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決絕

  怡妃的麵上自是神色難辨,緊皺著眉頭不言不語。蘇絮也不再多說,作勢起身,緩緩道:“臣妾言盡於此,也曉得今日的事兒起的突然。不過上官貴嬪與臣妾,到底無甚關係,救與不救都是不相幹的。一切但由娘娘決斷。”


  怡妃揪然不樂的垂頭,隻是一陣靜默相對。蘇絮悄然起身,不待她挽留,允自出了披香殿。瞧著蘇絮離開,染冬這才進門,輕聲詢問道:“娘娘,敏昭儀抱過來的那兩株海棠,留不留?”


  林倩蓉思緒煩亂,微微揚眉道:“扔了。”


  染冬喏喏的應承下,瞧見林倩蓉麵色難看,不覺小心翼翼開口,“娘娘可是瞧出敏昭儀又什麽不妥?”


  林倩蓉說不出心中的一陣奇異感覺,猶疑道:“瞧不出什麽,可本宮還是疑心,她知道了從前的事兒。”


  染冬微微抿唇,沉思著勸道:“奴婢瞧著敏昭儀的樣子,不像知道了這事兒的樣子。若是當真知道,她何不借著你娘娘膳食的事兒,將那宮人送去萬歲爺麵前?豈不是能將娘娘與上官貴嬪一並出去?”


  林倩蓉似信非信的頷首,“本宮也正做此想,若她當真知道了從前的事兒,又何必幾次三番的護著本宮。”


  染冬微微頷首,“那上官貴嬪的事兒?”


  林倩蓉沉吟著開口,“她有句話說的極對,上官氏的事兒,她終究沒有左右皇上的本事。還是上官家自作孽不可活!”


  染冬遲疑的問道:“娘娘可要搭救上官貴嬪?”


  林倩蓉閉目,極為緩慢的說道:“蘇絮說的沒錯,上官錦楠已經是無用之人,皇上厭棄她至此,今次的事兒更是召見都沒有召見,便下旨降罪,太後也不曾過問。”她說著,心裏一陣凜冽寒意,幽幽道:“朝堂是要變天了。”


  染冬隨著林倩蓉的話點頭道:“如此,倒不如讓上官貴嬪……”她眼神現出一絲狠厲。


  林倩蓉睜眸,眼中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大有勉為其難的意味,“上官氏自是留不得了,讓人給家裏送信吧。”她聲音清清冷冷,似有些不甘不願,卻最終還是決然道:“能留下他們一家便留下,若是流不止……”


  染冬忙接口道:“娘娘安心,奴婢省得厲害!”


  林倩蓉想了片刻,又抬手攔住要走的染冬道:“本宮想保著上官氏,待事後,便將該有的不該有的推在宣順夫人的身上。”染冬正要回答,卻聽見門忽然被打開。霍延淅掀開簾子進門,往林倩蓉這處撲過來!

  怡妃抬眼睨了染冬一眼,染冬便立時噤聲不語。林倩蓉將霍延淅攬在懷裏,扶著他的額頭道:“瞧你瘋的,一身兒汗。吹了風身上可要不好受了!母妃給你擦擦!”


  延淅別別扭扭的轉著臉,抬眼盯著怡妃,怯怯道:“怡母妃,淅兒要回重華宮!”


  怡妃聞言,不覺虎了臉道:“重華宮?為什麽要去重華宮!”


  延淅瞧出了怡妃麵上的不快,囁喏著開口,“母妃,母妃在重華宮!”


  怡妃深吸一口氣,勉強笑看著延淅,“是誰說,你母妃在重華宮的?”


  延淅側首覷著怡妃有些應付的表情,越發不敢開口。低頭扭著衣襟上配著的和田玉蟬,也不說話。怡妃收斂肅穆的神色,和顏悅色的問道:“淅兒乖,告訴母妃,重華宮的事兒,是聽誰說的?”她語頓,不覺挑眉問道:“是敏母妃說的嗎?”延淅抬眼看著怡妃,慢慢搖頭。怡妃又耐聲道:“那是誰?”


  延淅也不敢抬頭直視怡妃,扭著玉蟬道:“是伍娘說的。”


  怡妃心中了然,延淅從重華宮被送來,一應伺候的宮人必定日日跟著。這伍娘還有兩個宮女,都是重華宮的人。她私心猜測,恐怕是重華宮奴婢在背地裏攛掇這皇長子,才以至於今日延淅偷偷溜出毓秀宮,出現在長樂宮。她越想著,便越加篤定。


  淅兒說著,聲音越發哽咽著,眼瞧著便要哭出來:“淅兒要母妃,淅兒要母妃!”


  怡妃板著延淅的肩,迫著他抬手看自己,“你記住了,以後本宮就是你的母妃,是你的親母妃!”


