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猶疑
怡妃話落也不瞧蘇絮，允自的飲茶，等蘇絮開口。
“娘娘要托給臣妾什麽事兒？”靜默半晌，蘇絮方依依開口詢問。
怡妃不急於說出口，慢悠悠的撂下茶盞，仿佛所言之事對於蘇絮隻是輕鬆一般，“實在不算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不過是請妹妹替我瞧一個人。”
蘇絮眉心微動，自是明白她所指的那個人是誰。她波瀾不驚的垂睫，淡淡笑道：“娘娘隻讓臣妾去瞧一瞧她，再沒有旁的囑托了嗎？”
怡妃抬眸，凝著蘇絮無波無瀾的眸子，幽幽開口，“有些話，妹妹說的極是。我也想通了，若是留不得的人，我也想徹徹底底的斷了念想。可若她，她當真瘋癲了，倒也無謂再多加理會。”
蘇絮在心裏忍不住的一陣冷笑，怡妃對上官氏終究是於心不忍。怡妃自己不敢去看，反而將這件事交在了蘇絮手中，想必如今在心裏也是對她深信不疑的關係。蘇絮所不知道上官氏瘋癲之事，是真是假。可她思來想去，自己都應該往玉照宮去一趟。她故作思索，有些為難道：“皇上將上官選侍幽禁在玉照宮，隻怕臣妾沒有那麽容易進去。”
怡妃不以為意的笑起，“想必不會難住妹妹。”
蘇絮雖是垂頭，可眼梢仍舊在瞧瞧的打量著怡妃。心裏泛著合計，隻怕是怡妃另外的算計。這樣想著，她亦發小心翼翼的開口，“說來也要好好的安排下去，娘娘可否給臣妾幾日功夫？待布置合宜，臣妾再替娘娘走這一趟！”
怡妃旋即柔婉笑起，頷首道：“妹妹行事一向周全，如此，本宮便放心了！”她話罷，再不提上官選侍一事，不過隨意的與蘇絮閑話起來。
待蘇絮從毓秀宮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膳之時。她掛心四皇子，起駕後便讓人順路直接往清心殿去。
四皇子剛用過藥睡下，英妃讓人抱在內室看顧。熹容華親自去小廚房看著午膳，便隻留了寧貴嬪陪著英妃。蘇絮進門肅了肅，齊相宜忙抬手疲憊的招呼她道：“到底把你折騰來了，眼瞧著秀女入宮，你還有不少的事兒。”
蘇絮進前拉了拉齊相宜的手，嗔怪的笑道：“瞧姐姐說的，何至於忙到來都不能來一趟的份兒上了！”她瞧著齊相宜眼下鴉青一片，眼皮也浮腫的厲害。不覺歎道：“這幾日可是沒休息好？”
齊相宜微微搖頭，拍了拍蘇絮的手背道：“沒有。”
江沁瀾不禁柔聲歎道：“方才還聽見香櫞說你兩三宿都未曾合眼，何必瞞著絮兒！”
齊相宜疲倦的牽唇，“她們說的幾時能聽呢！芝麻大點兒的事，也教說成天大的了。”她說著，悄無聲息的歎了口氣，麵上不覺憂心忡忡起來，“何況，澤兒的身子總不大好。我若不親自瞧著，實在放心不下！”
蘇絮責備道：“姐姐何必逞強，瞧你麵色咱們便都是一清二楚了。姐姐掛心澤兒咱們都知道，可到底該顧惜著自己的身子。”
江沁瀾也隨著蘇絮的話點頭，寬聲勸她道：“可不是，你若也病了，豈不是讓你這一屋子的人也跟著手忙腳亂？”
齊相宜抿一抿唇，苦澀道：“自從沐兒……沐兒去了之後，我便心裏總不大太平……這些個奴才，也不是頂得力的，我不得不仔細一些。”
蘇絮溫然含笑，忙道：“綠楊的同鄉在司藥司當差許久，聽說祖上也是世代行醫。前幾日我便將她要到了身邊，如今一時半會兒還不缺這個人手。我心裏想著，倒是送來你這裏。有個會醫書的宮人日日守著澤兒，想必也能穩妥一些！”
齊相宜聞言，眼中晶亮，鬆了眉目感激道：“若能如此，自是極好的。”
蘇絮盈盈笑道：“我已經讓綠楊去知會她了，你若願意，晚一些就帶人過來！”
齊相宜連連點頭，“你這樣費心費力，我如何會不願意。倒是我心裏過不去，這些日子也幫不得你什麽忙！”
江沁瀾也是感歎不已，“咱們這些個人，到底還是絮兒貼心。”
齊相宜這刻略略放心下來，才想起蘇絮是從毓秀宮過來的。不覺問道：“聽阿歆說，你才去了毓秀宮。怡妃是為著什麽事兒尋你？”
怡妃扭身揮手讓屋子裏近身伺候的幾人退下，待人散去，掩了門。她才放下茶盞，垂目，猶疑的開口道：“怡妃讓我去玉照宮，瞧瞧上官氏是假癡還是真癲。”
