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絮亂

  江沁瀾淒然道:“皇上已經有後宮三千,我也不可能成為你與怡妃那樣的人。我心裏唯能裝下他,再也裝不下旁人。”


  蘇絮從未見過這般熾熱,一心一意的愛慕,怔怔開口,”柳大人待,他也是如此嗎?”


  江沁瀾眸色一黯,哀戚道:”我盼著他不要如此,盼著他忘了我。”蘇絮不曉得江沁瀾與柳逸錚之間曾有過怎樣的傷感經曆,卻知道不宜多問。


  蘇絮不由去拉過江沁瀾的手,懇切真摯道:”姐姐信我,同我說了這樣許多。我也必定會幫著姐姐保守秘密,必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請寧姐姐安心!”


  江沁瀾勉力翹了翹嘴角,“我若不信你,如何敢將這番關係生死之事說給你聽?”


  蘇絮收回神思,岔道:“當務之急,不是從前的事兒。倒是行圍一事,該如何避過怡妃。”


  江沁瀾展眉溫然笑起,道:“到時候咱們與瑾嬪都不見柳大人便是了,既然已經洞悉怡妃的手段,自然沒有躲不過的道理。”


  蘇絮若有所思的含笑點頭,沉吟著開口,“不過怡妃動了這樣的心思,未必能就此放手。我隻怕往後她還會打柳大人的主意。倒不如今次幹幹淨淨的解決掉,一了百了才好。”


  江沁瀾聽著蘇絮這話眉心微顫,挑眉問道:“一了百了,妹妹是打算如何?”


  蘇絮雖有這個心思,卻還沒個具體的打算,緩緩一笑道:“我一時倒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不過離著行圍之期還有些日子。倒是有功夫細細的思量。”


  江沁瀾點頭,憂心道:“方才妹妹說起的行圍之事泄露,如今才是要緊的事兒。”


  蘇絮麵無懼色,經過方才之事,心裏已經漸漸有了眉目,“姐姐可聽說吳德全吳公公被皇上責打的事兒?”


  “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兒?”江沁瀾一邊擺頭,一邊詢問道。


  蘇絮清潤一笑,悠然開口,“姐姐當真是會躲清靜!就是前幾日的事兒,因為中秋宴那晚,吳公公將柳大人扶進正殿,讓皇上起了疑。”


  江沁瀾不禁蹙眉慨歎道:“皇上太過多疑,連自己的心腹也不相信,難免讓人寒心!”


  她的這番話直說盡蘇絮心裏,不覺歎息著說道:“也隻怪吳德全給了小路子與怡妃可乘之機。皇上縱然是萬聖至尊,在前朝英明果決。可對後宮這等剪不斷、理不順的亂麻,如何能清明!”


  江沁瀾一笑,“妹妹縱然對皇上偶有寒心,卻到底免不了向著皇上說話。”


  蘇絮心頭不由一顫,赧然笑道:“都到這個時候了,姐姐還有心思玩笑,我是照實說罷了。”


  江沁瀾也不與她分辨,婉然微笑,“妹妹無端提起吳公公的事兒,想必這兩件事有些關聯!”


  蘇絮臻首一低,眸中精光畢現,狡黠笑道:“卻是有些關聯的。吳公公被皇上責罰,知道的人並不多。皇上曾下令讓禦前的人封口,如今這件事與行圍之事一塊兒漏出來。旁人難道不會覺著兩件事情原本就有些關聯?”


  江沁瀾懂了蘇絮的胸有成竹,掩嘴輕快的笑起,嘖嘖讚歎道:“聽妹妹這般說起,我也覺著是禦前的人嚼舌,不當心泄出去的緣故。”她語頓,思量著挑眉道:“這些可都是妹妹的精心安排?”


  “行圍的事兒,我確實不敢說出去,該是怡妃做的文章無疑。隻是怡妃這主意打的好,卻沒料到,我讓王均將吳德全被責打的事兒也漏了出去。兩件事趕在一塊兒,倒是對我極為有利,全都往小路子的身上撲過去了。”蘇絮慢條斯理的說著,牽唇一笑,悠悠歎道:“隻怪怡妃今次太過心急,倒是讓我平白的占了便宜!”


  江沁瀾眸色幽沉,定定望著床上垂下的幔帳道:“隻怪她心眼兒忒壞,生出這些事端。否則怎麽會折了小路子。”江沁瀾心裏極是痛恨怡妃拿柳逸錚做文章,麵上亦發森然冷硬,“妹妹不是打算讓這件事一了百了嗎?倒不如借著這個機會拉怡妃下來。”


  蘇絮為江沁瀾這番陰戾之色驚訝不已,何曾想過她也會有這般陰森可怖的神情。不過江沁瀾想起怡妃好端端的,非要拿柳逸錚作筏子,又如何能默然忍下。隻是江沁瀾平日雖是細致縝密之人,卻到底不如怡妃那般滿腹的心思手段。蘇絮微微擺首,正色道:“隻怕難上加難,怡妃行事極是周全妥善。萬事總有轉圜之策、金蟬脫殼的手段。隻看小路子敢不敢將怡妃說出來,若是不敢,咱們也無計可施。”


  江沁瀾麵上猶自不甘,哀哀歎道:“如此,便隻能任憑怡妃予取予求?”


  蘇絮臻首一低,牽唇微笑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罷了。姐姐平日裏也是個隱忍性子,難道事涉柳大人便要自亂陣腳嗎?”


