這般厭煩，欲除之而後快？”
皇後淡淡哂笑道：“怡妃剛入宮的時候，確實也得著太後的栽培。隻是太後算盤打的太滿，也是後來怡妃翅膀硬了，自然要鬧翻。後來的蘭嬪與崔氏都是扶不上牆的，如今瑾嬪比起她們倒也算有些能耐的！”顧臻邊說著，邊急急喘著氣。
蘇絮大為不解，笑道：“太後位高至此，何必要同妃嬪算計，蹚六宮的渾水。”
皇後冷哼一聲道：“位高至此，到底也不如皇上的枕邊人安穩。有個幫手，也能保著她秦家一直在大齊士族之中，別被無緣無故的撤了族譜才好！”皇後這話說的極是不敬，卻也一語中的。蘇絮瞧著皇後神色，當即也是默然不語。顧臻囑咐的話都說盡，擺了擺手道：“去瞧過泓兒，便早些回去休息吧。手上的傷，必定不好受。”
蘇絮起身盈盈一禮，“謝皇後娘娘關懷，臣妾告退。”皇後嗯一聲相應，蘇絮便旋身去偏殿瞧霍延泓。
此時，延泓已經醒來，乳娘喂了奶。他便窩在搖籃裏睜著碌碌的大眼睛安靜的四處看。蘇絮看著喜歡，不由感歎道：“二皇子仿佛又長胖了許多！”
乳娘陪笑著道：“二皇子吃得好，睡得好。平日裏也靜靜的不鬧人。自然長的好！”
蘇絮手指撫著霍延泓細嫩的臉頰，拿了撥浪鼓在手逗他。他小手一抓一抓的迎著蘇絮，咯咯笑了起來。乳娘眼色極好，陪笑著開口道：“二皇子喜歡貴嬪娘娘呢！咱們平日裏誰逗，二皇子也沒像現在這樣笑過！”
聽著延泓“啊啊呀呀”的含混聲音，思及他往後極可能成為自己的孩兒，不由越看越喜歡。幾人正說著話，子櫻匆匆進門道：“娘娘，方才關雎宮的宮人來報，說是榮貴嬪發熱，都快過了兩個時辰還高熱不退！”
蘇絮一怔道：“怎麽不去稟報皇後娘娘，與本宮說這個做什麽？”
子櫻回道：“已經回過了，皇後娘娘請娘娘往關雎宮走一趟。”
蘇絮眉目一轉，將手裏的撥浪鼓撂在一邊，斂衣轉身道：“那本宮便過去瞧一瞧吧。”
出了鳳寰宮，蘇絮立時上了肩輿匆匆往關雎宮去。此刻關雎宮裏的宮人已經亂作一團，瞧見蘇絮陪著子櫻過來，便曉得蘇絮是受了皇後娘娘的托付。
蘇絮免了諸人之禮，向榮貴嬪的貼身侍婢沫兒詢問道：“榮貴嬪現下如何了？”
沫兒急的不得了，撲通一聲跪地拉著蘇絮道：“敏貴嬪快救救我家娘娘吧！如今燒了快兩個時辰，夏大人不敢用藥，一點辦法也沒有。”
蘇絮麵色一沉，忙讓春如扶起她，道：“瞧你都急糊塗了！連禦醫也沒有辦法，我還能有什麽主意。還不快去禦醫院多請幾位過來！”
沫兒哭道：“貴嬪娘娘之前小產過，現下除了夏大人，旁的是誰都不放心。攔著咱們不讓宣召！”
蘇絮頗有難色道：“可去勸了嗎？”
沫兒道：“瑾嬪小主正在裏麵勸著，該說的話都說盡了，娘娘也不答應。若是有人要害娘娘，借著這個機會便必定會下手的！請敏貴嬪進去勸一勸吧！”
蘇絮蹙眉不解道：“你倒是不怕我害你們娘娘？”
沫兒被蘇絮這話說的很是遲疑，思慮半晌才定定搖頭，“敏貴嬪與我們娘娘有嫌隙，若是我們娘娘今次保不住這胎，恐怕敏貴嬪也拖不得幹係。”
蘇絮麵色一沉，道：“嘴上這麽伶俐，怎麽勸不動你家娘娘請旁的禦醫？”
沫兒曉得自己話說的不對，立時叩頭道：“奴婢出言莽撞，還請敏貴嬪饒恕，救救我家娘娘！”
蘇絮斂容，微微歎道：“立時遣人去請昭雲歸昭大人過來。我先進去看看。”
“別以為本宮不曉得，你們一個個都不懷好意、居心叵測。出去，給本宮滾出去。”
蘇絮方踏進內殿，便聽見榮貴嬪很是尖刻的說著胡話。葉箏站在她的床榻邊被她說的不發一言，轉首瞧見蘇絮進門，眉間才鬆了下來。她要進前行禮，蘇絮一手免了冷冷道：“罷了，榮貴嬪既不願意看你，你便退下吧！”葉箏曉得蘇絮是給旁人做的樣子，肅了肅，轉身頭也不回的退下了。
李月淩現下滿麵通紅，額上敷著絹子。墜兒不斷的絞著帕子為她擦身，換著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