齊相宜與江沁瀾對視一眼，齊齊開口，“不妥。”
三人心照不宣，蘇絮當即頷首道：“我心裏也實在擔憂。”
江沁瀾蹙眉，冷然道：“怡妃早就有除去你的心思，我隻怕你當真去看了上官氏，便會惹上抗旨不尊之罪。”
齊相宜心中也同江沁瀾想的一樣，勸阻道：“你何必應她，上官氏去了，你手中還有血書做籌碼，左右她已經是強弩之末。你何必為了她以身犯險？”
“可玉照宮，無論怡妃說與不說，我也有心去瞧一瞧。”蘇絮語落，壓低了聲音道：“怡妃在皇上心中之重，未必是蔣氏幾句話和那一封血書輕易能撼動的。若是上官氏出麵指證，皇上必定半分懷疑都沒有了。我求得，便是讓怡妃再無翻身的餘地。”
齊相宜也不言語，倒是江沁瀾忍不住叮囑道：“你既是打定了主意，便想個好法子，別被怡妃利用去才好！”
蘇絮有些猶豫的開口道：“我盤算著，倒不如今晚過去。我在披香殿與怡妃推說要緩幾日，她自不會猜到我今晚會立時過去。”
齊相宜頗為讚同，“出其不意，倒也能安穩一些……”她話音未落，門邊“吱呀”一聲被推開。熹容華笑意盎然的進門，明快道：“再說什麽，怎的把人都打發了出去？”
三人不著痕跡的對視一眼，江沁瀾剛要說話，便被蘇絮按住了袖腳。聽蘇絮笑吟吟開口道：“沒什麽，我再與兩位姐姐說上官氏瘋癲之事，也不曉得是真是假……”蘇絮的這番話順利分散了熹容華的主意，幾人一邊用膳時，一邊說起上官一族。揶揄打趣幾句，極是歡快。
待下午回了長樂宮，蘇絮便讓春如等人準備今晚去看上官錦楠一事。所幸，守著玉照宮角門的侍衛，與春如是極相熟的，蘇絮進玉照宮並未費力。侍衛守在角門外，恭聲與蘇絮道：“娘娘進去小聲一些，萬不能驚動了前麵的人。若招來了旁人，小的和娘娘隻怕都要被治罪！”
蘇絮忙點頭道：“我省得厲害，安心吧。”她語頓，思慮了半刻，回身與春如道：“你先回去讓綠楊帶著素問坐我的儀轎往清心殿去。”春如曉得蘇絮的用意，喏喏應下，轉身便急急的往長樂宮回。
夜深的駭人，白檀與小康子提燈走在蘇絮的前麵，三人從角門連著的九曲回廊往正殿去。忽然“呀——呀——”一陣響，四麵的烏鴉撲棱著翅膀從房簷上飛走，陰森森惹得蘇絮渾身戰栗起來。
小康子不覺萌生退意道：“娘娘，今晚天兒不好，眼瞧著便要落雨。咱們不如……”
蘇絮不待小康子說完，細聲道：“走。”
“母別子,子別母,白日無光哭聲苦……”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歌聲，哀哀悲泣。卻轉而又換成，輕快的小調兒，“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小康子頓了頓步子，瑟縮著與蘇絮道：“娘娘，奴才瞧著上官氏瘋的厲害……”
蘇絮虎著臉，上前要去接過燈籠，“你們若不敢去，本宮一個人去便是。”小康子見狀，那兒還敢多說，立時隨著白檀陪蘇絮往正殿去。轉過回廊，這又哭又笑的歌聲便越發明晰起來。小康子撞著膽子推開殿門，隻聽“吱呀”一聲，幽幽透著森然冷意。那聲音戛然而止，蘇絮透過昏暗的亮光看過去，便瞧見上官錦楠披散著一頭長發，宮緞繡碎花的襖裙上是斑駁的汙漬。她一邊抱著枕頭，一邊小聲軟語的哄著。聽見開門聲，抬頭瞧瞧來人，便又重新陷入自己的世界中。
蘇絮往上官錦楠的身邊去，小康子雖是怕瘋癲了的上官氏，卻更擔心蘇絮被她傷著。便寸步不離的擋在蘇絮身前，白檀也在右邊護著蘇絮。上官錦楠繼續小聲的哼著歌，手裏一下一下的拍著枕頭。光亮處，纖細的微塵從枕頭上跳下來。蘇絮不覺喚道：“上官貴嬪，你不認得我了？”
上官錦楠也不應和她，側臉是柔和的笑意，極是溫潤。蘇絮思量片刻，又重新開口，“姐姐不認識我沒什麽關係，難道連淅兒也不要了嗎？這樣大的氣，說咽下去便咽下去了？如今怡妃娘娘照養著淅兒，連伍嬤嬤幾個都給打發出去了。妹妹瞧著，怡妃娘娘是要當皇長子的嫡親恩娘呢！”蘇絮瞧著她睫毛有細微的顫動，正要繼續說話，卻聽見外麵吵嚷起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