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攏心
夜色幽沉，偶爾能聽見寒鴉的鳴叫聲。空洞洞仿佛帶著啟曌城無妄的悲鳴，又好似女人哀戚啞然的哭號。蘇絮想起方才上官錦楠提起的蘭嬪一事，心下陰森森的不安。不覺緊了緊披風，快步的往昭台宮走。
齊相宜手裏拿著一卷書，正假寐在內殿的軟塌上。聽見開門聲響起，一個激靈立刻睜了眼。見是蘇絮進門，這才心中大安。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道：\"可算是回來了！\"
蘇絮解了披風進前，齊相宜將手裏的書卷放下。揚聲喚人準備盥洗的東西，伺候蘇絮梳洗。蘇絮見她特意等著自己回來，方才在腦中糾纏的疑問，也總算能暫時忘卻。她溫然笑起，趕忙近前去扶住齊相宜，嗔怪道：\"姐姐何必等我，這幾日跟著澤兒操心勞累，更該好好休息才是。\"
齊相宜疲憊不堪的含笑，拍了拍蘇絮的手背隨意道：\"出了方才的事兒，你不回來，我如何還能睡得著！\"
蘇絮極是窩心安慰道：\"姐姐這樣說，到讓我越發過意不去了。\"
齊相宜在一旁陪著她梳洗，聞言，不覺嗤笑著罵道：\"多了不得的事兒！還要這樣感懷！\"
蘇絮不過隨意的梳洗一番，這刻也換上了寢衣。兩人並頭躺在粟米的軟枕上，蘇絮這才幽幽開口說道：\"方才聽上官氏提及怡妃與蘭嬪的一段往事，到讓我糊塗起來。\"她說著，便隻挑了要緊的說給齊相宜聽。
待她說完，齊相宜不覺輕巧笑問道：\"妹妹有什麽好糊塗的？\"
蘇絮凝眉瞧著齊相宜道：\"今日我與上官氏閑談下來，竟難得的和睦。心裏也不覺得她有多麽可惡，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我心裏疑惑的緊，她從前那樣待我，可我如今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恨他，更在心裏同情其她。\"蘇絮說著，遲疑的訥訥道：\"齊姐姐，究竟誰是好人，誰又是壞人？\"
齊相宜曉得蘇絮身在局中，不辨東西。當即溫婉一笑，也不急於回答她，而是反問道：\"於你來說，這後宮諸人誰是好人，誰又是壞人呢？\"
蘇絮認認真真的想了半晌，篤定道：\"自是你與寧姐姐、熹姐姐三人，旁人不是壞的，便是不懷好意的。\"
齊相宜含笑點頭，轉首凝著蘇絮又道：\"那於怡妃來說，誰又是好人，誰又是壞人？\"
蘇絮被齊相宜這樣點撥，曆時明白過來，恍然大悟的開口道：\"怕是在沒有誰了！沒人真心幫著怡妃，怡妃也從未相信過誰。她眼裏，必定是誰可利用，誰又是極大的威脅。好人恐怕再不會有了！\"
齊相宜打了一個哈欠，曼聲笑道：\"這世上，當真有所謂的好壞嗎？若真有，又要靠什麽去界定？\"她語頓，自嘲的笑起，懶懶道：\"在這六宮中，與你有益不害你的人，便是好人。旁的你實在不必驚心理會！\"
蘇絮豁然開朗的頷首，忽覺疲憊，微微一笑，輕聲道：\"時候不早了，早些睡下吧。\"
齊相宜軟軟的咕噥一聲，仿佛已經進到了夢中。蘇絮聽著她呼吸漸漸均勻，自己卻半點睡意也沒有。她心裏仿佛有散不去的疑影，她說不出哪裏出了問題，隻是覺得前路的陰謀越明朗下來，便越加不安，帶著難以明說的困難和波折。
\"或許對於啟曌城內的所有人來說，前路便永遠是難料的，令人感到無所適從的。\"她思緒混亂間，也唯有用這樣的話來勸慰自己鎮靜下來，安然入睡。
三月十五，便又是大齊三年一度的選秀。儲秀宮一時間鶯聲燕語，好不熱鬧。等待著初選的秀女各懷心思，一心盼著磨人的選看能早早的結束。可六宮中的後妃，確實巴不得總別選完才好。
這日，六宮諸妃早早的便到了壽康殿請安，太後不過是循例叮囑兩句，便打發了諸人回去。因著靖夫人被皇上申飭，在合壁宮內思過，故而這一次晨昏定省也算太平。
蘇絮帶著隨侍出了頤寧宮，見天氣正好，便有心帶著延泓往禦花園散散。她親自抱了延泓在懷，慢步往染香亭走。剛拐進永巷裏，便聽見身後有人喚道：\"蘇妹妹停一停。\"
蘇絮聞聲回身去瞧，正看見怡妃領著皇長子乘儀轎過來。她想起昨晚之事，料定怡妃必是為了上官錦楠才叫住自己。當即換上了極是疏離客氣的笑意，畢恭畢敬的請安道：\"怡妃娘娘萬福金安。\"