  江沁瀾臉上猝然一紅,忙用手上的扇子遮住臉頰,隻露出圓圓的杏目,嗔怪道:“這樣的話怎麽能亂說呢,沒輕沒重的!”


  蘇絮也覺著玩笑話說的過了頭,立時掩嘴道:“是我輕佻了,”她語頓,側眼睨著寧容華,恍若無意道:“隻是事已至此,柳大人就算心裏再……”蘇絮略略語頓,將這話遮過去,“姐姐已經是天家宮嬪,雲泥之別,不可僭越。柳大人總不能一輩子孤身一人!所以……”蘇絮點到為止,也不深說。


  江沁瀾悵然若失的聽著這番話,瞧著窗邊鏤著合歡葉晨舒夜合①的圖案。驀地,訥訥吟道:“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②”她聲音哀戚不已,讓蘇絮聽著心裏也是淒淒慘慘,瑟瑟悲涼。蘇絮不忍打擾她切切的憂思,允自想象著江沁瀾與柳逸錚可能存在的過往。


  默然良久,江沁瀾才幽然一笑,望著蘇絮道:“我曉得了,也清楚該怎麽做。”


  蘇絮瞧著她笑的從容坦然,隨她溫然微笑。“姐姐既是這樣說,我也安心了。”


  江沁瀾起身,嘴角噙著笑意,清淡道:“好好歇著吧,旁的話我不多說。妹妹眼下也有棘手的事兒要處置。”蘇絮也不留她,頷首讓人送了出去。


  皇帝欲去西苑圍獵之事已是六宮皆知,熹容華與靖夫人得了信兒,最先去了皇後宮中。不多時連著蔣順儀、墨貴人等整日無事的宮嬪也坐不住了,皆到了鳳寰宮探看。她們自不敢與霍景嵩多言,隻能將主意打在了皇後身上。這一眾人約好了一般的請安,顧臻如何不曉得其中原因。今日正巧是宣順夫人侍疾,顧臻懶怠瞧這一眾人酸溜溜的模樣。隻在內殿休息,打發了宣順夫人出去應付。


  因著昭陽殿的正殿是皇後平日召見嬪妃之處,宣順夫人便隻將人都挪去了偏殿說話。


  靖夫人甫一落座,就沉不住氣的問道:“皇上重陽節要去西苑圍場的事兒,可是當真的嗎?”


  宣順夫人正色盯著靖夫人,責備道:“不是本宮說靖姐姐,你也是宮裏的老人了。哪裏聽回來這樣沒邊兒的話!”


  熹容華怏怏不樂道:“哪兒是沒邊兒的話,連隨行的宮嬪都定下了。難道娘娘與皇後娘娘這邊一點兒風聲都沒有?”


  宣順夫人漫不經心的漠然笑起,“你們從哪兒聽來的,本宮便是從哪兒聽來的。皇上去不去西苑圍獵,自有皇上的安排。聖心所向,可不是咱們該妄自揣測的。”


  靖夫人輕叱一聲,“哪裏是咱們妄自揣測,如今外麵已經傳的沸沸揚揚。”


  宣順夫人輕笑著開口,“奴才們成日閑極無事,聽風就是雨的。靖姐姐何必要聽進去呢,權當做刮過耳邊的風便是了。”


  靖夫人冷言道:“如今已經是八月末,六尚也開始準備重陽節晚宴了。皇上若是要去西苑,咱們還白白的準備這個做什麽?”


  宣順夫人挑眉凝著靖夫人,笑眯眯反問道:“難道說皇上出宮行圍,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便也不必過這個節了嗎?”


  熹容華瞧著靖夫人說多錯多,宣順夫人心裏不耐,自然不會說出什麽來。當即笑吟吟,分辯道:“若是皇上當真要去西苑圍場,眾人不是都有個準備?”


  蔣順儀淡淡哂笑著諷刺道:“該有準備的必定早早就開始準備了,咱們左右是不必隨駕的人,自然沒有什麽該清楚的。”她語頓,嘖嘖歎道:“隻是敏貴嬪平日裏熹姐姐前,熹姐姐後的,難道聖駕出行,敏貴嬪都沒有告訴熹姐姐嗎?”


  熹容華心裏原本就極是不悅,方才勉強穩著心神,這刻聽見蔣順儀這般挖苦之語,當即眼波一橫,極不屑的笑道:“蔣順儀若是覺著沒什麽好清楚的,何必巴巴的來昭陽宮打聽消息!”


  蔣順儀被熹容華這話挖苦的麵上一紅,當即否道:“我是來給皇後娘娘請安的!”


  熹容華嗤笑一聲,“平日裏怎麽沒見蔣順儀這般殷勤,如今倒是會挑時候,趕著最熱鬧來了!”


  宣順夫人聽著心煩不已,當即怒聲道:“還不停下嗎?一個個疾言厲色,成什麽樣子!”


  墨貴人被宣順夫人這聲驚得身子一顫,怯怯道:“兩位姐姐之前就隨皇上去過木蘭行圍,想必一時吃心也是難免的。”墨貴人話音未落,便聽外麵遞聲進來道:“皇上駕到——”


  注:①合歡葉晨舒夜合:是吉祥圖案,用以祝願夫婦舉案齊眉,和和美美,恩愛白頭。


  ②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出自杜甫的《佳人》,比較有名的是下一句“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這裏的合昏指的是合歡花,這句的大體意思是:合歡花尚且知道朝開夜合,鴛鴦鳥成雙成對從不獨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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