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避險

  蘇絮隻覺得心裏咯噔一聲響,如何也不能相信怡妃竟下手這樣快。小康子亦是慌了手腳,四麵看了看,急的額上沁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倒是白檀拉住蘇絮的手,沉穩提醒道:“娘娘別被嚇得慌了神!咱們先走,或是躲起來。隻萬不能讓皇上看見!”蘇絮聞言,這才勉強恢複了清明,隻聽腳步聲近了一些,她忙往內室走。


  上官錦楠倏地起身,攔在了蘇絮身前道:“後殿的窗子直通後門。”


  蘇絮微微一怔,瞧著上官錦楠依然恍惚的眼神,心裏仍舊抑製不住一陣狐疑,“你……”


  上官錦楠一下一下的撫著懷裏的枕頭,冷冷道:“你若是不信我,便等著皇上來抓個正著吧。如此,你這三年的苦心經營,便全都毀在今日了!”


  蘇絮眉心緊蹙,也容不得自己多想。立時往後殿的窗子去,上官錦楠也不跟著她,而是又唱起方才唱的那首兒歌。在昏暗的光亮裏緩緩行走,仿佛鬼魅一樣瘮人。


  主仆三人的動作極快,小康子扶著蘇絮從窗子上爬下來。迅速的將窗子掩上,角門的侍衛惶急不已的在後殿的小院子裏徘徊,瞧見蘇絮出來,這才大安的擦了擦額上的汗水。也顧不得請安,立時引著蘇絮往外走,“還好娘娘出來了,隻怕再晚一些,禦前侍衛就要把後門圍上了。”


  蘇絮驚魂未定,當即與他謝道:“多虧你照應,本宮晚些再過來,後麵的事兒還得你多多周全。”那侍衛應下,蘇絮便帶著白檀、小康子等人出了玉照宮往昭台宮去。


  三人剛行至宮巷口,便瞧見君陌白從另外一邊過來。蘇絮神色尷尬不已,勉強壓著心神道:“君大人怎麽在此?”


  君陌白微微一怔,隱隱覺出些什麽,拱手道:“聽說有人擅闖玉照宮,微臣陪著皇上走一趟。”


  蘇絮眉心劇烈的顫抖,脫口問道:“是誰向皇上告密?”


  君陌白恭聲回道:“是靖夫人。”


  蘇絮一時糊塗起來,倒是白檀回過神,忙輕輕的觸了觸蘇絮的手肘小聲道:“娘娘,咱們此刻要快些去清心殿。”


  蘇絮立時收住思緒,訕訕一笑,赧然的輕聲道:“還請君大人不要告訴皇上在此見過我。過一會兒等皇上起駕回宮,煩請君大人務必讓皇上經過昭台宮。”


  君陌白緘默的點頭道:“微臣省得。”


  蘇絮當下大安,立時轉身帶著白檀等人快步離開。君陌白盯著翩翩佳人的惶急背影,不禁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一路不見人影,蘇絮也安然的到了清心殿。齊相宜抱延澤在懷裏輕聲哄著,聽見推門的聲音,心裏驟然放下。起身將延澤遞給香櫞,讓她抱回內殿。蘇絮打簾子進門,發髻因為疾走的關係,垂散下來。她一壁喘著氣,一壁將披風解下。


  齊相宜瞧著蘇絮這樣子,撫了撫胸口道:“方才香茹回來說是瞧見聖駕往玉照宮去,我真怕你中了她們的計!”


  蘇絮回身坐下,抿了一口水,勉強緩了氣息道:“就差那麽一點點。”


  齊相宜遣人去拿了梳子,朝她的發髻努了努嘴,“你讓人抬了儀轎過來,我便猜你必定是為了以防萬一。那想必,不一會兒聖駕便要過來。你先把頭好好梳了,再換個家常的襖子。”


  蘇絮心裏極是感懷齊相宜的細心與謹慎,當即接了梳子,將發上繁複的發髻拆開,隻隨意在腦後挽了一個最家常的平髻,一撮兒頭發從纖細瑩白的頸子側逶迤而下。梳好頭她又將外袍解開,換上了齊相宜早就備下的妃色撚銀百蝶飛花的短襖。這樣子,仿佛一直陪著齊相宜在此處,不曾出去過一般。


  齊相宜抬手揮退了暖閣站著的宮人,為她斟了一杯溫熱的蜜柚水道:“可見著上官氏了?”


  蘇絮若有所思的頷首,湊近齊相宜低聲道:“上官氏確是裝瘋,若非她告訴我後殿的窗戶離著角門近,恐怕我也不能這樣輕易的脫身!”


  齊相宜極是驚詫道:“如此,倒是她幫著你脫險了?”蘇絮抿唇頷首,齊相宜越發難以置信,“上官家雖是被林氏暗地裏捅了刀子,可她那般是非不分的人,如何能不怨怪你。不會是這其中還有旁的陰謀吧?”


  蘇絮也是將信將疑的搖首,徐徐道:“我也看不出上官氏的用意,可我想著,她既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裝瘋,想必也不是個傻得。就算我再本事,如何能將她們上官家連根拔除?”


