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計劃
蘇絮聞聽王均所言,難掩驚訝之色,忙問道:“因為什麽打了板子?吳公公跟皇上這麽久,就算出了再大的錯漏,也不至於如此呀。”
王均淒涼的歎氣,艱難開口,“奴才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兒,”他說著,麵上便盡是憤憤之色,“奴才猜測,必定是小路子使了什麽手段!”
蘇絮蹙眉,“你師傅沒同你說嗎?”
“沒有,中秋宴的第三日,皇上單獨招了師傅進禦書房。也不曉得是因為什麽龍顏震怒,不一會兒就下旨,讓人打了師傅二十大板。”王均說著,也極是委屈,“師傅在禦前行走這麽些年,何曾出過這等沒臉的事兒?皇上也是為給師傅留了麵子,悄悄的打了,不讓旁人聲張!”
蘇絮疑惑道:“小路子是什麽時候得皇上青眼的?”
王均道:“就是八月初的事兒,原本小路子是禦茶房的人,平日裏隻不過在外麵伺候。偶爾在禦前當值,也沒有見著皇上的機會。不曉得是哪日的事兒,皇上漏夜在南書房批奏折。便讓這兔崽子得了機會,在皇上麵前好生出息長臉。皇上一高興,便給他調到近身伺候了。”
蘇絮淡淡一笑,不解道:“他還能有什麽本事比得過你師傅?”
王均唉聲歎氣的回道:“小路子進宮之前是個窮秀才,讀過書為人還伶俐。平日裏和皇上也能言語幾句,咱們這些人,哪有讀過書的。自然不如他得皇上心意了。從前不曉得他竟有這樣的本事,如今越過奴才也就罷了,可師傅一直是要臉要麵兒的人。雖說皇上不讓旁人走漏,隻怕是紙包不住火。一旦傳出去,師傅往後如何在禦前行走!”
蘇絮聽著王均這話,便如雲開見月一般,不由覺得豁然開朗。她淺淺一笑,轉頭向王均道:“不過是個窮秀才,有他的好處,卻也有不妥的地方。若是想除去他,倒也簡單。”
王均聞言驚詫,抬頭瞧著蘇絮,麵上顯露出一絲喜色,“娘娘有主意?”
蘇絮想了想,神思亦發清明起來,“主意倒是有,不過還需你與吳公公奔走才是。”
王均頗為擔憂道:“師傅如今臥床,隻怕不能……”
蘇絮含笑打斷了他的話,擺首道:“你師傅點頭應了便成,剩下的事兒,隻要你得力,倒也好辦!”
王均爽利的應下,“隻要能幫師傅出這口惡氣,娘娘吩咐奴才就是!”
蘇絮婉然笑起,擺手招他進前,輕聲道:“你隻消如此…這般…即可,難雖難了些,也有些許風險。不過事成,便會一舉扳倒小路子。”
王均小小的瞳仁兒在眼眶裏碌碌的轉著,琢磨一番,便是精光畢現,“這倒不怕,富貴險中求,唯有娘娘這法子,才能永絕後患,”他話到此處,麵上頗有難色,躊躇道:“隻是奴才擔心,師傅豁不出去那個臉麵!”
蘇絮清潤笑道:“臉麵重要,還是位置重要?你師傅跟著皇上這樣久,最清楚咱們萬歲爺的性子。你說明利害,必無不可!”
王均琢磨著蘇絮這話,連連點頭,“娘娘一向最得聖心,必然不會出什麽差錯!奴才這就去同師傅商量。”
蘇絮唇上蓄著笑意,和顏悅色,“越早行動越好,到底不是拖延的事兒!”王均喏喏應下,蘇絮又囑咐道:“今日你來長樂宮的事兒,萬萬不能讓旁人知道,清楚了嗎?”
王均忙連聲道“是”,蘇絮心裏大安,揮手讓她退下。待王均離開,蘇絮已十分困倦疲憊,略略收拾一番,便也安睡下。
次日晨起,蘇絮正用早膳的功夫。小康子才打聽出眉目,進來向蘇絮回稟道:“已經打聽出來了。”
蘇絮撂下月白釉蓮花瓷碗,接過綠楊遞來的帕子微微擦拭著唇角道:“是誰?”
小康子回道:“除了瑾嬪曾去過頤寧宮,這些日子唯有怡妃。”
蘇絮冷哼一聲,展眉道:“到底不是我多思多想冤枉了她。可見小路子當真把禦前的事兒都告訴給了怡妃!”
小康子抿嘴,複言,“方才奴才從六尚那邊過來,聽宮人私下裏議論。說是吳公公被皇上責打,如今正躺在住所起不來床。不知道是真是假。”
蘇絮臻首略低,淡淡笑起,“是真的,昨夜你沒聽王均說?”
小康子略有所悟,搖頭笑回:“奴才昨日去尋王均的時候,他沒敢說。走的時候也一句沒說!”
蘇絮嘖嘖感歎的稱讚道:“王均倒是比你沉穩,曉得不露聲色。”
小康子笑著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奴才往後必定好好曆練,不讓娘娘失望!”
