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佯裝
春如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覷著霍景嵩,小聲回道:“已經被救下來,禦醫剛去了北五所。如今還沒有別的消息!”春如話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蘇絮蹙眉,急道:“有什麽話便直說,怎麽吞吞吐吐的?”
“來人說,不知怎的,皇上責罰吳公公一事被傳的六宮皆知。吳公公豁不出去臉麵,一時想不開就……”
蘇絮隻做了個從未聽過的震驚模樣,怔忪道:“責罰?吳公公一向得臉,可是旁人訛傳……”
霍景嵩聞聽吳德全被救下,微微鬆了一口氣,整了整衣襟與蘇絮道:“之前確實責罰了他。”霍景嵩話落,也不多言。
蘇絮瞧著他麵上一副憂心不已的神色,嫣然一笑道:“皇上該去上朝了,總不能誤了政事。一會兒臣妾換好衣裳,親自去北五所瞧瞧。”
霍景嵩握著蘇絮的雙手,道:“你身上還沒好,何必去折騰這一趟。”
蘇絮溫柔笑起,“無論吳公公出了什麽樣的錯漏,到底是跟著皇上時間最久的內監。皇上一向念舊,難免為其憂心。就算臣妾身子不適,也不差這一刻半刻的功夫。便去替皇上安撫安撫吳公公!”她一邊說著,一邊送霍景嵩出合歡殿。
霍景嵩頗為動容的攏著蘇絮的肩膀,神色緩和了少許,道:“你怎麽不問朕為什麽責罰吳德全?”
蘇絮恬然笑起,曼聲道:“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蘇絮說著,仰臉凝著霍景嵩,笑吟吟道:“皇上治下一向寬和,若非吳公公出了錯,何必責罰自己心腹愛將。何況皇上現下要去上朝,臣妾何必追問。往後可有的是時間和機會聽皇上說。”他語頓,伶俐一笑,“隻要皇上願意說!”
霍景嵩哈哈笑起,心緒才大好起來,刮一刮蘇絮的鼻梁,道:“伶俐的小東西,總是這般善解人意。”說著忙吩咐隨在身後的春如道:“好好照顧貴嬪,不許她累著。若有什麽不適,立刻去傳禦醫才好!”蘇絮聽著霍景嵩這般關切話語,心裏忍不住一陣甜絲絲的。
待送走霍景嵩,蘇絮更衣梳妝,用過膳房送來的藥膳,才出門往北五所去。
往北五所去的路正經過禦花園一側的百日香園,裏麵遍植紫薇花樹,逶迤如雲霞一般。蘇絮坐在儀轎內,秋風帶著紫薇花的甜美香氣吹起轎子小窗的帷幔,涼涼的拂過蘇絮鬢角的碎發,仿佛發絲鬢角都要沾染上這般清甜幽香。比起昨日晚上的倦怠疲憊,因著馥鬱花香,讓她清爽舒服了許多。她心緒正好,不由開口與跟在轎旁的春如道:“花氣襲人,神思也跟著輕快了!”
春如笑道:“看來是昭大人的方子極好。”
蘇絮嗤笑著道:“我倒沒瞧出那方子有多好,不過是尋常應付人罷了。”
春如在轎外笑回道:“為娘娘調理玉體的方子,昭大人敢不盡心嗎?”春如打開了話夾子,敘敘道:“眼瞧著天涼,為怕娘娘寒症再發,昭大人可費了不少心思。初了人參養榮丸,又配好旁的方子。娘娘前些日子不是閑天氣燥,每每睡起嗓子都幹澀的不舒服嗎?昭大人特意配了川貝枇杷膏,比起秋梨膏的味道好許多呢。又特意為五姑娘準備好了送去府上,昭大人這番細心周到,實在難得!”
蘇絮在轎中聽著春如喋喋不休的誇讚昭雲歸,忍不住在心裏發笑,“瞧你把他誇得,都快上了天了。我隻曉得他最是個倔脾氣的強牛,多見一會兒便讓人心生膩煩。煩都煩死了!”蘇絮嘴上雖說昭雲歸討厭,腦中卻不覺想起昨日的夢。
那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怪夢,她自己又被陷害,推上了砍頭台,那刀馬上就落下。卻忽然被人用手擋住,蘇絮一瞧,竟是昭雲歸肅穆的端著一碗藥,沉聲道:“娘娘,該用藥了!”
蘇絮當時驚懼不已,大叫著拉住他道:“本宮沒有做那樣的事兒,本宮不會去害人家的孩子。你告訴皇上,你救救我!”
昭雲歸麵上陰陰沉沉的,哂笑道:“微臣隻是醫病的,娘娘從前總不聽微臣的話,如今微臣也無計可施。”昭雲歸說著,便忽然鬆了手。蘇絮猛然驚醒,身上都是被嚇出來的黏膩汗水。她聽著霍景嵩勻稱的呼吸聲,方才驚悸不已的心才安然下來。她實在不曉得昭雲歸為何會無故入夢,不過現在想起他那副肅穆嚴苛教訓人的模樣,又實在好笑。
蘇絮想起昨日混亂的噩夢,入了神。不多時轎子緩緩停下,她才將不知不覺飄遠的莫名思緒收回。春如掀起轎簾扶蘇絮下轎,照顧著吳德全的王均立時迎出。蘇絮被他引著進了門,見吳德全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屋子裏的床榻上。瞧蘇絮進門,立時要起身,但瞧著他的樣子倒是極為虛弱。蘇絮睨了王均一眼道:“讓你師傅好好躺著,人都成這個模樣了,何必還行禮。”
王均拿袖子擦著淚,按下吳德全道:“師傅,娘娘體恤,您就好好養著!”