  淅兒聽怡妃這樣說,不禁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直重複的吵道:“淅兒要母妃,淅兒要母妃!你不是我母妃!我要母妃!”他掙紮著從怡妃的身上跳下來,扭過身子一味的哭啼不休。


  染冬麵上也是變了一變,立時蹲下身,一壁為他擦著淚,一壁勸道:“大皇子快別哭了,怡妃娘娘可不就是大皇子的母妃嗎?怡妃娘娘最疼大皇子,還給大皇子做了做喜歡吃的蟹黃包,和蓮蓉糕……”染冬好說歹說的勸著,可霍延淅的口中便一直隻有這一句話。


  怡妃本就心煩意亂,這樣聽著,更加要動怒,揚聲喚道:“映春,映春!”


  映春匆匆進門,對著怡妃福身道:“奴婢在!”怡妃也不顧延淅哭啼不止,立即道:“把伍嬤嬤,還有繡顏,盼雨兩個給押起來。回明皇上她們三人照護不力,打發出去!往後再不許她們接近皇長子!”映春會意的應了,忙轉身掉頭下去。


  延淅在一邊見怡妃如此疾言厲色,越發害怕起來,“我要伍娘,我要伍娘!”怡妃背過身子,也不理他,任由他在原地吵鬧不止。染冬如何勸,也勸不住。半晌,怡妃冷冷開口,“讓映春帶著他回偏殿,誰也不許勸。他若是喜歡哭,便任由他哭下去!”


  染冬麵有難色,卻也曉得怡妃這會兒在氣頭上,自不敢違背。當即將延淅抱起,快速的退了出去。此刻披香殿內隻留了怡妃一人,晌午的陽光正好,被窗紗濾過,細碎的鋪在桌案上。怡妃“篤篤”的敲著鑲漢白玉的桌麵兒,聲音極是清脆。她卻全然聽不進這樣耐聽的聲響,而是允自陷入了一種沉思裏。不曉得過了多久,染冬才回轉。


  她聽見靜而有序的沉穩腳步聲,也不抬頭,懶散的問道:“淅兒如何了?”


  染冬心裏極是不忍,回道:“皇長子的脾氣強,哭的嗓子都啞了,還是勸不住!”


  怡妃咬一咬牙,狠心道:“那就憑他哭,當真啞了,咱們也都樂得清靜!”


  染冬麵上隱隱有些憤恨的神色,怨道:“也怪伍嬤嬤那幾個在皇長子的麵前亂嚼舌,前兩天還好好的!”


  怡妃冷然哼笑道:“她們心裏惦記著上官錦楠,想讓皇長子鬧一鬧本宮,可這主意算是白打了!”


  染冬為林倩蓉奉上一杯茶道:“娘娘且寬心吧,已經按照娘娘的意思把伍嬤嬤拘起來了,明日便讓人去再挑兩個合適的乳娘和宮人進來。皇長子雖說現下惦記著母妃,可小孩子終究忘得快!”


  怡妃低低“嗯”了一聲,轉眸輕輕道:“不必留著上官錦楠了,沒有皇長子做依傍,又被皇上厭棄。若勉強留著她,也是她受苦。念在本宮與她往昔情誼,到該送她一程!”


  染冬意料之中的恭敬回道:“是。”


  怡妃緩緩吐氣,似是放下心中的石頭一般,亦發篤定明朗起來,又強調似的開口道:“本宮如此,也是為著她少受折磨。”話罷,她微微眯目,盯著窗邊擺著的一株不合時宜的狐尾百合,竟輕快的笑了起來。


  沒幾日的功夫,朝堂便查出被劫的軍備糧餉,是河源守將中飽私囊做的一場戲。皇上震怒,當即下旨徹查。這期間毫不費力,不過兩日,便順藤摸瓜,牽扯出了許多人。上官氏亦因著朋比為奸,結黨營私等十數條罪狀獲罪。牽扯之下,自是將昔年木蘭行宮行刺、蘇家蒙冤之事揪出。上官氏因著勾連母家,陷害宮妃之罪,被貶為選侍,念及誕育皇長子。隻被遣去了西六宮之外的一處冷僻宮殿內,幽閉終老。


  按理說,上官氏手握兵權,皇上雷霆之勢,不過朝夕得便,讓上官一族猝不及防。實在令滿朝重臣啞然不已,連一向不問政事的淮安王,亦對皇帝雷厲風行的舉動膜拜不已。連著數日下朝之後,都要膩在南書房與皇帝討論史籍中的朋黨之爭,前朝內亂。


  而後宮諸人,因著選秀的日子漸近,自是如臨大敵一般。各地秀女陸陸續續的進京,儲秀宮與鸞鳴宮兩邊的廂房也開始細致的打掃。到底是未來新貴的居所,尚寢局極是用心。雍德門兩邊臨時的偏殿,也被作為秀女初選之地布置一新。


  眼瞧著第二日便是秀女出現之日,司製司送了最後幾件宮裝的樣子給蘇絮過目,那用料質地舒服大方,紋樣也極秀麗精巧。蘇絮頗為滿意,道:“也沒幾日的功夫了,叫人快做出來吧。省著過幾日越發手忙腳亂。”司製應了,蘇絮也沒有旁的話要說,揮手遣她退下。


  綠楊見司製走了,才從外麵進門,福了福進前哈著腰小聲道:“娘娘,才從玉照宮那邊傳出來的信兒,說是上官氏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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