蘇絮輕啐一口,“慣會說嘴的東西。去讓人準備香燭,與佛珠經卷。一會兒本宮要去欽安殿。”
小康子應著,問道:“娘娘今日不去皇後娘娘宮中了?”
蘇絮沉思著微微搖頭,眉間輕快,眼中精光一輪,“今日不去鳳寰宮了,這一日都在欽安殿,讓小廚房再準備些點心。”小康子“哦”了一聲,退下。蘇絮不做聲,靜默的盤算半晌與綠楊問道:“我許久之前讀的那本《前秦史略》收哪了?”
綠楊聽她驟然提起,一時也想不起來,思索著道:“娘娘去長楊宮之後,就不讀了。咱們後來搬到長樂宮,也再沒見過。”
蘇絮眉目微蹙,“尋不到了?”
綠楊道:“娘娘的書都是白檀姑姑收著的,想必是擱在哪個箱子裏忘記了,奴婢這就去問問白檀姑姑。”
蘇絮淡淡一笑,攔住了她道:“並不著急,她昨日跪傷了腿,讓她歇一歇吧。”蘇絮話音未落,便聽見緩慢沉重的腳步聲,她抬頭去看,正是白檀進門向她請安。蘇絮忙昵了綠楊一眼,讓她扶著白檀坐下,責備道:“腿上不是沒好,又起來折騰什麽?”
白檀笑道:“奴婢還要伺候娘娘,怎能成日在床上躺著!”
蘇絮嗔怪的睇著白檀,一壁趕著她,一壁道:“我這裏還有春如和綠楊在,你安心歇著吧,歇好了才能時時跟著我。皇上說九月要去西苑圍場,我還想帶你同去呢。可不能耽誤著,總不好!”
白檀垂目,恭謹笑道:“奴婢遵命,必定好好養著。”
蘇絮微微歎氣,憂心道:“今日還是讓昭大人來給你瞧瞧,到底是在雨天的青石地麵兒上跪了那麽久,隻怕骨頭縫兒進了風,來日陰天下雨總要疼的!”
白檀為蘇絮的悉心關懷而感動不已,忙道:“不礙的,比起從前在浣衣局的苦,昨日倒不過爾爾了。”她一頓,也不想讓蘇絮擔心,轉眉笑著岔道:“不知小康子可問出來了沒有?娘娘又有何打算?”
蘇絮把昨日召見王均、吳德全被罰、小康子詢問的事兒說給了白檀聽。
白檀揚眉問道:“娘娘可是有了對策?”
蘇絮不置可否的頷首,悠然道:“皇上最忌諱禦前的人做什麽?”
白檀答,“口風不嚴!”她話落,立刻明白了蘇絮的意思。蘇絮曉得她懂了自己的計劃圖謀,也不再多說。
綠楊趁著這空檔道:“姑姑,娘娘方才問起《前秦史略》,奴婢一時想不起來,倒是讓姑姑收哪兒了?”
白檀略略想了半刻,方道:“平時收著書的箱子裏,你細細找找,我記著仿佛是在最底下!”綠楊應了,忙下去尋。
這一會兒的功夫,小康子那邊已經準備妥善。進門與蘇絮道:“娘娘,香燭、佛珠、經卷都已經備下。咱們可以起身了!”
白檀道:“娘娘是要去欽安殿?”
蘇絮低低“嗯”了一聲,道:“一是去給皇後娘娘祈福,二是躲躲閑話。來日皇上疑心起來,也不會往我身上多想。”她語落,挑眉又道:“你好好在屋裏歇著,別跟著我過去了。去把《前秦史略》尋出來,翻到‘黔首之亂’那一頁。放在最顯眼的地方,皇上一過來,便能瞧見。”
白檀緩緩一笑:“是。”
蘇絮麵色極是溫和,起身喚過綠楊,帶著小康子往欽安殿去。
這日,蘇絮在欽安殿為皇後祈福到黃昏。隻在晌午時分用了些點心與茗茶,便再沒進食。她跪上一個時辰,便停下來歇一歇,抄上幾頁經文。歇夠了,便又再跪地祈福。這樣來來回回數次,到黃昏時分,便有些虛弱,神思不濟。小康子與綠楊瞧著心疼,勸了幾次都未能讓蘇絮起身。
眼瞧著便是掌燈時分,蘇絮覺著樣子已經做得差不多,才讓小康子扶起。她嘴唇有些發白,雖然瞧著虛弱,可麵色尚好。蘇絮垂首,低聲道:“扶我上轎之後,小康子立時著人去禦醫院,就說我在欽安殿祈福,因著體力不支暈倒了。”
小康子立刻點頭,蘇絮垂首任兩人攙扶著上了儀轎。綠楊才撂了簾子,蘇絮便聽轎外小康子急切道:“快快,娘娘在欽安殿暈倒了,快送回長樂宮。你,立刻去請昭大人過來瞧瞧!”
抬轎的奴才聞言之下如何敢耽擱,立時加快了腳步,又把轎子抬得穩穩地,生怕顛簸了蘇絮。盡管這般,小康子一麵走著,仍然一麵揚聲斥責著他們不當心。他這番張揚之下,自然落在了那些禦花園行走的宮人耳中。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敏貴嬪在欽安殿禮佛,體力不支而暈倒的話,便在六宮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