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揭穿

  上官氏不疾不徐的走到霍景嵩與蘇絮的麵前,斂衽極為從容的跪地。仿佛自己並不是違抗禁足聖旨,偷偷跑出來的罪妃。仍然是往昔的惠貴嬪,與霍景嵩也不過是兩日不見而已。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敏昭儀娘娘萬福金安。”


  霍景嵩麵無表情的看著她,眉眼的冷峻讓旁人瞧著好似透著絲絲的寒意。“朕知道,你沒有那麽容易瘋。”他說著越發冷淡,語氣裏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溫度。“欺君之罪,違抗聖旨。你倒是越來越肆無忌憚,無法無天。”


  上官氏淒慘一笑,抬眸盯著霍景嵩,冷笑回敬道:“臣妾是瘋了,臣妾日日飽受母子分離之苦,朝不保夕之憂。皇上說臣妾肆無忌憚,可讓臣妾處在這個境地的人是皇上您啊。”


  霍景嵩漫不經心的笑起,似乎眼前是一件極不經意的事兒。這樣絕然,沒有半分的疼惜,“


  朕封了玉照宮,你如何能出來?”


  上官氏麵上帶著絲絲的苦澀與哀怨,眯起的雙目不卑不亢的回看著霍景嵩,閑話似的開口,“玉照宮的守衛玩忽職守,被臣妾尋著了空子。”她說著瞥了蘇絮一眼,又垂睫岔開話題,情緒也激動起來,“臣妾聽送飯的宮人說,延淅傷了嗓子,從此隻怕失語,再不能說話了。”霍景嵩聞言,眉心微微一跳,低低的“唔”了一聲。旁人並不能聽出任何的情緒,可蘇絮曉得,這番是霍景嵩愧疚的表現。


  提起皇長子,上官氏的眼圈兒便立刻紅了起來,淚珠子在眼睛裏打轉兒,“縱然臣妾有罪,可淅兒到底是皇上的長子。皇上如何忍心……”


  蘇絮覷著霍景嵩的眼色,立時打斷了上官氏的話,肅聲勸道:“皇長子失聲,皇上也是極心疼難受。上官姐姐再說這個,又有什麽益處,還能救回來不成?”蘇絮微微語頓,立時轉了話頭,往幕後真凶的身上去引,“皇上已經讓人去徹查了,必定不會饒了那狠心之人!”


  上官氏含淚幽幽一笑,也不去瞧蘇絮,而是定定向霍景嵩詢問道:“皇上要怎麽處置呢?是禁足,還是打入冷宮,又或者是處死?皇上若真知道是誰下的手,又會處置下去嗎?”她說著,越發瘋癲的笑起,滿麵的譏諷。斜眼恨恨的看著霍景嵩,原本心裏要說的軟話如今一句也漲不了口。


  霍景嵩並未被上官氏觸怒,方才有些歉疚的神色如今也統統換成了嫌惡。他眯目看著上官氏,狠厲的緩緩開口,“延淅如今失聲,再救治不好,焉知不是你這個母妃的惡報?你不積福積德,一心想著謀害旁人。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上官氏微微一怔,為霍景嵩這番絕情的話而悲痛不已。她麵上沉浸在一種不能自拔的驚痛中,緊緊的咬著嘴唇,“皇上縱然再恨臣妾,可淅兒也是皇上親生的骨肉。是皇上的長子……”


  霍景嵩忌諱的的打斷上官氏的話,挑眉道:“因此,你才敢借著祥瑞一說,打著繼嗣的主意。”他說著厭煩的轉過頭,冷冷道:“上官氏,你若真要怨怪,便隻怪你這樣的母妃折了淅兒的福氣。朕早早把淅兒養在別處,也是別被你這樣的母妃教壞了。”


  上官氏不住的冷笑,“皇上在心裏厭棄臣妾,自是臣妾處處都惹皇上憎惡。”她語頓,眉峰一轉,越發笑意深沉,“可皇上以為,除去臣妾。這後宮之中的一眾嬪妃,便都是好人嗎?”上官氏咬牙迎著霍景嵩的眼眸,神色極是譏誚。


  霍景嵩森然冷硬的盯著上官錦楠,一字一頓道:“旁人再如何,怎及你步步為營,蛇蠍心腸?”上官氏的胸腔劇烈的起伏,好似憋著一團火似的。她麵上猶自不甘心,極為狠厲的咬牙。


  蘇絮聽著她提起一眾妃嬪,又想起方才上官錦楠並未去觀瀾亭尋宣順夫人。隻怕就是要拉著誰同歸於盡的意思。她心裏忐忑不安,生怕上官氏將自己在其中做的那些動作如數的說出來。


  “上官姐姐可別胡亂說話,縱然上官姐姐自暴自棄,可皇長子未來的日子還長呢,姐姐多少也未皇長子留點口德吧!”蘇絮杏目圓睜,一眨不眨的盯著上官氏。提及“口德”二字,便越發加重了口氣。


