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發難
靖夫人聞言唇邊蓄了笑意,幽幽道:“方才聽夏大人說,是昨日壽宴上的吃食出了問題。恐怕是魚蝦一類的食料不新鮮所至!”靖夫人似笑非笑的開口,仿若無意的睨了怡妃一眼。“想是尚食局不當心的緣故。”
霍景嵩因著昨日的兩件事,原本心裏就對怡妃有氣。聽見靖夫人這番話,麵上立時冷峻下來,麵無表情道:“尚食局的膳單不是怡妃親自過目的嗎?”
怡妃早就料到靖夫人會如此發難,當即波瀾不驚的起身,慢條斯理道:“尚食局的膳單是臣妾過目的,為保無虞,臣妾還讓司膳司擬了兩分。又怕常人用的飲食孕婦不宜,更讓太醫與司藥司的人一同為榮貴嬪與英貴嬪擬了膳單。至於魚蝦一類不新鮮一說,尚食局用的都是極新鮮的食料。何況,英貴嬪與榮貴嬪同桌用膳,也沒出現什麽不妥!”
霍景嵩默然凝著怡妃,麵色稍有緩和。靖夫人見狀,立時開口詰問道:“若非飲食的問題,榮貴嬪又是如何染了熱毒?怡妃說尚食局的食料新鮮,又可曾親力親為的過目了?”
怡妃轉眉,極輕的笑睇著靖夫人道:“臣妾是協理六宮的妃嬪,並不是六尚的尚宮。若是事事都需要臣妾親自過目,那後宮還養那麽多的閑人作甚?”
靖夫人反應也是極快,回駁道:“怡妃這話未免有混淆視聽之嫌,並非事事都要怡妃親自過目。”她低沉一笑,聲音極是肅穆,“咱們幫著皇後娘娘協理六宮,自然要將六宮諸事打理妥善。事無巨細,總要保著一切無虞。”
她一番話落,蘇絮覷著霍景嵩的神色,笑聲阻道:“靖夫人話雖如此,可到底人無完人。怡妃娘娘一人籌備皇後生辰宴本就吃力,又豈能保證其中半點錯漏也沒有呢?”
靖夫人眼波一橫,睨著蘇絮笑道:“若是吃力,當初就不該打腫臉充胖子,把這件事兒攬下來!”她語頓,落眼在蘇絮剛剛換完藥的雙手之上,“妹妹被琴弦割傷了手,也不曉得是宮人不小心的緣故,還是壽宴之上出了紕漏?”蘇絮聞言,眉心一動,便有些不自在。如今怡妃在偏殿之中,隻怕靖夫人這番言語再引得怡妃說出映春聽見她試琴之事。
“榮貴嬪如今命懸一線,你們倒也有這個閑心在這裏爭執不休。”霍景嵩手掌重重落在扶手上,唬的諸人皆跪地領罪。蘇絮曉得霍景嵩這話是為了昨日應下的再不提琴弦一事,這才勉強安下心。
靖夫人猶自不甘心,小聲道:“榮貴嬪究竟是因何命懸一線,皇上隻管派人徹查下去便會清楚……”
霍景嵩別過頭,極是不耐,沉聲怒道:“退下。”
靖夫人眨著眼睛,很是委屈,“皇上……”
霍景嵩冷冷吐言,“不要讓朕再說第二次!”
靖夫人一時羞怒不已,狠狠剜了怡妃一眼,起身退了出去。皇上斥退了靖夫人,讓諸人皆是噤聲不敢言語,偏殿裏一時間都靜默著不敢言語。午膳之時,幾人不過草草用了些點心便過去了。榮貴嬪遲遲生不下來,讓霍景嵩憂心不已。宣順夫人與蘇絮等人不住的安慰,又說了些旁的話也勉強能打發時間。
幾人直等到未時三刻,才有嬤嬤前來報喜。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榮貴嬪誕下小帝姬,母子平安。”蘇絮聞聽帝姬二字,不禁心中大安。昭雲歸亦隨著報喜的嬤嬤進門,霍景嵩麵有喜色,攔住他的禮問道:“帝姬可還安康。”
昭雲歸垂頭道:“因為在母體裏染了熱毒,現下有些發熱。微臣隻能開些小劑量的藥,讓乳母先喝下去化成乳汁給帝姬送下去。”
霍景嵩不由歎息,“朕去瞧瞧榮貴嬪與帝姬。”
昭雲歸道:“榮貴嬪已經脫力,此刻昏睡過去了。”
霍景嵩轉頭含笑與吳德全道:“傳朕的旨意,進榮貴嬪為從二品修媛,封號沿用。”霍景嵩說話間,便有嬤嬤將小帝姬抱了過來。霍景嵩十分嫻熟的接過帝姬,諸位妃嬪也是忍不住進前去瞧,蘇絮含笑道:“眼瞧著就是中秋,小帝姬降生倒是喜事,實在應景兒!皇上可要立時吩咐內侍省擬了封號賜予帝姬?”
霍景嵩哈哈一笑道:“何必用內侍省?既是中秋節將至,就叫月夕吧。這個孩子降生不易,朕盼她往後如中秋的滿月,團圓無缺才好。”
宣順夫人笑著接口道:“好事多磨,月夕帝姬雖降生不易,卻未滿月便得著皇上的封號,如此偏疼,往後也必定是個有福氣的。”
怡妃微微含笑,柔聲道:“既是月夕,往後皇上也盼著她團圓,不如小字就取’圓’字可好?”