怡妃柔婉的笑起，極是熱切道：\"妹妹快起吧，這是預備帶著二皇子往哪兒去？\"
蘇絮垂眸恭謹的回道：\"臣妾瞧著天氣正好，倒是想帶著泓兒去禦花園散散。\"她語頓，笑眼微眯，抬眼凝著怡妃，溫然開口詢問道：\"娘娘可同路？\"
怡妃當即燦然笑道：\"本宮也正想帶著淅兒走走，倒是不若結伴同行如何？\"她說到結伴二字，仿佛大有深意的睨了一眼蘇絮。
\"既是娘娘覺得同路，臣妾自是無可無不可。\"蘇絮說著，頓了頓，似笑非笑的複言，\"隻是臣妾今日並未乘儀轎，倒是誤了娘娘的功夫，請娘娘有怪莫怪吧。\"
怡妃不置可否的點頭，雲淡風輕道：\"本宮有儀轎，自是能搭送你一程，隻要咱們是去的同一個地方。\"怡妃意有所指，在蘇絮看來，她仿佛是刻意放下架子，當真有心與自己聯手似的。她想了片刻，越想便越覺著怡妃是因為昨夜靖夫人一事而心虛。
\"臣妾一早便言明與娘娘同路，也不必一定要同乘儀轎。隻要娘娘有心等一等臣妾，臣妾必定會趕上。卻隻怕娘娘等的不耐…\"蘇絮也大有深意的盯著林倩蓉，清淡笑起。
怡妃眯目，靜了靜方頷首笑道：\"本宮等你便是，長日無趣，總該有個能說上話的人聊以慰籍不是？\"
蘇絮臻首略低，諾諾應了句是，恭順道：\"即使如此，便請娘娘先去長春亭裏等一等臣妾吧。\"
怡妃淡然的點頭，仰首與轎夫道：\"咱們往長春亭去。\"隨行的奴才應承下，便抬著怡妃的儀駕往長春亭的方向走。
蘇絮靜默的恭送她離去，這才起身。白檀怕蘇絮抱著延泓太過勞累，忙上前接過。\"怡妃此言，想是知道了昨晚的事兒，特意來籠絡娘娘一般。\"
蘇絮嗤笑著開口道：\"隻怕她是萬萬沒想到昨晚我竟能躲過此劫。\"
白檀微微抿唇，小聲向蘇絮進言道：\"奴婢冷眼瞧著怡妃那樣子，到不像是事先早知道的。\"
蘇絮慢悠悠的輕聲否道：\"她一向喬張作致，豈是咱們能輕易瞧出來的？\"
白檀深以為意的點頭，\"想必除去昨晚的事兒，怡妃頂要緊的，便是想問問娘娘上官氏的境況吧！\"
蘇絮扶了扶釵髻，細聲細語道：\"上官氏的事兒實在棘手，蔣氏便兩次三番的遭到怡妃暗算，可見她平日裏的謹慎。我想著，幫上官氏說的話到不宜求情，反而讓怡妃隨意處置才能更安全一些。\"蘇絮心裏不能篤定，這一番話罷，便忍不住去打量白檀的神色。
白檀眉心帶著恬然溫潤的笑意，點點頭讚同道：\"怡妃一向不輕信旁人，方才與娘娘說的許多話也是暗示多過明示。如今反著來，倒是更能讓她降低戒心。\"
蘇絮若有所思的點頭，再抬首，已經到了長春亭。怡妃來了一會兒，便早讓人帶了延淅在外麵玩兒。又遣人準備了茶具過來，預備親自烹茶品茗。蘇絮讓白檀將延泓給子櫻帶著去與大皇子戲耍，獨領著白檀進了長春亭邊兒上的抱廈中。
嫋嫋的茶香充斥了整個屋子，蘇絮才進門，便聞見一陣清甜香氣。她略福了福，怡妃便招呼她坐下，親自為她斟了一杯茶，慢悠悠道：\"昨日的事兒我都聽說了，妹妹挑的時候是好的。可不曉得如何讓靖夫人撞破？\"她說著，便有些憂心道：\"可是長樂宮有不省心的宮人？\"
蘇絮清潤含笑，溫婉的擺頭道：\"自從袖桃、夏氏的事兒過後，臣妾便極注意自己的宮裏人。\"她語頓，笑意盎然的盯著怡妃。
怡妃波瀾不驚的回視著蘇絮，笑眯眯道：\"妹妹謹慎一些總沒有什麽不對。隻是那些奴才，單瞧著都是極好的，瞧不出什麽不虞，卻隻怕背地裏做出那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如何防得住呢？\"
\"姐姐提醒的是，今日回宮後，我便好好的查一查長樂宮的奴才。\"蘇絮極是認真的應和著怡妃。
怡妃並未覺出蘇絮神色中的敷衍，頷首又詢問道：\"除去長樂宮的人，妹妹又與旁人提過沒有？\"
蘇絮煞有其事的搖首，應付道：\"這樣重的事兒，臣妾自是沒說過的。也不過昨晚請英妃幫忙遮掩過去，才告訴給她。旁人便沒有了。\"
怡妃不覺麵色一沉，極是認真道：\"英妃與熹容華仿佛一向要好！\"
蘇絮眉目一挑，\"這其中可有什麽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