蘇絮回首向春如睇了一眼,進前幾步。春如會意著掩上門,王均搬來椅子撣了撣上麵的灰塵,又怕不幹淨,拿手細細抹了才與蘇絮道:“娘娘快坐。”
吳德全見門已經掩上,四周無人。立時起身跪地道:“奴才怠慢貴嬪娘娘了!”
蘇絮被他這樣子唬了一跳,不覺嗤笑著道:“想不到你們也會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這套。王均,快扶你師傅起來,雖然沒有瞧著嚴重,必定也是不輕巧的!”
吳德全神色赧然的被王均扶起,苦笑道:“娘娘就別打趣奴才了,奴才在皇上身邊當差怎麽久,頭一次出了這等臉麵盡失的事。皇上知道奴才的脾性,從來都是豁不出老臉的。若是不鬧上一鬧,奴才也怕皇上又要多心。”
蘇絮臻首一低,悠然道:“皇上雖然責罰了吳公公,可在到底是於心不忍。”
吳德全抑鬱不平的勉強笑起,微微咳了一聲,“說來也是奴才自己沒本事,竟在眼皮子底下被人算計了。”
蘇絮抿唇溫然笑起,寬慰開口,“怨不得吳公公,”她冷清一笑,“小路子背後的那一位,也是有些本事手段的人,隻是她們曉得皇上一向多疑,旁人就不曉得了嗎?自古宦官之亂層出不窮,最著名的‘黔首之亂’是因為什麽?”
吳德全雖然是個肚子裏沒墨水的人,可對宦官作亂也是有耳聞的,一愣之下,才怔怔道:“那高騰原本也是讀書人,就因為屢考不中,家中貧困而淨了身。之後得少帝器重步步高升,卻是弑君作亂,大逆不道!”
蘇絮幽幽笑起,揚聲道:“正是,自然小路子未必有這樣的本事。可皇上一旦心存疑慮,這人不規不距的犯了事兒,才更能想起前車之鑒,深惡痛絕。”
王均這才恍然大悟的接口道:“娘娘前日說起不妥的地方,便是指著這個?”
吳德全也是暗暗驚歎於蘇絮的細致機敏,忙跪地感激道:“奴才叩謝娘娘搭救之恩!”
蘇絮對著他略一揚手,沉著聲音,不疾不徐的問道:“雖說小路子是有人幫著圖謀計劃,可到底因著什麽緣故,能讓皇上這般……”蘇絮疑惑的凝著吳德全,曉得這話皇上避著人詢問,自然也是不想讓旁人知道的緣故。她知道吳德全對霍景嵩一直忠心耿耿,所以試探著提了一嘴。話落瞧著吳德全麵有難色,她便恍若無意的笑起:“公公若是覺著為難,自然不必與本宮說。隻是說來皇上責罰公公,到底是為著那個緣故在心裏有些嫌隙。雖然咱們現在能料理了小路子,可到底是揚湯止沸,解除了眼下的困境,卻未必能讓皇上徹底對公公安心下來。公公心裏有個數便可……”
吳德全默默的聽著,沉默半晌,才開口道:“娘娘是皇上心尖兒上的第一人,奴才自然沒有什麽可隱瞞的。”他說著,嘴角木然牽動,冷笑一聲,“皇上在撫辰殿的偏殿尋出了柳大人貼身之物,懷疑柳大人與宮中妃嬪曾在偏殿私會。奴才那日淨手回來,正瞧見柳大人,將他扶進了大殿。小路子便與皇上說,是奴才走漏了柳大人私會的風聲。”蘇絮聞言,心間一凜隻道不好,眉心不住的顫動。吳德全一心委屈,倒是沒察覺蘇絮麵上的不對,歎道:“也怪奴才幫著柳大人與瑾嬪說了幾句話。”
蘇絮不住的擺手歎道:“皇上如何會信這等捕風捉影之談?說來瑾嬪與柳大人從前並無瓜葛。”
吳德全哀哀歎氣,“娘娘有所不知,皇上最容不得妃嬪與外臣有染。柳大人是清江人,瑾小主又曾經在清江長公主府上當差。柳大人之前沒頭沒腦的說自己心上人已經遠嫁,再不可見。如何能不讓皇上疑心呢!”
蘇絮聽著吳德全的這一番話,默默在心裏盤算著。隻覺著吳德全有所隱瞞,定定瞅著他道:“皇上隻疑心瑾嬪嗎?”
吳德全見蘇絮瞧出不妥,喉間一動,垂首道:“那日在偏殿的人除去瑾嬪便是娘娘與寧容華……”吳德全話音未落,蘇絮隻覺著渾身如雷擊一般,讓她怔怔的緩不過氣。心猛地一縮,不由脫口問道:“皇上也疑心本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