  上官氏自然聽出蘇絮話中的威脅,皇長子往後的前程與自己的安慰,她如今不得不指望著蘇絮。這樣想著,當即抬眼望著蘇絮,方才淩厲哀怨的眼眸也溫順了許多。她眼皮微微下垂,將自己的憂心如數收回。


  霍景嵩意味不明的打量著蘇絮又瞧了瞧上官氏,他對蘇絮阻攔的意思瞧得一清二楚,心裏自然有些疑惑。當即抬手阻了蘇絮,揚眉極是不以為然的與上官氏道:“若是臣妾當真夠蛇蠍心腸,步步為營,又如何會到這樣的地步?”她說著,自嘲的嗤笑道:“臣妾是個無能的人,崔氏更是個無能的。她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冷宮,喪事也草草收場。”


  霍景嵩盯著上官氏忽喜忽悲的樣子,實在懶怠極了與她說話。別過頭道:“上官氏,朕如今能讓你在合歡殿胡言亂語,能留著你一條性命,全是看在皇長子的麵上。”


  上官氏哈哈的大笑起來,頹然跪坐在地上,“若是臣妾該死,那麽宣順夫人如何?怡妃又該如何?”霍景嵩猛地轉首去看上官錦楠,微微一怔回不過來神。上官氏咬牙切齒道:“皇上可知道,一向溫懿恭淑,賢惠大方的宣順夫人害的怡妃再不能生產,毒害淅兒失語。皇上又知不知道,溫潤謙恭,和顏悅色的怡妃,背地裏害了多少後妃。臣妾與母家被尋出的那些罪過,有多少是林家強按在上官一族的?皇上冤枉了崔妃,讓她委屈枉死……”


  霍景嵩再鎮定不下去,猛然拍著桌案,怒道:“你再說一遍?”


  上官氏麵上酸澀悲苦,斜眼怨恨的看著霍景嵩道:“若是天理昭昭,為何不報應在她們的身上?為何不報應在臣妾的身上!淅兒失語,全是人禍之故!臣妾縱然不是無辜的人,可比起宣順夫人、怡妃兩人,實在算不得蛇蠍心腸!更不算步步為營。”


  霍景嵩麵上震動不已,蘇絮冷眼瞧著。或許他此刻更願意相信上官氏瘋癲了,也不能相信這兩個他極為看重的嬪妃是如此罪大惡極的人。


  蘇絮麵上留露出驚異、難以置信的神色。她以手掩唇,勉強開口道:“是怡妃,怎麽會是怡妃?她待我這樣親切用心,也曾幫襯過我許多。你如何敢這樣說!”


  上官氏也不瞧蘇絮,眼睛一轉不轉的看著霍景嵩。麵上無不真切,“從敏昭儀進毓秀宮後,怡妃便視她為眼中釘,幾次三番欲除之而後快。胭脂的事兒,也是怡妃交代的劉氏。從前許多推給敏昭儀的罪名,全部都是怡妃一步步策劃出來的。”她微停了停,語氣越發坦然緩慢,“連從前的蘭嬪,也是怡妃動的手。在蘭嬪宮中混有麝香的香料,是怡妃偷偷使人布置的,怡妃還害死了宣順夫人的皇子。”


  上官氏言之鑿鑿,如何能讓霍景嵩不信?她從前與怡妃極是親密,何況怡妃在暗處的許多小手段,他都並非沒有察覺。不過是得過且過罷了,可如今以這樣的麵目被上官氏翻出來,霍景嵩實在大失所望。麵目也變得猙獰可怕起來,他緊緊攥著蘇絮的手,仿佛要把蘇絮的骨頭捏碎一般。蘇絮低低呻吟一聲,神色間也極是心痛難過。


  “若是皇上不信,盡管可以詢問怡妃的宮人。映春與染冬兩個,都知道許多。”她話落,拿眼角掃了掃蘇絮,見她不動聲色的頷首,又開口道:“之前被禁足蔣氏也清楚。”


  霍景嵩額上青筋暴起,極是怒不可遏的拍著桌子。她不急於喚怡妃過來對質,而是強壓著怒氣與吳德全道:“去冷宮把蔣氏帶過來。”吳德全匆匆退下,霍景嵩便陷入了思索裏再不開口。


  殿內的靜謐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銅壺滴漏的聲音一下一下的敲打著。


  正在眾人都寂靜無語的功夫,熹容華與文嬪兩人攜手踏進了合歡殿的正殿明間兒。瞧見上官氏跪在地上,兩人麵色大是疑惑,上前對著霍景嵩等人道了萬福。文嬪便越過了熹容華,率先開口,“臣妾瞧著這樣晚了合歡殿還是燈火通明,怕生出什麽事兒,這才過來看一看。”


  霍景嵩麵無表情的唔了一聲,“先坐吧。”兩人瞧見皇帝麵上神色不好,自然也不敢多言其它。往蘇絮那邊瞧了瞧,也是滿麵的慘淡容色。二人隻得悄然坐下,等著霍景嵩說旁的話。


  這時間宣順夫人身邊的燕語從從進門,她麵上是哭過的樣子。驚恐惶急的跪地,對著霍景嵩哭道:“皇上,宣順夫人溺斃在了觀瀾亭旁的禦溝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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