  齊相宜幽幽歎道:“上官氏深知怡妃的脾氣秉性,想必心裏也清楚得很,怡妃早晚會對自己下手。這個時候裝瘋賣傻,或許能逃過一劫也是未可知的事兒。屆時再謀後路也不晚,到底她還有個兒子可以指望。”


  蘇絮想起她裝瘋賣傻的淒涼樣子,道:“上官氏從前是多自傲的一個人,若非皇長子,何以會苟延殘喘的度日?”


  齊相宜極是感懷,“那孩子總是無辜的,我聽說之前怡妃把皇長子的乳娘打發了,又再擇選新人。皇長子受不住,日日哭鬧,嗓子都哭傷了。若換做是自己的親生母妃,如何能忍得下心。”她說著,感懷自身的開口,“將心比心,若是它日誰把我的兒子奪去,我勢必不與她善罷甘休!”


  蘇絮沉眉,虎著臉埋怨的開口,“好好的,姐姐說這樣的話做什麽,何苦拿自己與她相比較!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話到此處,咬一咬牙狠心道:“到底是她咎由自取,放著好好的太平日子不過,成日裏想著謀害旁人。”


  齊相宜微微含笑,岔開話頭道:“你可瞧見是誰陪皇上過去的嗎?”


  蘇絮搖頭,眼中神色亦發複雜起來,“我雖是沒瞧見,卻知道是誰!”


  “是誰?”


  蘇絮抬眸,哼笑著開口,“是靖夫人!”


  齊相宜大為吃驚道:“是她?她怎麽會攪和進來?”


  蘇絮也有些不解的猜測道:“我猜著,許是怡妃不想露麵,才會讓靖夫人知道。”


  齊相宜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竅,猶豫道:“可怡妃何時能與靖夫人說上話呢?”


  蘇絮杏目一轉,凝著她問道:“姐姐是指有旁人告密?”


  齊相宜咬唇,沉吟著說道:“我也是想不清楚,可若還有旁人告密,知道這件事兒的人除了怡妃,便是你、我還有寧姐姐。”


  “也唯有怡妃了,讓靖夫人出麵當替死鬼的事兒,怡妃也不是第一次做,想必她總有說上話的法子。”蘇絮甫一話落,便聽殿外高聲唱道:“皇上駕到——”


  蘇絮與齊相宜相視一眼,立時互相扶著起身往外去。霍景嵩闊步踏進殿門,方才緊繃的麵容,在瞧見蘇絮與齊相宜之時,驟然緩和下來。她一左一右將二人扶起,笑意盎然道:“綰兒幾時過來的?”


  蘇絮聽他這樣問,在心裏便有些不快。卻仍舊不動聲色的笑回道:“臣妾也記不得了,用了晚膳之後,約莫天沒黑的時候就到了。”


  齊相宜陪著二人往暖閣去,婉然笑道:“妹妹宮裏新進了一個略通醫術的宮女,因著這兩日澤兒身上不大好,特意送到臣妾這處來了。”


  霍景嵩隨意的坐下,靠在引枕上,“澤兒身上還不好嗎?”


  齊相宜麵上不覺現出隱隱的憂色道:“這退了兩日的熱,沒半天兒的功夫便又燒起來。現下是好些了,隻不曉得是不是徹底好了。”


  霍景嵩麵上也現出心疼之色,道:“把澤兒抱來給朕瞧瞧。”


  齊相宜喏喏道了句是,向香茹睇了一眼,“去把澤兒抱出來。”宮人恭敬的應聲退下,霍景嵩含笑握了握蘇絮的手,許是因為方才玉照宮的事兒在心裏難免對蘇絮有一絲愧疚。故而現在說話極是溫柔,“你把自己的宮人送來英妃處,你那邊又夠不夠用呢?若是短了人手,隻管讓內仆局仔細挑了送去!”


  蘇絮莞爾一笑,麵上神色清淡溫婉,“有什麽不夠用的呢!明日就是初選了,太後娘娘下了懿旨,不許新貴人從宮外帶隨侍的人進宮,內仆局還要挑些人手送去儲秀宮與鸞鳴宮。臣妾協理六宮,又怎好跟著添亂呢!”


  霍景嵩旁若無人的點了點蘇絮的鼻尖兒,歎道:“促狹起來是真磨人,這懂事兒起來,又當真是賢惠大方!”


  蘇絮羞赧的別過臉,雙頰泛紅道:“皇上,齊姐姐還在呢!”


  齊相宜就勢打趣著笑吟吟道:“我與你相比,自是敵不過的。皇上與妹妹這般恩愛,做姐姐的自是樂意看的!”


  蘇絮推了推霍景嵩的手臂,輕笑著道:“好酸呢,皇上快去勸勸齊姐姐罷!”


  齊相宜渾不在意,淡然笑著揶揄道:“倒是要叫皇上來評評理,六宮裏最促狹的人又是誰呢!”


  霍景嵩不覺哈哈大笑起來,“果真是一物降一物,綰兒這樣牙尖嘴利的人,碰上英妃也算是棋逢對手了!”


  皇帝這話說的風趣,惹得蘇絮與齊相宜隨著皇帝輕快的笑起,畫麵極是和睦愉悅。


  後來的許多年裏,蘇絮再回憶起來此刻。已全然不記得這一日說了什麽樣的話,耳邊唯留三人清朗明快的笑聲。這樣的歡樂,細細回想起來,竟讓人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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