“圓兒,”蘇絮伸手抓著月夕帝姬的小手,喜愛之情溢於言表,“怡妃娘娘這小字取得極好,想必榮貴嬪聽見也必定喜歡的。”
霍景嵩麵上再不複方才的嚴峻神色,頻頻點首,望著怡妃的眼光也溫和許多。見霍景嵩龍心大悅,諸人對月夕帝姬自然不吝讚美之語,吉祥祝福。過了大半刻,約摸著乳娘用了藥,已經化成乳汁,才由嬤嬤抱著月夕帝姬去喂奶。
蘇絮心頭大石總算落地,見霍景嵩還要等著榮修媛轉醒。便也不多留,起身與霍景嵩福身道:“既是修媛一切安好無虞,臣妾便先回長樂宮了。”
霍景嵩含笑道:“也好,你跟著折騰了這樣許久,想必也疲憊了。先回去吧,手上的傷再讓昭雲歸瞧瞧,別再不當心傷了!”霍景嵩這番關切之語惹得蘇絮心中極是甜蜜,粲然一笑。
怡妃借著蘇絮這話也是福身道:“臣妾也告退了。”霍景嵩低低哦了一聲。蘇絮與林倩蓉兩人便一同退了下去。
出了長樂宮的大門,坐在肩輿之上,蘇絮扯出絹子拭著額上的汗水緩神。怡妃麵上極是疲憊,倚在肩輿的軟墊裏,懶懶道:“方才虧得你幫我說話。”
蘇絮淺淺一笑,“臣妾不過是說了當說之話,況且,尚食局出了差錯,實在不能全怪在娘娘頭上。”蘇絮微微語頓,似是漫不經心一般開口問道:“靖夫人如此發難,娘娘預備如何處置?”
怡妃此刻正閉目緩神,聽見蘇絮的問話,麵上便諷刺一笑,“本宮不必特意去處置,靖夫人沒有足夠的憑證。英貴嬪沒發熱,就不能確信是昨日晚膳出了問題。”
蘇絮若有所思的一笑,不置可否道:“娘娘所言極是,也許榮貴嬪自己不當心,才說是昨晚膳食的問題!”她一頓,輕柔微笑,“臣妾瞧著皇上也不信靖夫人的話!隻是靖夫人這般言之鑿鑿,昨晚又如此不順,隻怕都是衝著怡妃娘娘撲過來的?”
“黔驢之技,不過爾爾!”怡妃絲毫沒將靖夫人放在心上,此言極是不屑。
蘇絮嫣然一笑,也不說旁的。兩乘肩輿進了西六宮,蘇絮蓄笑恭謹道:“臣妾到了,就不送怡妃娘娘了。”
怡妃客氣頷首,緩緩道,“本宮聽聞妹妹彈琴之前,都會先試一試琴弦。不曉得昨日是忘記了,還是試過並沒有察覺。”怡妃睜了眼轉首凝著蘇絮。
蘇絮心間一動,飛快思慮著,徐徐一笑,極是沉穩的回答道:“臣妾不敢隱瞞怡妃娘娘,臣妾昨日試琴之時,發現有人剪斷了琴弦。斷弦極是不詳,是以臣妾才以手傷來掩飾斷弦之事。”她說著,眼眸便極是真摯懇切的凝著怡妃,“臣妾昨日已經請皇上,到此為止,不再徹查了。”她語頓,對著怡妃深深一笑,“也請怡妃娘娘為臣妾保密!”
怡妃定定盯著蘇絮,猶疑著問道:“或許是有人陷害妹妹,難道就此輕易放過?”
蘇絮不以為意,閑閑道:“娘娘曉得臣妾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若當真徹查下去,隻怕皇上也會責備娘娘照顧不周,又何必呢!”
怡妃麵上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微眯了眯雙眼,道:“敏妹妹當真是深明大義。”
說話間,蘇絮已經到了長樂宮,她婉然笑道:“到底也不及怡妃娘娘善解人意,臣妾到了,就不陪娘娘了。”怡妃和顏悅色的頷首,儀駕便轉進了宮巷,往毓秀宮而去。
蘇絮甫一進合歡殿,便讓人上了冰塊,轉起風輪。綠楊與春如兩人一人攜了扇子為蘇絮撲風,白檀端來微涼的酸梅湯道:“昭大人叮囑,娘娘的身子不宜吃太涼的東西,所以這酸梅湯放了冰,涼一些就把冰撈出來了。現下吃能祛熱,也爽口不冰著腸胃。”
蘇絮含笑接了琉璃纏花的碗盞,舀了兩勺入口。緩神歎道:“總算是一切無虞,否則當真不知道該如何與皇上交代了!”
春如隨著蘇絮點頭道:“虧得娘娘應對得當,隻是榮貴嬪發熱不得不催生,也實在怪不得娘娘。”
蘇絮將碗盞捧在手裏,慢悠悠道:“這便同怡妃之事是一個道理,她不過是監看把關之人,可任何一件事出了錯漏,她都難脫幹係。皇後有心栽培我協理六宮,拿這件事兒給皇上瞧,也是讓我曉得,協理六宮哪兒是那麽輕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